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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蒂尔里茨的脸色现在所以惨白、铁青,井不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凯特把他供出,他将会受什么样的罪。事情很简单,他是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一个真正的间谍和演员或作家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如果演员表演时矫揉造作,他会遭到烂西红柿袭击的危险,倘若作家胡编乱造,毫无逻辑,会受到读者鄙视讥讽的报复,而对一个间谍来说,却是生命攸关的问题。
“是怎么回事?”施伦堡惊诧地问道,“您怎么啦?”
“我认为,我们全都被缪勒蒙在鼓里。上次在弗里德里希大街上出了件丢人现眼的蠢事,如今变本加厉,更为恶劣了。他们搜捕到一个携带电台的俄国女人,看来她的活动非常频繁。这个电台我已搜寻了八个月,可到头来为什么这案子却落到了罗尔夫的手里。他好比猫不懂代数一样,对无线电一窍不通。”
施伦堡伸手去拿电话筒。
“没有必要,”施蒂尔里茨说,“毫无必要。这样会发生内部磨擦,出现间谍和反间谍机构之间常有的明争暗斗。不必了。请您批准我现在到那个女人那儿去,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哪怕进行一次初审也好。也许我盲目自信,自以为是,但我会比罗尔夫审讯得更好。然后再让罗尔夫去审讯这个女人。对我来说,最主要的是案子,而不是功名。”
“您去吧!”施伦堡吩咐道,“可我还是给党卫队司令打个电话。”
“您最好到他那儿去一趟,”施蒂尔里茨说,“我不怎么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事。”
“您走吧,”施伦堡又说了一遍,“干您的事儿去。以后我们再谈牧师的事,明天或明后天我们需要他。”
“我可不会分身法,没有一心二用,同时抓两件事的本领。”
“您可以办到。间谍要么马上投降,要么宁死不屈,像缪勒那帮亡命徒采取特殊措施后招供的人是寥寥无几的。接触后最初几个小时您就会心中有数了。要是那位女士什么也不说,就把她交给缪勒,让他们去碰这个硬钉子。如果她供认了,这可算是我们的功劳,这个巴伐利亚人也就相形见拙了。”
施伦堡在气忿时便这样称呼他最痛恨的人之———盖世太保的头目缪勒。
第三节
施蒂尔里茨在急诊室出示了保安处的证章后,来到凯特的病房。
凯特一见到他,睁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朝施蒂尔里茨探过身去,但他怕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便急忙说:“金夫人,收拾一下吧。您已经失败了,但是一个间谍应该学会体面地认输。我知道您不会承认的,但这样做很愚蠢。我们截获了您的四十份密电。现在给您拿衣服来,您跟我走吧。要是您和我们采取合作态度,我保证您和您孩子的生命安全。如果您拒不供认,那我无法向您作任何保证了。”
施蒂尔里茨等了片刻,女卫生员把她的套服、大衣和鞋拿来了。凯特照他的做法佯装说:“我穿衣服,您是否出去一会儿?”
“不,我不出去,”施蒂尔里茨回答说,“我转过身去,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您考虑考虑,如何答复我。”
“我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凯特说,“我没有什么可回答您的。我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想这误会一定会消除的。我丈夫是军官,是残废军人。”
此时凯特感受到一种特殊的、万分欣喜的心情。她见到了自己人。她相信,今后的考验无论怎么严峻复杂,最可怕的孤立无援的处境已经过去。
“别胡扯了,”施蒂尔里茨打断了她的话,“您的电台已经落到我们手中,电文也被我们截获并已破译,铁证如山,不容抵赖。我只要您做一件事——同意和我们一起千。我奉劝您,”他转过身来说道,尽量用眼神和表情向她暗示,他要说一些极为重要的话,她必须注意细听,“同意我的建议,并首先供出您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即使您知道得很少;其次,接受我的忠告,在两三天内立即开始为我们工作。”
他知道,最重要的话他只能在走廊上说。凯特只有在病房听了他所说的这番话,才能理解施蒂尔里茨将要说的最重要的话。通过走廊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他刚才上来的时候,已暗自计算过了。
女卫生员把婴儿抱来后,说:“孩子准备好了……”
这时施蒂尔里茨的胸中感到一阵憋闷,这倒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初生婴儿现在必须去盖世太保,去监狱,去他一无所知的地方,而是因为一个妇女,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能她也是个母亲,竟用如此乎静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说:“孩子准备好了……”
“您抱孩子会感到吃力的,”女卫生员说,“我来抱他上车。”
“不用了,”施蒂尔里茨说道,“您可以走了。让金夫人自己抱孩子。对了,您去看看,走廊上最好不要有其他病人。”
女卫生员走出病房,施蒂尔里茨打开门,让凯特先走。随即他扶着她的手臂,怕她抱不动孩子。当他发现凯特的双手在颤抖时,便把孩子抱到自己怀中。
“姑娘,听我说,”他嘴里叼着香烟,低声说,“所有情况他们都掌握了……你注意听。他们会让你给我们的人发报。你要讲条件,讨价还价,要他们作出各种保证,要求孩子跟你在一起。以孩子留在身边作为答应条件。他们会把我们的谈话都录下来,所以在我办公室始终要装扮得非常逼真,不露马脚。你说你不知道密码。我们的无线电报没有被译破。说埃尔温是译电员,你只是个收发报员。其他的都由我来应付。你说埃尔温曾到康德街和兰斯多尔夫和间谍负责人见过面。并说外交部有位官员曾找过埃尔温,在车里我给你看他的照片。”
“他是外交部东方局的高级官员海因茨·克尔纳。他一星期前因车祸丧生。这是一个假线索。盖世太保为了弄清这一线索,毫无疑问花去十到十五天的时间,而眼下一天时间也是极为宝贵的,一天内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第四节
过了五个小时,罗尔夫向缪勒报告,俄国女谍报员从“博爱”医院失踪了。
缪勒气急败坏,大发雷霆。
又过了两小时,施伦堡打电话给他说:“晚上好,老朋友。施蒂尔里茨给我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带来一个同意为我们效劳的俄国女谍报员。党卫队司令已经为这一成就向他表示祝贺。”
施蒂尔里茨坐在施伦堡的办公室,听他高兴地和缪勒在饶舌。他无数次反复自问,他是否有权把自己的同志,卡坚卡·科茨洛娃,凯特·金,因加,阿纳贝尔带到监狱这儿来?是啊,当然他本来可以让她坐上汽车,凭着自己的证章带她到巴贝尔斯堡,然后为她找一所住宅,给她弄一些新的证件,可这将意味着他虽然救了凯特一命,但却过早地破坏了情报中心布置的行动计划,这是一个维系着千千万万俄罗斯士兵生命的计划,是一个影响欧洲今后发展方向的计划。他很清楚,凯特要是从医院被劫走,整个盖世太保会倾巢出动,四处搜寻。他也明白,倘若凯特一旦逃出虎口,他们根据线索必然会追查到他头上:秘密警察的证章、汽车、外貌特征都是线索。这样他不得不转入地下。这等于是失败。施蒂尔里茨知道,事到如令,穷途末路,缪勒的刽子手们会穷凶极恶、残酷无情地杀害所有被他们关押的人。所以他告诉凯特,要她先谈自己的处境:如今她和俄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丈夫已不幸身亡,今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她不能再落入过去自己“领导”的手中。这是一旦凯特仍然要交给盖世太保后的后备方案。要是凯特能留在他这里,他就不必如此惴惴不安了。他可以把她安置在受到党卫队保卫的秘密“无线电台站”,必要时可以作出妥善安排,让凯特和孩子突然失踪,这样任何人也不会找到她了。然而这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目前,尽管前线的处境已经绝望,大量难民涌人德国的中心。盖世太保依然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继续工作;两个人中便有一人报告自己邻居的情况,而这一邻居又提供他的告密者的情况。只有对党卫队和保安处机构一无所知、天真幼稚的人才会认为在当前一片混乱中可以畅行无阻,逃脱厄运。
缪勒花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研究了第一次审讯俄国女谍报员的材料。他核对了施蒂尔里茨提供的记录和安装在党卫队联队长冯·施蒂尔里茨办公桌旁电插头中的磁带录音。
俄国谍报员的回答完全吻合。党卫队联队长的提问是匆匆记下的,与录音所以不一致,因为他是在对俄国谍报员说话时作的记录。
“这个施蒂尔里茨还是很有两下,”缪勒对罗尔夫说,“您听听……”
缪勒往回倒了一段磁带,然后放出施蒂尔里茨的说话声音:“莫斯科将会把您的被捕看作是对您的一种判决。像这样最起码的道理我不准备重复了。一个被盖世太保抓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从盖世太保放出来的就是叛徒,只能是叛徒,是这样吧?这是一。我不打算要您供出尚未被捕的间谍名单,这并不那么重要,因为他们为了要千方百计找到您,就必然会自投罗网。这是二。第三,您要知道,我作为一个人和德国军官,对您的处境不得不表示同情一我知道,如果我们迫不得已把您的孩子送到孤儿院,您作为一个母亲会悲痛欲绝。孩子将永远失去母亲。您要正确理解我,我不是威胁您,道理很简单,即使我不想这么做,可我有上级领导,对那些没有看见您怀里抱着婴儿的人来说,下命令总是要容易得多。而我不能不执行命令,我是一名战士,我的祖国在和您的国家交战。最后,第四点,我们过去曾得到你们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在阿拉木图拍摄的影片拷贝。你们把德国人描绘成傻瓜,把我们的组织说成是疯人院。太可笑了,要知道,我们曾经到过克里姆林宫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