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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2月20日,《英雄》全球同步上映。这是张艺谋执导的第十二部电影。《英雄》是一部纯粹的商业片,它的英雄功绩,也彻底地表现在最直接的票房上:国内票房突破了2亿。明星制与高科技影音特效,是《英雄》得以成为英雄的两大支柱,但是同时,它在思想性与艺术性上,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张艺谋——到底是创造着神话,还是制造着圈套?从1987到2003,十六年间,他一直是中国影坛的焦点,一个领军人物,一面旗帜——当然如所有的观影者所见:这面旗帜数换颜色,数换方向。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中国近十五的的
文化风向的变迁,从一个年青的第五代前锋,到一个对体制对商业都非常成熟的院线影片导演,他本身讲述了一个中国式的现实主义故事。
这个人,张艺谋。——原名张诒谋,生于1955年,陕西西安人。1968年初中毕业,当过农民,当过工人;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82年毕业,任广西电影制片厂摄影师。他最初的电影之路,当的不是导演。作为摄影与演员,张艺谋都显示出了他的天分与才华。1984年他任《黄土地》摄影,获中国第五届电影金鸡奖最佳摄影奖,法国第七届南特三大洲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1987年他任《老井》主演,获第二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同时得了金鸡百花的最佳男主角奖。但他没有往这两个方向走下去,他有着更多的想法需要贯彻到电影中去——或者说,他有着摄影与演员的工作所不能涵盖的控制欲与控制力。他天生是一个导演,只是等待着一个时机。
1987年他拿起话筒,导演了《红高梁》。这个起点几乎就已经是高峰。在第五代早期的代表作中,如果说陈凯歌的作品更为深沉,田壮壮的作品更为纯粹,那么张艺谋的作品,无无可置疑,是最为醒目的。他不象陈凯歌与田壮壮,有着明显的甚至过重的知识分子或艺术家的气息,他是一个从头到脚的实践派,一个勤勤恳恳的劳动者。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都很难看到什么迟疑处、矛盾处、反省处,他将他的体会与想法兴高采烈地转化成电影语言,对于电影语言,我认为他是一个熟练的、优秀的掌握者,但是他的感受与思想,总是滞后于他的表现力。——他是个聪明的工作者,有着相当准确的对文化风向的判断力,并且懂得操作,懂得妥协,懂得为自己争取一个足够的生存空间。但是,他不是一个有敏锐的感受力与深刻的思想力的人,简言之,作为一个艺术家,他缺乏天才。有些时候,他的质朴的狡猾与天真的投机,让一个看电影的人几乎想原谅他。但是他立刻又犯下不可原谅的自以为是与得意洋洋的过错。——作为一个大众文化产品的生产者,他如此“配合”地参与了一场又一场意识形态与商业图谋的圈套,并且成为一个积极的推动者,从无反省态度。——从艺术家的角度看,他缺乏一种独立品质,从艺术的角度看,也妨碍到了作品的美学价值。
对一个导演的批判,不是意味着对他的思想向度与美学向度的全盘否定,而是在一个世纪之交的中国的语境中,在他自身作品的内容形式变迁中,建立起座标点,从而能够从文化结构上,考察其变化的原因与脉络,并由此出发,对于这个导演以及这个时期的文化,进行一种艺术史与文化史意义上的描述与定位。
张艺谋的十二部电影作品,笔者将之放在四个部分中来加以评析。从《红高梁》到《秋菊打官司》,是民族神话的建构,《活着》是一个转折点,接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到《幸福时光》,是现实神话的想象,最后谈到《英雄》,作为一个终结。结论在于对具体电影的分析之中,过程,其实已经预示了答案。
第二部分 张艺谋批判民族神话(1)
八十年代初,在“第五代导演”刚刚开始他们的电影之旅时,面临的是一个在废墟中进行重建的文化工地。这种重建在是特殊的时空背景下进行的:一方面,他们要通过对历史的再叙述,来达成新的叙事视角与叙事方式的尝试,这种尝试,又体现出了“第五代”的感受方式与思想方式(方式与内容是一体的,对于电影来说,镜语即思想)。另一方面,他们身处一个开放时代,汇入了全球文化的考评与市场中。这两方面结合在一起,意味着他们必须用“中国”去换“世界”,在纵向的“寻找根本”与横向的“寻找认同”中摸索一个契合点
。在这个过程中,民族神话被一步步地建立、修改,在想象与展示的双重前提下,这个神话有一种浓妆的艳异,对于自身来说,没有真切感,对于他者来说,反而有沟通性。
《红高梁》
第五代建立民族神话,最初并不向20世纪之前追溯,而是相当集中在“爷爷奶奶”那一代。半个世纪之前的“历史”,本应当还是鲜明的、丰富的,但是在宏大的主流话语叙事进行整一涂色之后,反倒在语境跳跃的情况下,为被压抑的感受与想象提供了可资释放的空间。陈凯歌的《黄土地》,开创了借革命叙事进行启蒙书写的先例,而《红高梁》是承着这个路数而来的,只是《黄土地》在对民歌进行知识分子式的改造,以适用于自己的启蒙理想时,《红高梁》则直接对民俗进行了感官性的利用。
与陈凯歌在《黄土地》中始终保持的一种情感/身体纯洁性不同,张艺谋的《红高梁》是从“性”这个角度,真接切入对“神话”的建构的。在这一点上,张艺谋比起陈凯歌,有着更为直率而简切的态度。影片的前半部分情节:九儿嫁给一个麻疯病人,但她拿剪子捅了丈夫,保卫了贞洁与健康(生命力),并在高梁地里,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粗野有力的轿夫,他们在十八里坡,酿成了最好的酒十八里红。——这些,都可以读解一种生殖崇拜的当代书写。在张艺谋的电影里,女性有一种普遍的矛盾特质:她们美丽、坚韧、能够承受生活的磨难,但她们同时被总是处于一个性馈乏的状态(九儿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菊豆、颂莲,无不如此),需要一个强大的男性来激活。这部充满了“酒”与“九”的符号的影片,是一部充满阳性崇拜的影片,而九儿作为一个女性处在一群男性之中,象是太极图中,少阳鱼中的一点太阴,达成了一种象征性的平衡。
作为张艺谋的导演处女作,《红高梁》在开始就达到了高峰,它的成绩,主要表现在造型语言从局部的强调,达到了整体化、风格化的高度。在张艺谋的控制下,顾长卫的摄影、赵季平的音乐汇合在一起,影音形成一个共振的场域,如果风中红高粱起伏之间体现的苍茫粗犷。而张艺谋在这个总体氛围之中,又表现出了一些块状的幽默与情感——比如我爷爷去找秃三炮时的幽默感,比如九儿追赶罗汉大哥时的情感——他都不是那咱微妙的、细腻的,体现出非同一般的感受力和表现力的,但是从最表面,最视觉的角度入手,倒也有一种斩截利落的效果。
但就在这第一部作品中,《红高梁》已经体现一种危险的倾向:导演可能缺乏独立的思想能力。前半部分的“寻根”式的生殖崇拜,在后半部分被纳入到民族主义的宏大叙事中去,秃三炮、刘罗汉、我爷爷、我奶奶在同一个平台上,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向度。但是生殖崇拜用一些表现主义的画面处理起来,造作与自然能够相当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如高粱地里我爷爷与我奶奶的野合的画面,但是后半部分,用这种装饰意味浓厚的造型来表现形而上的精神向度,就变得架空了。——剥皮的情节与场景(日军强迫中国人去剥下抗日的秃三炮刘罗汉的皮),已经显得形过于质,而后面九儿的倒酒壮行,更唯美至于虚矫。张艺谋在此表现出一种困境:他的这种造型语言表现力是有限的,当要表达一个更复杂、更微妙的内容与思想可能性的时候,这种语言就显得空洞。如果他不是如此沉缅于这种语言快感,并对自己的思想能力进行反省,也许可以找到进步的可能,但他明显在形式把握上的能力更甚于进行深入思想的能力。这二者互相掣肘,使他在《红高粱》之后,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步。
《红高梁》的结尾是一个相当混乱的结尾。在高蹈的激情与壮烈的悲剧中,夹杂着一些闹剧性的成分,战火声中混杂的吹号声,临时出了问题的枪炮,都使这场悲剧的悲壮性大大减少。这些人为国而死,但是死得并不是非常英雄。导演对气氛的把握似乎有些矛盾:到论底是抒写一曲悲歌呢,还是保存这曲悲歌中的一些不协调的音调。最后他是折衷的:保留了一些可笑的成分,但在最后还是给了一个最传统的英雄式的仰角镜头,红高梁在风中呜咽。他意识得到什么东西是有艺术价值的(艺术意味着对于边界的拓展,对于程式化的感受与表达的扬弃),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取巧的、偷懒的、甚至取悦于人的思想与表达方式。这是一种农民式的机智,远未达到智慧的高度。
当然,在第五代的早期作品中,《红高粱》是当之无愧的,最耀眼的一部,这里面有一种探索的、新生的欢欣之气,没有被污染的创作快乐。它确实是拍得“阳气沛然”,即便是刚才批评它的结尾的混乱——那比起《英雄》的钙化的、僵硬的结尾,那还是要给观众留下了更多的思索空间。这个主题一直到姜文的《鬼子来了》,才真正得到了一个有力的探讨和论证。
第二部分 张艺谋批判民族神话(2)
《红高梁》是中国电影在80年代最重要的收获之一。它也得到了全面的认可: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第十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