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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联大前身长沙临时大学的所在地南岳掷钵峰下,钱穆的《国史大纲》则
完成于昆明宜良。战争没有完全阻隔学术,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战争爆发前,
中国学术的强大生命力,这生命力主要由当时一批学者的风范来共同构成。
钱穆在《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中,曾深情地回忆过战前,他在北京大学
和陈垣、马叔平、吴承仕、杨树达、闻一多、余嘉锡、容肇祖、向达、赵万
里、贺昌群等学者共论学术的情景,钱穆说:“皆学有专长,意有专情。世
局虽艰,而安和黾勉,各自埋首,著述有成,趣味无倦。果使战祸不起,积
之岁月,中国学术界终必有一新貌出现。”(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
第159 页,1983 年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余英时在《钱穆与中国文化》中,
曾提到钱穆“承认30 年代的中国学术界已酝酿出一种客观的标准,可惜为
战争所毁,至今未能恢复”的惋惜。二十年代的中国学术界,它的发展和延
续,即是后来的西南联大。余英时说过,当时的政治中心是重庆,而思想和
文化重心则在昆明的西南联大。西南联大当时被称为“民主堡垒”,在思想
上继续“五四”的传统。那时在属于北大、清华一系的教授群中,思想的主
调还是“民主”与“科学”。
群贤毕至,少长成集
抗战前中国学术界的精英,战争爆发以后,基本上都集中于西南联大。
在这个独立的精神家园内,30 年代学术界形成的学术传统得以保留和延继。
我们可以先看一下当时文学院和法商学院教授的阵容(据《清华大学
史料选编》(三)下,第289-313 页,1994 年清华大学出版社):
文学院——
中国文学系:
朱自清 罗常培 罗 庸 魏建功
杨振声 陈寅恪 刘文典 闻一多
王 力 浦江清 唐 兰 游国恩
外国语文学系:
叶公超 柳无忌 莫泮芹 陈福田
燕卜荪 黄国聪 潘家洵 吴 宓
陈 铨 吴达元 钱钟书 杨业治
傅恩龄 刘泽荣 朱光潜 吴可读
陈 嘉 冯承植 谢文通 李宝堂
林文铮 洪 谦 赵诏熊 闻家驷
陈家民 温 德 黄炯华 胡 毅
历史学系:
刘崇鋐 雷海宗 姚从吾 毛 准
郑天挺 陈寅恪 傅斯年 钱 穆
王信忠 邵循正 皮名举 向 达
张荫麟 蔡维藩 葛邦福 吴 晗
哲学心理学系:
汤用彤 冯友兰 金岳霖 沈有鼎
孙国华 周先庚 张荫麟 冯文潜
贺 麟 郑 昕 容肇祖 王维诚
王宪钧 陈 康 敦福堂
熊十力(专任讲师)
法商学院——
政治学系:
张奚若 张纯明 崔书琴 邵循恪
吴之椿 浦薛凤 王赣愚 张佛泉
钱端井 罗隆基 王化成 沈乃正
赵凤喈
经济学系:
陈盛孙 赵乃抟 周作仁 秦 瓒
伍启元 周炳琳 李云鹏 张德昌
徐毓丹 杨西孟 载世光 萧 蘧
周覃绂
法律学系:
燕树棠 戴修瓒 蔡枢衡 罗文干
张企泰 李士彤 费 青 芮 沐
马质夫 章 剑
商学系:
丁 信 李卓敏 陈序经 陈公孙
林维英 李云鹏 周覃绂
社会学系:
陈 达 潘光旦 李景汉 李树青
陈序经 吴泽霖 陶云逵 费孝通(讲师)
学术传统的延续,首先要靠相对稳定的教授群体的形成。当时西南联
大学术传统之所以能够结出丰硕成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一个教授群体从
年龄结构上呈完整的三代共存现象。
当时西南联大的教授群体恰好是由30 年代前完成中西两面教育的三代
知识分子共同组成的。第一代是出生于十九世纪末的那一批人,以陈寅恪、
傅斯年、刘文典、闻一多、朱自清等人为代表;第二代是二十世纪初出生的
那一代人,以1900 年前后为代表,如王力、唐兰、浦江清、钱端升、叶公
超等;第三代则以钱钟书、费孝通、吴晗等1910 年前后出生的人为代表。
这三代学人的共同特点是在抗战前基本上都完成了学者的准备阶段,开始迎
来自己学术上的丰收期,当时最年轻的教授如钱钟书、费孝通等人已经是留
学归来了。这三代学人的年龄结构恰好是50 岁、40 岁、30 岁。这个年龄结
构是学术繁荣的最佳梯队结构,它可以使三代学人的知识结构、学术视野形
成互补。在西南联大,当钱钟书刚刚学成归来时,当时的文学院长冯友兰和
教授吴宓都力邀他回清华执教,对他的才能,陈寅恪也认为钱种书“人才难
得”。这种前辈学人宽广的学术胸怀,对后辈学人的成长极为有利。西南联
大时期,这种前辈学人对后辈学人的鼓励和帮助,也构成西南联大学术传统
的一部分。如陈寅恪对周一良、杨联升的爱护,闻一多对陈梦家的提携,都
堪称学林佳话。
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有丰富的内涵,从教授的自由流动到教授治校,
从合理抗议政府到支持学生运动,从视学术自由为生命到为自由而关心政
治,这些今日看来很抽象的东西,在当年的西南联大都有实实在在的体现,
由大量生动的事例构成了鲜活的学术传统。由于这个传统成为大家公认的价
值标准,在西南联大,尽管生活艰难,还有各种各样的压力,但在精神上,
当时的大学教授是自由舒展的。我们可以从当时一封简短的信函中,看出当
时大学教授的心态。1946 年1 月29 日,时任西南联大文学院中文系系主任
的闻一多,为王瑶研究生毕业事致函梅贻琦校长和教务长潘光旦:
月涵校长、光旦教务长先生大鉴:
中国文学部研究生王瑶申请举行半业初试。兹定于二月十五日下午三
时起在办事处举行该项初试。谨将有关事项开陈于后,即乞核定。
嘱文书科办通知,并乞嘱事务组届时照例备茶点。至纫公谊,敬颂。
道安
闻一多上 卅五·一·廿九
计开:
一、王瑶论文题《魏晋文学思潮与文人生活》。
二、初试范围:中国文学史、中国哲学史、中国通史。
三、考试人员,除中国文学系教授外,聘请汤锡予、彭仲铎、冯芝生、
吴辰伯四位先生。
这封短简,可见闻一多当时的心态,而这种心态,也是当时西南联大
学术传统的体现。首先,作为系主任的闻一多,对学术有极严格的要求,这
也是西南联大的规矩。闻一多的这封公函,是给校长和教务长的,但从“乞
嘱事务组届时照例预备茶点”一语,可以想见当时教授的气派。对王瑶的初
试,完全由闻一多一人做主,只是照例呈报。从闻一多外聘的四位教授看,
都是与王瑶论文所涉专业有研究的,可见要求之严格。梅贻琦在闻一多的这
封公函上所做的批示只有两个字:“照办琦一·卅。”闻一多的函是廿九日写
的,梅贻琦第二天就批了,可以想见教授的地位。同年4 月,梅贻琦在朱自
清关于王瑶毕业论文考试聘请教授的公函上的批示是:“照聘。仍备晚饭。”
这是西南联大诸多学术活动中的一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却给我们许多
联想,一个时代学术传统的高扬,带给人精神上的决乐是学术发展的基本保
证,王瑶后来痛苦地放弃了他喜爱的中古文学,而改治中国现代文学,但他
毕竟用自己的努力,延续了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
40 年代中期后,梅贻琦对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曾有担忧,他在日记中
写到:“食后谈及时局及学校将来问题,颇兴奋,盖倘国共问题不得解决,
则校内师生意见更将分歧,而负责者欲于此情况中维持局面,实大难事。民
主自由果将如何解释?学术自由又将如何保持?使人忧惶!深盼短期内得有
解决,否则匪但数月之内,数年之内将无真正教育可言也!”梅贻琦视西南
联大的学术传统为自己的生命,他曾说过:“对于校局则以为应追随蔡子民
先生兼容并包之态度,以克尽学术自由之使命。昔日之所谓新旧,今日之所
谓左右,其在学校应均予以自由探讨之机会,情况正同。此昔日北大之所以
为北大,而将来清华之为清华正应于此注意也。”当时的西南联大虽是三校
联合,但实际负责人是梅贻琦,他的这种信念,使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保持
了下来,而且成为中国知识分子最珍视的精神遗产。
大学的理念
傅斯年1945 年曾被任命为西南联大的校务委员,接替离职的蒋梦麟。
他出任台湾大学校长之后,曾写过一篇名为《贡献大学于宇宙的精神》。他
在文章一开始即说:“如果问办大学是为什么?我要说办大学为的是学术,
为的是青年,为的是中国和世界的文化,这中间不包括工具主义,所以大学
才有他的自尊性。这中间是专求真理,不包括利用大学做为人挤入的工具。”
如果傅斯年在西南联大待下去,他也会继续保护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1946
年西南联大返回北方,重建北大、清华、南开。她的学术传统也随着教授重
归自己原来所在的大学而继续发展,但后来这个学术传统被阻割了。随着
1952 年的院系调整和以后一系列的政治活动,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在慢慢
地消亡。关于这个学术传统的消亡,我们可以做出许多解释。我想简单通过
冯友兰和贺麟的经历来略述一二。
冯友兰在《南渡集》中曾写过一篇《大学与学术独立》的文章。他是
极赞成学术独立的,他认为,对于大学,国家社会要持不干涉的态度,国家
社会要予他们研究自由,并且要给予他们选择人才的自由。外边的人,不能
干涉。冯友兰做了八年西南联大的文学院院长,西南联大的学术传统正是靠
他和他的同事们保持和延续的,抗战八年,加上后来的五年时间,他始终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