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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输了攧死,永无怨心。倘或赢时,也与哥哥增些光彩。这日必然有一场好闹,哥哥却使人救应。”宋江说道:“贤弟,闻知那人身长一丈,貌若金刚,约有千百斤气力。你这般瘦小身材,总有本事,怎地近傍得他。”燕青道:“不怕他长大身材,只恐他不着圈套。常言道:相扑的有力使力,无力斗智。非是燕青敢说口,临机应变,看景生情,不到的输与他那呆汉。”卢俊义便道:“我这小乙,端的自小学成好一身相扑。随他心意,叫他去。至期,卢某自去接应他回来。”宋江问道:“几时可行?”燕青答道:“今日是三月二十四日了,来日拜辞哥哥下山,路上略宿一宵,二十六日赶到庙上,二十七日在那里打探一日,二十八日却好和那厮放对。”当日无事。
次日,宋江置酒与燕青送行。众人看燕青时,打扮得村村朴朴,将一身花绣,把衲袄包得不见。扮做山东货郎,腰里插着一把串鼓儿,挑一条高肩杂货担子。诸人看了都笑。宋江道:“你既然装做货郎担儿,你且唱个山东货郎转调歌与我众人听。”燕青一手拈串鼓,一手打板,唱出货郎太平歌,与山东人不差分毫来去。众人又笑。酒至半酣之后,燕青辞了众头领下山。过了金沙滩,取路望泰安州来。有诗为证:
骁勇燕青不可扳,当场铁扑有机关。
欲寻敌手相论较,特地驱驰上泰山。
当日天晚,正待要寻店安歇,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燕小乙哥,等我一等!”燕青歇下担子看时,却是黑旋风李逵。燕青道:“你赶来怎地?”李逵道:“你相伴我去荆门镇走了两遭,我见你独自个来,放心不下,不曾对哥哥说知,偷走下山,特来帮你。”燕青道:“我这里用你不着,你快早早回去。”李逵焦躁起来,说道:“你便是真个了得的好汉!我好意来帮你,你倒翻成恶意。我却偏鸟要去!”燕青寻思怕坏了义气,便对李逵说道:“和你去不争,那里圣帝生日,都有四山五岳的人聚会,认的你的颇多。你依的我三件事,便和你同去。”李逵道:“依得。”燕青道:“从今路上和你前后各自走,一脚到客店里,入得店门,你便自不要出来。这是第一件了。第二件,到得庙上客店里,你只推病,把被包了头脸,假做打齁睡,便不要做声。第三件,当日庙上,你挨在稠人中看争跤时,不要大惊小怪。大哥,依得么?”李逵道:“有甚难处!都依你便了。”当晚两个投客店安歇。次日五更起来,还了房钱,同行到前面,打火吃了饭。燕青道:“李大哥,你先走半里,我随后来也。”那条路上只见烧香的人来往不绝,多有讲说任原的本事,“两年在泰岳无对,今年又经三年了。”燕青听得,有在心里。申牌时候,将近庙上,傍边众人都立定脚,仰面在那里看。燕青歇下担儿,分开人丛,也挨向前看时,只见两条红标柱,恰似坊巷牌额一般相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傍边两行小字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燕青看了,便扯匾担将牌打得粉碎,也不说甚么,再挑了担儿,望庙上去了。看的众人多有好事的,飞报任原,说今年有劈牌放对的。
且说燕青前面迎着李逵,便来寻客店安歇。原来庙上好生热闹,不算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只客店也有一千四五百家,延接天下香官。到菩萨圣节之时,也没安着人处,许多客店都歇满了。燕青、李逵只得就市梢头赁一所客店安下,把担子歇了,取一床夹被教李逵睡着。店小二来问道:“大哥是山东货郎,来庙上赶趁,怕敢出房钱不起?”燕青打着乡谈说道:“你好小觑人!一间小房,值得多少,便比一间大房钱。没处去了,别人出多少房钱,我也出多少还你。”店小二道:“大哥休怪。正是要紧的日脚,先说得明白最好。”燕青道:“我自来做买卖,倒不打紧,那里不去歇了。不想路上撞见了这个乡中亲戚,见患气病,因此只得要讨你店中歇。我先与你五贯铜钱,央及你就锅中替我安排些茶饭,临起身一发酬谢你。”小二哥接了铜钱,自去门前安排茶饭,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李逵平昔性刚强,相伴燕青上庙堂。
只恐途中闲惹事,故令推病卧枯床。
没多时候,只听得店门外热闹。二三十条大汉走入店里来,问小二哥道:“劈牌定对的好汉在那房里安歇?”店小二道:“我这里没有。”那伙人道:“都说在你店中。”小二哥道:“只有两眼房,空着一眼,一眼是个山东货郎扶着一个病汉赁了。”那一伙人道:“正是那个货郎儿劈牌定对。”店小二道:“休道别人取笑!那货郎儿是一个小小后生,做得甚用!”那伙人齐道:“你只引我们去张一张。”店小二指道:“那角落头房里便是。”众人来看时,见紧闭着房门;都去窗子眼里张时,见里面床上,两个人脚厮抵睡着。众人寻思不下,数内有一个道:“既是敢来劈牌,要做天下对手,不是小可的人。怕人算他,以定是假装做害病的。”众人道:“正是了。都不要猜,临期便见。”不到黄昏前后,店里何止三二十伙人来打听,分说得店小二口唇也破了。当晚搬饭与二人吃,只见李逵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小二哥见了吃一惊,叫声:“阿也!这个是争跤的爷爷了!”燕青道:“争跤的不是他,他自病患在身。我便是径来争跤的。”小二哥道:“你休要瞒我,我看任原吞得你在肚里。”燕青道:“你休笑我,我自有法度教你们大笑一场,回来多把利物赏你。”小二哥看他两个吃了晚饭,收了碗碟,自去厨头洗刮,心中只是不信。
次日,燕青和李逵吃了些早饭,分付道:“哥哥,你自拴了房门高睡。”燕青却随了众人来到岱岳庙里看时,果然是天下第一。但见:
庙居岱岳,山镇乾坤,为山岳之至尊,乃万神之领袖。山头伏槛,直望见弱水蓬莱;绝顶攀松,尽都是密云薄雾。楼台森耸,疑是金乌展翅飞来;殿角棱层,定觉玉兔腾身走到。雕梁画栋,碧瓦朱檐。凤扉亮槅映黄纱,龟背绣帘垂锦带。遥观圣像,九旒冕舜目尧眉;近睹神颜,衮龙袍汤肩禹背。九天司命,芙蓉冠掩映绛绡衣;炳灵圣公,赭黄袍偏称蓝田带。左侍下玉簪珠履,右侍下紫绶金章。阖殿威严,护驾三千金甲将;两廊勇猛,勤王十万铁衣兵。五岳楼相接东宫,仁安殿紧连北阙。蒿里山下,判官分七十二司;白骡庙中,土神按二十四气。管火池铁面太尉,月月通灵;掌生死五道将军,年年显圣。御香不断,天神飞马报丹书;祭祀依时,老幼望风皆获福。嘉宁殿祥云杳霭,正阳门瑞气盘旋。万民朝拜碧霞君,四远归依仁圣帝。
当时燕青游玩了一遭,却出草参亭,参拜了四拜。问烧香的道:“这相扑任教师在那里歇?”便有好事人说:“在迎恩桥下那个大客店里便是。他教着三二百个上足徒弟。”燕青听了,径来迎恩桥下看时,见桥边栏杆子上,坐着二三十个相扑子弟,面前遍插铺金旗牌,锦绣帐额,等身靠背。燕青闪入客店里去看,见任原坐在亭心上。真乃有揭谛仪容,金刚貌相。坦开胸脯,显存孝打虎之威;侧坐胡床,有霸王拔山之势。在那里看徒弟相扑。数内有人认得燕青曾劈牌来,暗暗报与任原。只见任原跳将起来,搧着膀子,口里说道:“今年那个合死的,来我手里纳命。”燕青低了头,急出店门,听得里面都笑。急回到自己下处,安排些酒食,与李逵同吃了一回。李逵道:“这们睡,闷死我也。”燕青道:“只有今日一晚,明日便见雌雄。”当时闲话,都不必说。
三更前后,听得一派鼓乐响,乃是庙上众香官与圣帝上寿。四更前后,燕青、李逵起来,问店小二先讨汤洗了面,梳光了头,脱去了里面衲袄,下面牢拴了腿绷护膝,匾扎起了熟绢水裩,穿了多耳麻鞋,上穿汗衫,搭膊系了腰。两个吃了早饭,叫小二分付道:“房中的行李,你与我照管。”店小二应道:“并无失脱,早早得胜回来。”只这小客店里,也有三二十个烧香的,都对燕青道:“后生,你自斟酌,不要枉送了性命。”燕青道:“当下小人喝采之时,众人可与小人夺些利物。”众人都有先去了的。李逵道:“我带了这两把板斧去也好。”燕青道:“这个却使不得。被人看破,误了大事。”当时两个杂在人队里,先到廊下做一块儿伏了。那日烧香的人,真乃亚肩叠背。偌大一个东岳庙,一涌便满了。屋脊梁上,都是看的人。朝着嘉宁殿,扎缚起山棚。棚上都是金银器皿,锦绣段匹。门外拴着五头骏马,全副鞍辔。知州禁住烧香的人,看这当年相扑献圣。一个年老的部署,拿着竹批,上得献台,参神已罢,便请今年相扑的对手出马争跤。
说言未了,只见人如潮涌,却早十数对哨棒过来,前面列着四把绣旗,那任原坐在轿上。这轿前轿后,三二十对花胳膊的好汉,前遮后拥,来到献台上。部署请下轿来,开了几句温暖的呵会。任原道:“我两年到岱岳,夺了头筹,白白拿了若干利物。今年必用脱膊。”说罢,见一个拿水桶的上来。任原的徒弟都在献台边,一周遭都密密地立着。且说任原先解了搭膊,除了巾帻,虚笼着蜀锦袄子,喝了一声参神喏,受了两口神水,脱下锦袄。百十万人齐喝一声采。看那任原时,怎生打扮?
头绾一窝穿心红角子,腰系一条绛罗翠袖。三串带儿拴十二个玉蝴蝶牙子扣儿,主腰上排数对金鸳鸯踅褶衬衣。护膝中有铜裆铜裤,缴臁内有铁片铁环。扎腕牢拴,踢鞋紧系。世间架海擎天柱,岳下降魔斩将人。
那部署道:“教师两年在庙上不曾有对手,今年是第三番了。教师有甚言语,安复天下众香官?”任原道:“四百座军州,七千余县治,好事香官恭敬圣帝,都助将利物来。任原两年白受了。今年辞了圣帝还乡,再也不上山来了。东至日出,西至日没,两轮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