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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下去。谁知受了寒,两太阳十分疼痛,遍身发热,心头也切切的痛。
次日,请小钰来告知这梦。小钰道:“妹妹,别胡思乱想。
对定了亲,那有退的道理?如今有了外感,人参且慢着吃。”
立时传了王太医来,诊过脉,太医退到外间,叫个老婆子问道:“小姐头疼发热是感冒了风寒,很容易治的。但脉上诊来竟是心肾不交,恐怕梦里有些遗泄,可是的吗?”老婆子点点头,应说:“有的。”王太医说:“这个病,我早知道不中用的。
如今且开个方儿吃吃,延挨些日子罢。”瑞香吃了一服药,出了些汗,果然头不疼了,热也退了。谁知晚上又梦见小钰,又跑了马。第二天不但心口发疼,连周身骨节都是痛的。王太医道:“昨儿用的药是发表风邪,不曾治得本病,谅来晚上又梦遗了。今儿才用降火涩精之剂,须连服十多帖才见些效。究竟也是水膏药儿,暂缓目前呢。”从此天天吃药,渐觉好些。小钰怕他痴情不断,忙去接了李绮来陪伴他。自己不过每日到他炕边问问病,随即退出,不敢和他粘缠,好待他清心调养。
这年是十一月初三冬至,初二晚间瑞香恰恰又吐起红来,脸色就很难瞧了。次早,小钰到朝里朝贺毕后,回到上房贺过节,来到赏心亭。正碰见王太医诊脉出来,小钰就问他病势怎样?太医摇摇头道:“不中用了,大约不过五天内的事,不必开方,另请高明斟酌罢。”小钰进房一瞧,见炕前又是一洼鲜血,面色像白纸一般,眼珠都有些定了。止不住两眼挂下泪来,叫声,“妹妹!”他把头点了一点,挣着应了一声。小钰便对李绮说:“我再差人各处去访求名医罢!”李绮道:“他父亲访了个三清观的道士,已经差人请去了。”停不多时,朱太监就同一个道士进来,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见了小钰跪下磕了四个头,起来诊过脉,出到外间房里,说:“请位贴身伺候的阿姐出来,有话问他。”红梅听说,就出去问:“有什么话?”
道士瞧见了这样俏丫头,两只眼光注在他脸上,笑嘻嘻问道:“小姐恐怕阻了经了,吐的就是经水上行呢。”红梅回道:“胡说,那是什么经水?”朱吉瞧得生气,便骂道:“狗道士,脉理都不懂得,瞎猜混闹些什么?”他慌忙说:“若真是吐红,我有个好方,只用把藕节熬了汤,喝一大碗就会好的。”旁边有个老婆子笑道:“这样的妙方,我这园子里的猫狗也知道,何劳你来说?”小钰在里房嚷道:“赏他几个嘴巴,撵他早早滚罢。”朱吉应声“是”,真个七八个大嘴巴打得他没命的往外逃了。
道士才去,又是茹家的两个丫头、婆子带了个女先生来。
门上张妈领他进房,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相貌却很俏丽,先向小钰、李绮磕头请安,才走近炕前瞧了瞧脸色,又诊诊脉,说道:“阴阳两亏,心肾不交。医书上说的,心肾为水火之藏,心神伤则火动,火动则肾水受伤;火盛克金,而不能生土;水衰不能生木,以致五脏之火齐动。据脉看来,必是下部遗精,上边衄血。血竭精枯,生气已尽,这个症危得很呢。昨儿是冬至节,要捱得过七天,便好开方医治。这时候竟用不来药的。”
李绮、小钰听了,通淌下泪来。女先生退出房去,向张妈悄悄道:“禀知王爷,端整后事罢。”小钰只得吩咐管家们分头料理。只须备齐了存放在外面,且慢些送进府来。
吩咐完了,回身又进到他的房来,问:“甄奶奶往那里去了?”丫头说:“接着有一夜没睡觉,这会子去打盹儿去了。”
瑞香翻身瞧见了小钰,把手招招,小钰忙走近去,问:“妹妹有什么话?”瑞香扯了他手,布着他耳朵道:“我好懊悔。”
小钰问:“悔什么?”瑞香道:“若早知命不长久,就要死的,不如和你亲近几次,也遂了一生的愿。”小钰忙布他耳回说:“妹妹宽心调养,好了,我和你就好了完夙意。这时候别挂在心上。”瑞香泪汪汪叹口气道:“罢了,不想了。今生谅来不能,来世再瞧罢。”话未讲完,接连嗽了几声,又是两三口血,喷得被褥通红。登时面色像纸灰一般,眼光也散了,小钰慌忙叫宫女、丫头各处通报。
李绮睡梦中被叫醒来,三脚两步赶到炕跟前,哭叫了一声女儿,瑞香说:“奶奶你白白生我一场,以后别惦记我了,请我家老爷来见一面罢。”小钰说:“现在东厅。”就吩咐去请进来,甄宝玉哭着走进房来,瑞香也是这话,叫他别惦记,来世再报父母的恩罢。正在悲切,外面丫头报道:“太太、奶奶和各位姑娘都来了。”甄宝玉只得往旁边小门避了出去。王夫人进来,挂着眼泪问:“你有什么话?”瑞香说:“我舍不得这花园,死后别抬出去,就在芬陀西庵旁边梅花树下埋了罢。”
小钰忙应声道:“这很容易。”瑞香各各谢别了一番,喉咙的痰声涌将上来,就咽气了。眼睛是开着的,李绮把手搨他不下,小钰过去,说声:“妹妹,闭了眼罢。”轻轻一搨,就合上了。
众人都放声哭了一场,亏了一切后事都已预备,拣定第二天戌时收殓。
茹家闻讣,就备了衾褥并凤冠、朝衣、朝裙送到园来。茹经亲来送殓,哭得很哀戚,殓后就停棺在赏心亭正厅。众亲友不便到王园来上祭,甄家却另设了个牌位座儿,以便各亲友祭吊。那芬陀东西两庵,天天替他诵经拜忏。小钰也每日早晨到庵里,佛前拈香,拜祷他早早超生仙界。这日正是回煞的日子,小钰拜过佛回到怡红院来,怏怏不乐,就做了一首诗道:
无端噩梦醒来时,天上人间两莫知。
草号只今成独活,豆名从此罢相思。
韦郎再世应嗟老,崔护重来忍赋诗。
他日孤坟酹杯酒,梅花树下不胜悲。
时光易过,又是十二月初头了。小钰正在房里坐着想念瑞香。忽见玉卿同了小翠走将进来,小钰欢喜道:“翠妹妹,你自从移到了扶荔厅,绝脚不曾到我这边来,今儿光降,定有缘故。”玉卿泪汪汪说道:“太太、二奶奶今日叫了我和翠妹妹到上房说:‘运河水势已平,回南一切通已备办,明日一早就好下船长行了。因此特来辞谢二爷。”小钰听罢,吓了一跳,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叹气。施婆说:“少奶奶有话,再请坐坐。我们小姐还得回房去收拾行李,先告别了。”小翠向小钰福了四福,往外就走。小钰没法,只得送出院门,说声:“我明儿再到水次候送罢。”含着眼泪回进房来,见玉卿已是哭得头也抬不起来。
小钰双手抱住他正要细细话别,见盈盈进来向玉卿说:“太太吩咐大观楼下备了席饯行,叫少奶奶出来,同众姑娘奉陪。现在候着,请就过去。”小钰说:“我不去,姐姐去略坐坐就回来,我在房里候你。”玉卿只得揩揩泪过去领情,众姐妹多有些惜别之意,不很欢畅,闷闷的喝了几杯,就起身散席。
舜华道:“众姐妹热碌碌的,打伙多时。如今渐渐星离雨散,想起来实也难为情得很。”各人散后,玉卿回到怡红院坐在小钰膝上,又同喝了一会酒,才上炕去。说一会,哭一会,干一会,整整闹了一夜。
次日施妈早来催促,玉卿没奈何,只得梳了妆同小翠到上房来。众人已经齐集在那里候送,小钰却骑上马先到张家湾船里等着。玉、翠下了船,还想迟延一会,这天偏遇大顺风,船家屡次催要开船,施婆说:“俗语讲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爷请上马回府罢。”小钰只得含着泪说了几声一路保重,硬着心上了马,加鞭赶回府来。进了怡红院,十分烦闷,还亏了宫女、丫头们说说笑笑,解他的怀。
隔不几日,佩荃走进房来,挨着小钰身边坐下,叫声:“二爷,我有件私事要央烦你。”小钰问:“什么事?”他却低着头,红了脸,不答话。捱了一会,说道:“瑞姐姐死了,茹家谅来定要续婚了。”小钰听说,早已会意,故意答道:“续不续由他,管他做什么?你
且说要央我什么事?”佩荃道:“哥哥,你猜一猜!”小钰笑道:“你心里的事,怎么猜得来?
我且摸摸你的心,或者摸得着也论不定。”就伸手到他怀里,把那酥胸嫩乳摆弄了一会,说:“实在摸不着,想是你肚子里的事,只得到小肚子跟前去摸摸罢。”便一手揭开他裙子,一手在他裤裆里乱摸。佩荃把手一推,说:“好哥哥,别装呆胡闹了,到底肯办不肯?正经复我一句话。”小钰笑道:“乖妹妹,别推我。有些摸着了。”就布着他的嘴说:“像是小肚子要想肉吃,央我替他找一条肉筋儿,可是么?”佩荃啐了一声,小钰说:“究竟是不是?”佩荃只得点着头回了一声“是。”小钰道:“这个很不难,现有个吏部尚书的儿子马癞痢和你同庚,我替你做媒罢。”佩荃摇手说:“不要,不要。”小钰说:“还有个兵部侍郎的孙儿羊麻子,又有个翰林儿子牛驼背,又有个掌科的儿子毛跷腿,凭你拣,要那一个罢?”佩荃生气道:“呸,我真心实意的来央求你,你怎的只管打皮科儿,混闹?”
小钰才笑着说:“是了,想是要那小茹了。但是我们联了宗,那有舅子自去做媒的理?我就叫甄大叔去,包管一说便成。”
佩荃才喜欢道:“多谢哥哥费心。”小钰当日便去托甄宝玉做媒,果然一说就成。随即拣定吉日过礼聘定了。相订明春迎娶。
贾中虚对了个体面亲家,十分欢喜,不必絮讲。
这日小钰请了彤霞、妙香、友红、佩荃到怡红院来,说道:“我们园子里的人,风流云散。如今只剩了四位姐姐妹妹,转眼明年又要分开了。趁这数九寒天,须得日日聚在一处才好。”
众人都说:“很是。”从此天天聚在怡红院,无非是喝酒行令,斗牌谈笑。忽一日,彤霞来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