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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完了,呆呆的坐着出神。只见明心从芬陀庵里出来采花供佛,见了问道:“舜姑娘起得恁早!”舜华道:“天气热,早起凉爽些。”便道:“我闻得庵里菩萨签极灵,要去求一签可使得?”明心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姑娘跟我来!”就引他到佛殿上拈了香,敲声磬,叫他跪下,暗暗通诚,拜了八拜,拿一个小小牙筒递给他道:“这签经是我编的,按着六十四卦,很有些灵验。”舜华接来摇摇,抽出一签,看是师卦,下四字是“师贞丈人”还有四句诗说道:“长子在师中,微旨不是凶。
一阳来复后,风雨助成功。”舜华解来也是个先凶后吉之兆,与花卜相符,心里喜欢。便道:“师太,你不用告知淡如、授钵说我来祈签。”明心道:“不妨。授钵还未起来,淡如同他母亲到馒头庵送父亲的殓去了。”舜华谢了一声,就转身出园,往上房来。王夫人正在叫老妈子梳头,问:“怎么起得这样早?”舜华道:“惦记太太,特来请安。”才得坐下,见园里的老婆子忙忙的走来,说:“瑞姑娘好端端的,不知怎样吐起血来了。”王夫人皱皱眉头,说:“真正叫做‘祸不单行’。”
便唤了李纨来告知,叫他去瞧瞧,一面请大夫,一面通知他母亲去。“我实在没心情管这些事。”李纨答应去了。幸喜吃了白拈药,血就止住,渐渐强健起来。李绮来府陪了他十多日,想着家中要调排中元祭祀祖先的事,须得回去走走,到女儿房里要告知他,见他靠在炕桌上睡着了,又见他枕边一张笺纸,上写着一首绝句道:
憔悴原知只为郎,鬓云缭乱罢新妆。
捧心重竟凭谁惜,自向床头检药方。
李绮看了,不去惊叫他。依旧把诗放在枕边,悄悄出来。
且在彤霞房里坐坐,再来见他。谁知彤霞不在房里,桌上也放着一首诗笺,是《新秋》题目:
数尽长愁更短愁,西风容易又新秋。
藕丝不断莲心苦,未识檀郎晓得否?
心下想道:“此时虽则两小无猜,只是他们质性聪明,知识开得早。将来小钰回来,却要避些嫌疑,才保得无事呢。”
看罢,仍旧放归原处,径往王夫人上房来告别。才进得房,只见有个老妈子来对王夫人说:“刚才门上传进话来了,有个江南来的周小姐,是太太的外孙女儿,要见太太。”王夫人呆了一呆,说:“莫非是探春的女儿么?”就叫两个老妈子去请进来。不多时,只见一个姑娘扶着丫头的肩,款款步进来。虽则不便穿孝,却是淡素衣裙,月白绸鞋。身材面貌很像探春,但眉目口鼻更加俊俏几倍。那丫头是探春随嫁去的,认得王夫人,便道:“这位就是太太。”姑娘听了,倒身便拜,王夫人一把抱起,两人对哭了一回。才向李绮见了礼。王夫人问道:“你怎样逃得性命?今年几岁?叫甚名字?母亲还在么?为什么反从江南来?”那姑娘挂着眼泪说道:“母亲头胎生个哥哥,出痘死了;我是第二胎生的。祖爷爷说山东没好医生,叫母亲带我到南边去种花,是大前年回去的。待等种了痘,正想要仍回山东,不料闹出这场大祸,全家被害。母亲终日啼哭,成了疾症,今年春天不在了。周家并无亲房近族,只有一个远房伯伯,草草的收殓了。因我年幼无依,才送来的。我名叫淑贞,今年十岁了。”王夫人问:“读过书没有?”回说:“自幼母亲教着读书写字,勉强做做诗,不很好的。被难以后,越发荒疏了。”
王夫人就叫家人去搬他行李,并请周大太爷来府安歇。去不一会,家人取了行李回来,说:“周太爷说不惊动了,即刻就要动身到张家湾坐原船回去。”王夫人忙叫送了些下程过去。
不提。
且说大小两辈的众姐妹,闻得这事,都来会会面。逐一见过了礼,王夫人就向舜华道:“我瞧小姐妹中,你最稳妥不过,今把淑贞交给你同房居住,诸事照应他些。我和宝婶娘都是心绪如麻,大姆姆又有家务,一人分身不开。”舜华站起身答应了,从此就在园内住下。到了十一月内,探知小钰等病体全好,提兵往青州杀贼去了。舜华暗想:“‘一阳来复’的签句验了,这‘风雨成功’的话自然也是准的了。”谁知到了腊月半后,杳无音信。各人怀着鬼胎,天天到上房打听消息。其年是二十日封印,贾政、贾兰都往衙门拜印去了。王夫人正和众人说着挂念军前的话,忽听见一片响声,像有几百人叫喊的声音。一个老妈子一路跌脚叫进来,道:“不好了,又要抄家了。
比前番的人还多几倍,男家人都逃完了。”宝钗哭着说:“必是军前失了机,因此来抄拿家属了。”王夫人魂都飞掉,一句话也说不出。又听见百十面的锣声,敲得翻江。舜华道:“太太莫慌,那有敲锣抄家的事?多半是报捷的呢。”李纨也不顾什么,竟跑到前厅屏后一瞧,见满地跪的人约有三四百个,还有一个穿盔甲的将官,捧着一面大红缎旗,上面写“大捷”两个泥金字,便掉转身,三脚两步赶进里边,大声喊道:“红旗报捷的来了。”王夫人还只是发颤,宝钗挣了一声“谢天谢地!”
只见贾政、贾兰也赶回来了,合家大小欢喜得心花齐开,是不必说的。到了晚间,差官又将府报送进。贾政拆开看时,内有三封:一是老爷、太太安禀,一是奶奶安禀,一写舜华贤妹妹亲拆。就叫王夫人交给他,他害臊不肯接。淡如见众人没有,单寄与他,心里吃醋,就伸手去接。宝钗怕里面有什么私房话,便抢过来塞在舜华袖里。他就红着脸,回房拆看去了。其实,也不过是些问候的话罢了。如今贾府的事已经补叙明白,好看下回颁恩诏的话了。
第二十回 圣恩浩荡薄海同春 帅德汪洋灾黎乐业
其年是癸丑年。正月元旦,贾政、贾兰同去朝贺过后,回到宗祠祭了祖,才到府里,同王夫人在荣禧堂上受了众人拜贺。
一应女眷们分两行在西边坐下,东边只有兰哥儿坐在底下。贾政叫他把恩诏念与太太听,兰哥便走到王夫人跟前,说道:“恩旨很多呢,第一道就是封我们三帅的事,去年见了底稿,禀知太太的了。第二道是册立皇长子为皇太子,移居东宫。封皇次子为恭孝亲王。其余皇庶子概封王爵。还有覃恩诏旨一道,大略是普蠲钱粮,大赦罪囚,及遣官分祭岳渎并历代陵寝,又如开恩科、赏耆民、大酺天下十日,各官统加二级等事,共三十六条,都是从来罕有的旷典。另有一道敕各省省城内特建东岳、关圣、吕祖庙,赐名三圣祠,从京城先建起。另有一道是个大喜信,”就细细念道:朕闻《诗》首《关雎》,《书》传禧降,淑女之求,古帝王所亟。今皇太子及恭孝王并系正宫其皇后一乳所出,今年俱一十一岁。虽在冲龄,而天性孝恭,见事明决,娴贯经史,通达治体,洵可称为佳儿,尚儿配有佳妇。特此颁谕在京及各直省一切王公大臣,簪缨诗礼旧家:所有亲生嫡女,自十一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果能博通词翰,晓畅古今,又兼体貌端庄,性情和顺者,即将姓名年貌呈报本省督抚,给咨驿送礼部。该部以七月初一日为始,陆续注册填卷,截至二十七日查数具奏。
候朕于八月初一日,在凝香殿命题考试。选居第一名者,册为皇太子正妃;第二名配为恭孝王正妃;余各按年齿,配给众皇庶子为妃;若尚有余名,酌给各亲王子弟为配;并非朕自选嫔嫱也。其或虽有才学,而赋相不扬,或夙婴疾病者,勿遣。
王夫人听了,十分欢喜,笑道:“我们家运正通,封王之后或者又出个青宫正妃也未可定。”贾政道:“白云山算小钰十二岁封王,一些不错。还算优昙姐妹十一岁册妃,不知准不准?”宝钗接口道:“若讲考试,只怕总是舜华第一呢!”王夫人道:“去年为了我惦记小钰,大家日日到上房请安问候,整整荒了一年的工夫,如今还得央求先生狠狠的训诲他们要紧。”
岫烟便说:“若论学问,如今他们个个强似我,那里训诲得来?
只好早晚督率他们各自用工,这还做得来的!”贾政道:“这话未免太谦,但是严严督率也就可感了。”贾兰道:“过了灯节就要开馆才好。”李纨道:“何必灯节?今年五日得辛,这初五是辛卯日,日行黄道,又值奎星,更兼红鸾天喜,天恩月德催官,种种吉星临照,竟是这日上学为妙。”王夫人道:“很好,就定了罢。”说了一会,各自散去,小姐妹也仍回园内。
转眼已是初五,王夫人同儿媳、孙妇来到园中,带齐了众姐妹,向岫烟说:“他们都已拜过先生,只行常礼。这淑贞是初上学,要拜的。”淑贞就端端整整拜了四拜,香菱也带了淡如进来拜,从了先生。那各家的奶奶闻知女儿上学,齐集贾府:一则道喜,二则拜年,三则嘱托岫烟逼他们的工课。这日都在大观楼下开怀畅饮。
到第二日,宝琴是事外的人,便说家中有事,先辞去了。
众奶奶们又住了多日,那班小姐妹各自翻书弄本,十分用心。
惟有舜华不很在意。湘云只认是他自恃才高,不肯临阵磨枪的意思。临行,还谆谆嘱他:“加紧用功,这是终身福泽所关,不可大意。”李纹等也各把女儿吩咐一番,才各归家去了。这是京里的话。
且说小钰见了恩旨,十分感激,便写上折子谢恩。又奏:现在抢回倭贼劫去的银约有四千万两,米也有八九百万,足够安抚归流之用。但在东人员不敷差遣,求诏谕吏部速照向时文武员缺,赶紧铨选;并另挑大小官三四百员,分发来东,以便分头委用。又奏倭寇骚扰已久,各省奸民乘机抢劫,所在俱有,地方官不能剿抚,又不敢奏闻,致添睿虑。如今剧贼尽歼,小丑自然畏惧,但仇怨已多,乡里断难存身,只得逃窜外省,正宜趁此恩赦之际,免究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