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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号邮轮启程返乡,此时国王学院的年度大会已经过去了三天。罗宾斯回忆起凯恩斯坐在船舱里:“面色忧郁、情绪焦急……从收音机播音员里听到对他的努力和他的贷款颠倒黑白的说法,感到越来越气愤和受辱,竭尽了全部剩余的力气为自己写下了辩护词并不断地润色。”77
下议院的辩论于12月13日开始并于同一天结束,当时凯恩斯还在海上航行。12月31日是批准布雷顿森林协定以及与之相挂钩的贷款协定的最后期限,迫于压力的艾德礼和道尔顿决心以极快的速度推动投票表决,赶在反对意见势头变强之前。辩论的过程很短,但是言辞非常尖锐,场面十分激动。“现在有一把手枪指着我们的脑袋,告诉我们说我们必须在3天之内通过这一整套东西。”罗伯特·布斯无比愤怒地提出抗议,但是没有奏效。
保守党议员、中校托马斯·摩尔爵士发言反对议案时引用了他的女管家的话:“告诉那些下议院的先生们要坚决捍卫英国,不要当美国人和他们那些垃圾的跟班。”托马斯爵士“虽然不是经济学家,但是他有一个印象,货币必须与某些东西相关联或以之为基础;这种东西是黄金,是大理石,还是虾,似乎都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大理石很容易制作,虾很容易捕捞,而黄金出于种种原因拥有更加稳定的属性”。英镑毅然抛弃了过去的传统,现在“不再以黄金为基础”,但是没有任何理由要放弃“英国一体化区域……来换取世界货币基金那结果难料、吉凶未卜的祝福”。英国应当挺直腰板并表现出“我们不会低三下四地去争取这笔贷款”。
工党议员珍妮·李坚称:“无论我们是否想与美国人打一场贸易战,我们已经身处其中了。……这笔贷款的条款使我们没有丝毫理由认为,一个提出如此吝啬、野蛮和过时的解决方案的政府能够解决其本国的失业问题,更不用说会帮助世界了。”保守党议员大卫·伊寇斯称英国是一个小国,“位于苏联的修正帝国主义与美国的商业入侵之间”。他称协议条款“苛刻,并且……与两个刚刚费尽力气拯救了世界的盟友不相配”。但是,最终,美元贷款是不可或缺的,因此他也会勉强地投下支持票。
丘吉尔现在成为了反对党领袖,他反对将贷款、贸易政策承诺以及布雷顿森林协定混在一起。但是,他在由他领导下的政府谈判的宝贵、“圣洁的”战时美国租借援助与艾德礼提交议会的可怕的协定条款之间坚决地划清界线。使英镑在15个月之内可兑换的规定“太糟糕了,不应该是真的”。新的工党政府显然要为此负责,他们的承诺燃起了英国选民“令人眼花缭乱的期望”,“不仅期待一个高得多的生活水平,而且是一种容易得多的生活,在英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生活”,这令美国人感到了警觉。对于这份“仓促草率”提交议会的复杂晦涩的协议,丘吉尔呼吁他的保守党同僚们既不赞成也不反对,而是投下弃权票。
代表政府发言的贝文严厉反驳了丘吉尔关于他有能力获得更好的结果的说法。这是在“诽谤美国政府”。反对党可以投弃权票,“但是,”他恳求工党的诸位大臣,“不要让我们的这一边出现懦夫。”他大声疾呼道:“这个国家现在面临的经济状况与1940年她所面对的军事状况极为相似,”即在敦刻尔克之时及以后。“现在是时候再努一把力帮助这个古老的国家渡过难关了,就像我们上一次所作的那样。”78议案以345票赞成对98票反对通过了。79
12月17日,凯恩斯抵达英格兰,并立即由南安普顿出发前往伦敦。上议院关于布雷顿森林协定以及贷款协定的辩论已经开始。当天,精疲力竭的凯恩斯耐心听完了5个小时的辩论。辩论中关于战争的故事和比喻接连不断。“我们在敦刻尔克进行了战斗,”沃尔顿勋爵指出,“但是今天,我们正在放弃我认为是属于我们的正当权利。我们把它们让渡给了美元霸权,因为那些掌管这个国家事务的人不敢撤退到大英帝国的经济堡垒之中。”战争使英国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债务国,而美国“则变得富有,富得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就像凯恩斯之前要求的那样,他要求美国“理应偿还我们为后来的共同事业预先支付的美元”。现在美国人要求英国在年底前批准布雷顿森林协定,并以此作为贷款的条件,但是“这种对待这个国家的方法我想我不喜欢”。
肯尼沃斯勋爵回忆道:“政府正在与美国人进行谈判,美国人是这样一种人,在我们困难的初期,他们拿走了柯陶德在美国的利益,支付的钱少得令人感到荒唐可笑……这笔交易让英国纳税人付出了3000万英镑的代价。”而现在,布雷顿森林协定和这笔贷款所附带的条件,“必将导致帝国的纽带遭到削弱”。
就像他在1944年5月动身前往布雷顿森林之前所做的那样,凯恩斯现在要说服上议院支持一个新的国际货币体系,尽管这个体系大体上是由一位雄心勃勃的美国技术官僚设计的。要做到这一点,凯恩斯需要用尽他所有的严肃理由,来公开地推销他在多年的秘密谈判中想要改变但却一直未能改变的结果。在从纽约出发的邮轮上,他已经起草了一篇讲话稿,但是上议院尖锐激烈的辩论场面令他大为吃惊,于是他又仔仔细细对稿子做了调整。经过调整的讲话稿充分展现了他雄辩的文采。尽管身体上已经极为劳累,第二天的讨论仍由他首先发言。凯恩斯用只对上议院专用的谦逊语言再现了他在华盛顿谈判的情形:这是一场为期数月、紧张激烈、令人身心俱疲的谈判;两个国家叙事的角度截然不同,并且这种叙事只有按照两国自己的说法理解才显得逻辑连贯;谈判就是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叙事角度融为一体,这一过程是缓慢的,并且必然是不完美的。上议院的贵族们认为美国人提出的交易亏待了英国,凯恩斯说这种观点并没有错,但他意在说服自尊受到伤害的贵族议员们相信,鉴于美国政治文化善良的特性,这已经是能够取得的最好结果了。
凯恩斯解释道,“计划的每一个部分与其余的部分都是相互补充的”,远非像议会中的某些人士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残酷的交换条件。“无论它设计得周密与否”,都必须将它“置于整体之中加以全面考量,这个整体就放在诸位大人的面前”。“要在长期实现以多边和非歧视为基础的世界贸易和外汇汇兑”,逻辑上需要辅之以“在短期内按照同样方向使英镑区早日恢复原样的各项建议;以及一项由美国人提供的财政援助,来使这个国家克服眼下困难的过渡期”。每个部分“都受到了合理的批评”。但是,“这是为了摆脱战争的混乱状态、建立国际秩序而进行的第一次伟大尝试,而且是按照一种既不会妨碍各国政策的多样性、又可以将导致各国摩擦与敌意的因素降至最低的方式来建立国际秩序”,他不知道“这种尝试是否得到了正确的看待”。这种缓和、恭敬、朴实的语言,与他过去几个月在逻辑上对美国人冷酷无情的穷追猛打截然不同。
凯恩斯最大的挑战也许就是,他要说服他的同僚们相信他所谓的美国人民对英国持有“强烈的善意”。这种善意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明显,但是鉴于美国的要求将令英国承担巨大的风险,弄清美国人的意图是至关重要的。凯恩斯辩称,没错,英国人在过去是作出了巨大的牺牲,而且这种牺牲并未受到充分的认可和感激。但是,“用展示我们勋章的方式作为回应是不合适的。……美国人对事后比较主要盟国的相对贡献和牺牲感到极度的反感和不满。他们这么做有错么”?美国人的世界观向来都是这样:非常实际,重点关注的是未来。
最后,凯恩斯坚称,美国人向英国提供的财政援助“将对加强这个国家的国力作出巨大的、不可或缺的贡献,无论是在海外还是本土”。但是,他无法掩饰对援助条款的愤愤不平:“对于这不是一笔无息贷款的事实,我将抱憾余生。”在此问题上,他参照了美国财政部外交官指南老套的内容,将大部分责任归咎于美国国会。
随着议员们开始提出问题并频频打断他的讲话,凯恩斯也变得更加戒备和抵触,语气也显得咄咄逼人起来。“我听到有人提出建议,说我们应当求助于不附带任何条件的商业贷款,”他不屑地说道,“我不知那些提出这种建议的人有没有任何常识。”他坚称,此类贷款的条款只会更差。当他谈及布雷顿森林协定的时候,他的激情终于真正地爆发了:“有些人说,我们中的一些人很早就在这个领域中公开抨击和谴责不加限制的自由放任主义及其特别表现形式——金本位,指责它们是在错误前提的基础上得出了错误的结果……但是现在,他们在进入晚年为国效劳时,却开起了倒车,要再度树立偶像崇拜,崇拜的对象则是一度被他们赶出了市场的东西。这种说法是在故意混淆视听,要对说这些话的人保持耐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凯恩斯显然决心要巩固他的历史遗产。他是史上最具革命性的思想家,是一个与过去的教条决裂、使世界“朝着兼顾国际经济秩序与国家政策多样性的目标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的人。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描述成区区一个支持重建金本位的反动人物。提出这些批评意见的人都是天真的空想主义者,他们理解不了,英国是无法对像美国和苏联这样特殊的大国发号施令的。“毁灭的工作已经完成,”他宣称,“场地已经清理完毕,准备建造一个新的建筑。”
辩论又继续了5个小时,随后进行了投票。半数议员投了弃权票,以示他们的不满和无奈。批准财政协定的决议最后以90票赞成对8票反对的结果得以通过。而英国欠美国的债务直到2006年12月才最终还清,当时的英国首相是托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