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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代表团对后一天,即6月26日,与美国代表团会议所做的记录显示出,怀特坚定地拒绝了凯恩斯重新起草的基金第4条关于原则的声明,凯恩斯坚持成员国在决定其汇率方面拥有“最高的权利”。怀特则坚持认为,基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汇率的稳定性。怀特指出,凯恩斯的基金将仅被美国人民视作一个巨大的信贷计划。在很大程度上,今天的基金组织已经变成了这样。
“因此,怀特认为凯恩斯勋爵的批评和建议直接触及了计划的根基,而如果凯恩斯坚持这些观点,就不可能达成协议,”英国代表团的会议记录显示。119凯恩斯提出,20世纪30年代留下的教训是,维持固定汇率的国际义务,无论如何,在政治上都是难获支持的;怀特则认为,20世纪30年代的教训是汇率不稳定在政治上将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凯恩斯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即各国在行使贬值权利的同时将无法获得基金的贷款。根据美国代表团的会议记录,怀特回应道,英国的建议“非常危险”,“未能遵守有关汇率条款的后果,仅仅是剥夺使用基金资源的权利,而届时一国可能已经用尽了其在基金中的信用额度,并且不再对这些贷款感兴趣”。他不屑一顾地将凯恩斯的建议斥为“直接违背了我们的谅解”。120
二人在战后过渡期的长度问题上也产生了争论。在过渡期期间,各国可以维持贸易管控措施。怀特希望过渡期为3年,3年之后采取有关措施必须获得基金的批准。凯恩斯则希望由各国自行决断过渡期的长短。怀特对此感到难以置信,询问是否这意味着即使10年过渡期也不够用。凯恩斯答复道,一段时间后,如果基金认为成员国的理由不充分,可以将其从基金中驱逐出去。凯恩斯宣称这是他的最终立场,并以停止谈判相威胁。而怀特仅仅是变换了话题以等待良机,直到大会开始,届时他就可以摆脱凯恩斯并独自解决这个问题。121
6月28日,二人再次发生了争执。这一次是关于“可兑换黄金货币”(gold…convertible currency)和“可兑换汇兑”(convertible exchange)这两个关键但却难以理解的术语,它们在原则声明的部分出现了几次。如果一种货币被视同于黄金,该种货币的发行国可能会获得巨大的收益。其他国家会自然而然地希望大量持有和储备该种货币,以进行国际支付结算,并用来抵御不可预见的金融困难。相反,货币发行国将只需要最低限度的外汇储备。通过以不带息的货币换得能够产生利息的资产,它将从中获得“铸币税”收益。在一定限度内,它可以简单地通过印刷钞票的方式使其从海外进口的水平持续高于对外国出口的水平。该国的企业开展的绝大部分贸易将不会遭受外汇风险。最后一点,铸造全球性货币还将带来无法量化的声望。
凯恩斯知道,如果“可兑换黄金货币”最终指的是美元,将会给英国带来经济和政治的风险。他建议用“货币储备”一词取而代之。美国人提出的反建议是用“黄金和美元”作为备选方案,这暴露出了他们真实的野心。凯恩斯反对给予美元任何特殊的地位,提出未来其他货币也可以实现与黄金的可兑换。和处理过渡期问题争议时的做法一样,怀特仅仅决定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而将此问题推迟到大会上解决。凯恩斯并不知道,怀特关于新世界秩序设想的核心就是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上使美元皇冠加身、成为新的黄金。在怀特及其工作人员向摩根索提交的一份备忘录中,他已经将所有涉及“可兑换黄金汇兑”以及“可兑换汇兑储备”的表述都替换成了“美元”。122但是他并没有对原则声明部分提出修订建议,因为他知道这样会引起许多代表团的反对。相反,他决心以暗度陈仓的方式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上完成这一转换。
尽管在关键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但凯恩斯仍在以一种与记录在案的分歧不一致的方式描述谈判的进展情况。“事实上,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顺利极了。没有发生任何激烈或严肃的争执,绝大多数时间谈判处于友好和谐的氛围之中。”他在6月30日致霍普金斯的信中写道,罔顾凯恩斯本人一度以撤出谈判相威胁的事实。“怀特总的来说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主席,”他继续写道,“他个人对我极为友善。而且在幕后时,他一直都决心要找到办法达成协议,除非他自己面临政治困难和阻碍。”凯恩斯又一次坚持认为,与美国人的谈判没有取得任何实质进展,这并不是失败的迹象,而是一种聪明的表现。“这里的策略是不要就任何问题达成正式协议,因为怀特非常注意,向布雷顿森林会议提交的文件不应是任何类似既成事实或仅供签字认可的东西。”在汇率这个关键的问题上,“我们还没有得到他们的明确同意”,然而这仅仅是因为美国人法条主义的情结。“怀特和伯恩斯坦已经被说服接受了我们的观点,但是他们遇到了在这个国家总是发生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一个导致未能取得任何进展的原因,即他们不得不咨询他们的律师,而后者很难对付。”123于是,英国官方记录所记载的与美国人的明确分歧,被凯恩斯带有倾向性地解释成仅仅是故意未达成“正式协议”,旨在营造一个开放性程序的表象,或者仅仅是一个努力说服律师的问题。
怀特本人明确地否认了凯恩斯关于他们私下达成一致的说法。“英国人和我们之间存在一些很棘手的分歧,”他在6月25日致摩根索的报告中写道,“美国代表团将不得不在大会上予以解决。”他详细列出了一长串问题,首要问题就是“英国人希望增加灵活性,使改变汇率变得更加容易。我们认为在这一点上应当寸步不让”。124他根本没有提到律师的障碍。
凯恩斯和英国代表团是怀特在大西洋城最大的麻烦,但其他代表团自然也在力争使美国考虑到它们各自的国家利益。怀特指示他的技术顾问团队尽可能多地与外国代表们进行讨论,但是要“恪守官方路线”并绝不能提及美国可能作出妥协。125引起最多关注的是国别份额的问题。怀特禁止在美国团队之外讨论该问题,并要求对财政部拟定的份额公式及分配表保守秘密。各国代表仅被告知份额总金额将在80亿~85亿美元。这样就使各国明白,自己份额的增加意味着他国份额的减少。其用意是使这些国家清楚地认识到它们将不得不相互进行斗争,从而避免它们将美国作为斗争的对象。126
怀特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操控美国自己的代表团。他决心采取的方式是将他们蒙在鼓里。怀特没有邀请他们前往大西洋城,而是带来了他自己私人的技术助手和秘书团队,并从6月15日起对他们进行培训,也就是在第一批外国代表团抵达前4天。他们将发挥的一个实质作用是,将数量众多的代表们的精力、目标、雄心以及虚荣导入没有实际意义的辩论之中。
怀特将对大会的组织作出如下安排:由他本人担任处理基金相关问题委员会的主席。凯恩斯将被安排担任处理银行相关问题委员会的主席。此时,银行在怀特的战后议程中已经成为了一个边缘问题。在两个委员会中将下设多个分委会,负责处理具体的实质问题。所有分委会的主席和报告人都将由外国人担任'18'。这实际上就是凯恩斯所预见的“猴子窝”。为了确保猴子窝不会失控,所有秘书处人员及助手都将是怀特最为亲近的财政部同事,以及他亲自从美联储、国务院以及其他美国政府机构挑选的工作人员。正是这些人,而非外国代表,甚至不是美国代表,将选择讨论的议题、计算投票的情况以及,至关重要的一点,撰写会议纪要和最终法律文件。怀特指示他的团队不要介入分委会的讨论,但是警告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偏离美国的官方立场。
在15个外国代表团抵达大西洋城之前,怀特将他的团队分成了四个小组。每个小组都进行了为期五天的高强度的工作,处理美国财政部以及外国代表团对联合声明有关议题提出的修改意见。127这些议题包括成员国义务、份额与投票权、征收额、成员身份的退出及暂停、汇率平价的变动。每天各组都聚在一起开会,提出对联合声明的修改建议并进行讨论,会议由怀特主持。怀特仅允许他最为亲近的助手浏览修订后的联合宣言全文,拒绝其他人提出的审阅要求。有人抱怨道,他和他的同事“一直强烈要求得到一份完整的文件,因为在不了解文件其他部分内容的情况下很难对其中的一个小章节进行讨论”。当他们最终被允许看到修订后的声明草稿时,“副本都做了编号,在会议结束后被收了回去”。128怀特甚至禁止任何人对会议做书面记录。129
怀特强制实施的极端保密的做法不仅令其大西洋城的团队成员感到恼火,也激怒了身处华盛顿的财政部长。“除了听你说缺少浴巾之外,我不知道那里还发生了什么。”摩根索6月22日在电话中对怀特咆哮道,此时会议已经进入了第8天。
“我这一直在夜以继日地与美国团队工作,试图就我们的立场达成一致意见,”怀特解释道,“我们在仔细分析各种不同的问题,看我们是否会存在异议或遭遇麻烦,但是这全部都……仅仅是就观点和讨论的基础交换意见。”他解释道,他的目标是形成一份完整的、可以提交给英国人的草案。怀特告诉他的团队,与外国人的讨论不要“当真”,直到6月23日英国人抵达之后。
“是,但是你要知道,哈里,你让我完全无所适从,还有其他所有美国代表团成员,然后你希望我们出现并在虚线处签字认可,这办不到。这就是办不到。”摩根索愤怒地答复道。
“这个,我想提出一个建议……”
“我说这就是办不到,”摩根索继续说道,打断了怀特,“这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