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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官多大,涉及到你的事,你就得给我说清楚,就得对党和人民有个交待!胡长清、成克杰官都不小,该进去还得进去,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时,李东方看清楚了,方冰是在逼宫。在方冰的眼里,他李东方和赵启功搭了八年班子,又是赵启功一手扶上去的,是赵启功线上的人。趁机逼他撕开脸面和赵启功反目,既得民心,又能一泄他多年的怨气。这怨气不但是对赵启功,也包括他李东方。如果不是他挡在前面,今天这市委书记也许就是方冰了。
常委扩大会议的第一个夜晚,李东方失眠了,他发现自己落进了自己挖掘的陷阱中。他的本意不是清算历史旧账,更不是要追究钟明仁和赵启功的过失责任,只是想在健全党内民主的基础上统一思想,实事求是地确定峡江跨世纪发展的奋斗目标。没想到,民主的魔瓶一打开,局面就不可收拾了。龙振玉对钟明仁点名道姓予以指责,方冰几乎就是公开向赵启功宣战,贺家国这个政治上的糊涂虫根本不了解峡江干部队伍历史上的恩恩怨怨,也跟着起哄。钱凡兴态度变得微妙,整整一天加一晚上没发表过一句意见,按钱凡兴自以为是的个性,这是很反常的。过去不论开什么会,钱凡兴总要发言,总要插话,有时甚至不顾场合,让李东方心里常常很恼火。现在,李东方很需要这位市长同志插话,市长同志却不插话了,竟在笔记本上画鸭子,画小鸡。钱凡兴是省里下来的干部,和峡江任何线上的干部都没有关系,在方冰、龙振玉发言过火时,以自己超脱的身份是可以站出来替他阻止一下的,完全不应该看着这两个老同志把火药味搞得这么浓。可钱凡兴稳坐钓鱼台,连大气都不多喘一口,实在耐人寻味。
横竖睡不着,李东方便给钱凡兴的房间打了个电话,想和钱凡兴谈谈心。
钱凡兴房间的电话却没人接。让秘书过去一问才知道,晚上讨论结束后,钱凡兴就回市内了,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没人能说清楚。钱凡兴只给会务组的同志留下一句话:他会在明天一早赶回来,误不了明天上午的会。
李东方禁不住一阵黯然,深深的孤独如潮水一般漫上了心头。
24
钱凡兴注意到,穿上病号服的大老板钟明仁显得老多了,头发稀疏,皮肉松垮,满脸疲惫和憔悴,猛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一言九鼎的省委书记,倒像个积劳成疾的老中学教师。然而,只要稍加留心就会发现:大老板总归是大老板,这老人的眼神决不是中学教师的,炯炯发亮,透着一种决心,一种意志,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钟明仁盯着窗外月色掩映的花坛看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转过瘦弱的身子,语气平和地对钱凡兴说:“凡兴啊,这么晚了,把你叫过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今天下午,大军区的刘司令员还来扯了半天,劝我不要这么拼命了,好好休息几天,既来之则安之。可我这心安不下来呀,这个经济欠发达的西川,我们在改革开放中搞了二十一年,现在搞得到底怎么样了?经济还是欠发达,还不给中央省心啊!所以我说,我钟明仁不是什么改革家呀,我内心有愧呀,对不起中央,对不起百姓啊!怎么办呢?水平有限,能力有限嘛!”
钱凡兴敏感地从这话中听出话来,笑道:“大老板,您要这么评价自己,那我们一个个恐怕都得回家抱孩子去了!西川省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嘛,历史上就是穷省,哪朝哪代搞好过?封建帝王没搞好,国民党没搞好,改革开放前也没搞好。正是改革开放后的这二十一年,您大老板带着我们和全省人民押上身家性命拼搏,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历史性变化,这个摆在西川大地上的基本事实谁也否定不了嘛!”
钟明仁棱角分明的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话题突然一转,说到了李东方,像谈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朋友:“李东方同志就是我在二十多年前认识的。具体是二十几年记不住了,事情倒还记得。是在峡江地区沙洋县太平公社的水利工地上,是在一面青年突击队的褪了色的红旗下面。我印象中是个冬天,很冷,西北风呼呼刮,我和当时的县长龙振玉同志给他们这些先进突击手戴大红花。和东方同志握手的时候,他满是老茧和血泡的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象不到一个农村孩子会磨砺出这么一双劳动的手。那双手粗得像树皮。我在回去的路上就对振玉同志说,要把这小伙子当做典型培养。后来,东方同志从一个农村青年成长为一个市委书记——哦,顺便说一下,我还是东方同志的入党介绍人哩,在沙洋县做了四年县委书记,我介绍入党的同志就他一个。”
钱凡兴赔着笑脸道:“大老板,这么说,您还是东方同志政治上的引路人哩!”
钟明仁摆摆手,脸上仍是毫无表情:“我也谈不上是他的政治引路人,他的政治引路人是各级党组织,培养他的也是各级党组织。在后来的工作中,东方同志还是说得过去的,不论在什么地方,始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农村出来的孩子嘛,人很朴实,又没什么靠山,为人挺谨慎,工作比较负责,也受过不少窝囊气。一九八四年沙洋班子换届,我们准备安排东方同志做县长兼县委副书记,有人不服气,给东方同志使坏。沙洋县那帮小土地爷们使坏都使得很高明啊,在县党代会上大搞非组织活动,却没说东方同志一句坏话。说东方同志是好人啊,有困难也不向组织说,我们只要都不选他,他进不了常委班子,就兼不了县委副书记也当不成县长了,就能早点回峡江市里发展了。当时,东方同志的家已搬到了峡江城里。”
李东方走麦城的事倒没听说过,钱凡兴就挺感兴趣:“后来结果怎么样?”
钟明仁慢条斯理地说:“结果还用说吗?东方同志就让沙洋这帮小土地爷们搞下去了,以最低票当选县委委员,常委没选上。这个结果一报上来,我真发了大脾气,把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叫来一顿骂,问他们是怎么进行的组织保障?脾气发过,选举结果还是不能否定呀,当时,东方同志情绪又很不好,要求调到市里来,我就和东方同志谈了一次话,让他以原常务副县长的身份去做沙洋县委组织部长。这一来,那些参加过非组织活动的同志都坐不住了,一个个主动跑去向东方同志解释,半年后,东方同志顺利补选进了常委班子,当上了县长兼县委副书记。”
钱凡兴不禁感叹道:“大老板,您对东方同志真可以说是恩重如山呀!”
钟明仁不承认自己对李东方有什么恩:“凡兴,你这话说得不对,什么恩重如山?我是要用人嘛,完全是从工作考虑,当时的县委书记是方冰,他和方冰搭班子比较合适。”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些同志的长处短处也都看到了。实事求是地说,东方同志副手一直做得不错,不论是当年做县长,还是后来做市长。可这个同志独当一面的能力和魄力也确实差些,最终把他摆到峡江一把手的岗位上,我是下了大决心,也是准备担点风险的。现在看来,我可能有些感情用事了,在关键的时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感情取代了组织原则。”
钱凡兴万万没有想到,钟明仁半夜三更把他叫来,竟会给他交这个底,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大老板这意思是不是说要找机会把李东方从峡江目前的位置上拿下来另做安排?峡江新的一把手该是谁?自己是不是该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做点必要的努力?这完全怪不了他,是李东方自己非要闯这个祸不可。
正紧张地想着,尚未做出决断,钟明仁又说话了,口气突然严厉起来:“——做市委书记半年多了,市人代会也开过一个多月了,还在那里东张西望,连个跨世纪发展的规划都拿不出来!我急他不急,也不知一天到晚忙些什么!今天倒好了,气魄一下子就大了,不要历史了,不讲辩证法了,否定一切,老子天下第一!”
钱凡兴试探着递上了一句话:“有些同志说,李东方同志很像赫鲁晓夫……”
钟明仁手一挥:“他赫鲁晓夫又怎么了?那是苏联本世纪惟一一位没有死在台上的一把手!”
钱凡兴这才鼓起了勇气:“大老板,说实在话,和东方同志共事实在是难,你急得浑身冒烟,他一点不急,就这个常委扩大会,都拖了半个多月。我们这届政府想为老百姓干点实事也难,您当年定下的时代大道,我一上任就想抓,可至今搞不清楚东方同志的真实态度。他还打着您的旗号,说是您不主张把盘子搞大……”
钟明仁打断了钱凡兴的话头:“凡兴啊,这话要说清楚:东方同志在这事上没说假话,我和东方同志去秀山时当面和他说过这个话的!时代大道的规模不能搞得太大,一定要实事求是,峡江新区那种决策错误不能再犯了!”钟明仁说到这儿,似乎悟到了一些什么,又严肃地说,“凡兴同志啊,还要声明一下:今天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聊天,谈的都是个人意见,不代表省委。所以,你这个同志不要误会呀,不要以为我想把东方同志赶下台,没这回事!我这个老同志、老朋友是要给他补台,你这个市长也要给他补台,你要拆他的台,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一定要记住,我们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以党和人民的根本利益为重,以改革开放的大局为重!”
钱凡兴心里一惊,连连道:“大老板,我明白,都明白!”
钟明仁说是不代表省委,口气却是发指示:“要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领导班子的团结,大事讲原则,小事呢,给我讲风格,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更要如此。首先给我抓好移民工作,省委已经定下来了,中央也同意了,今年就是八万。东方同志表了态,亲自挂帅,这很好。你呢,要配合落实。时代大道可以上,要尽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