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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地约会了半年,他间或的失踪,然后平静地继续,她甚至都没想起来要问他到哪儿去了。回想起那些时日,四月几乎有些惨然地要发笑,为何那时的信任如此充裕,仿佛满满地装了一心,连些许的怀疑都再装不下。她平静地接受他给的关心、爱情、礼物,乃至婚姻,别无二心。
她始终没有别的装饰品,除了手上的那枚黑宝石戒指和脖子上挂着的碧玉。自与他相爱,便将自己的心用这两样信物系住,她不知道这种信任是为着自己的安全将心限定,还是真正狂热地陷入爱情。她只是知道,她执迷得几乎没有了思考能力,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需要买些什么来点缀自己,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代办。
那段日子,他为她买来了大量的套装、皮鞋、发夹、手套、围巾,每样东西都是规矩而又精致的,正适合她当时的职业。那时她正在那家美国公司做统计秘书,讲究得每天都换一套合适的衣裳,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抗拒了来自成打男人的诱惑,一心一意地和他在一起,觉得世间从此安定。
她没有想到过,婚姻带给她如此巨大的改变。她始终未能适应做个温柔的小妇人,体贴地照顾自己的男人,管好他的胃,再管好他的行为和装束。
是他,从来没有给她机会,即使是她如此地渴望。她仿佛成了一只温存的鸟儿,住在冬暖夏凉的牢笼里,睡在淡水红的被子里,如同被云朵覆盖挤压,柔软以至于她懒于挣脱也不敢挣脱,生怕这种温暖将不再反复光顾。哪怕有时压抑得难以入睡,也强忍着要自己相信安逸就是幸福,而幸福是因爱情而生,藉此坚定自己渐渐游离破碎的心绪。
结婚时便辞去了工作,等成了笼中的鸟儿才知道后悔。但后悔晚矣,没有人等她回去,她的位置早已经有人占据。她甚至亲历了那场对她的继任者的面试,那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她第一眼看见便喜欢上了她,于是热心地推荐,手把手地将那个女孩教会,安心地挥手离开,以为天下皆定,再无喧然。
有时,要好的几个同事还会打电话给她,讲起公司发生的种种趣事,领导们的丑闻,同事们生活的改变,结婚生子辞职升迁等等等等,直到讲得她好生懊恼。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寂寞地想起以前的种种往事,哪怕是丑恶的谣言秽语在此刻也变得亲切而迷人。她越来越觉得寂寞已经将自己打得溃败。她甚至羡慕起楼下看自行车的老太太和卖报纸的老头子,每当扒在阳台上看着他们在落日余晖中双双蹒跚离去,她就失落不堪,觉得这日子仿佛抽丝一般,将她的心抽成空洞。就算是有针尖落下,也宛如巨石,造成余音轰鸣。
那个肤色洁白如花瓣,目光略带稚气的男人将会成为她的上级?她对着渐渐下沉的太阳莞尔,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表情的改变。这个男子还只是个孩子。虽然他看起来年龄早已经越过幼稚的门槛,眼角甚至有洁白的皱纹,皮肤也略有些松弛。但他跟她以前的上司截然不同,他的眼里有顽皮的生机,这种灵动的生机让人禁不住欢喜。
她还记得以前的上级,一个像他一样肤色洁白如花瓣的男子,只是眼睛不似他这般湛蓝得接近海洋。那个中年男子,高大、瘦弱、苍白。长着一双蓝得几近苍白的眼睛,她几乎不敢正视他。蓝得苍白,看上去残酷冷血,好像是一头白眼狼,冷漠的直视都不可能透露些许柔软的情感。她害怕他的眼睛。
而今天给她面试的这个男人则全然不同。在告别之前,她瞅见他摘下墨镜,对着镜子揉搓他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她为了这双湛蓝纯真的眼睛,从心底原谅了他将她置在办公室里翻译那些术语的尴尬与冷落。他甚至粗心到没有安排她的午休时间。午休时间,她只是看着他离去,十分钟后拿着苹果回到桌前看着文件大口地啃,连脑袋也没有抬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也是要吃午饭的。
她站起身来,将纱帘掀起来,笑容不自觉地收敛,叹了口气,往外面望去,停止了无边的漫思,又回到自己现实的婚姻之中。
璀,你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和哥们儿喝酒?抑或是指挥一场斗殴?安排那些粗暴的男人四处收保护费,还是为吸毒妹找个财大气粗的客人?她简直无法想象他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她所知道的一切,就是躲在这间房子里等待电话如惊厥般响起。放下电话,便从保险箱里拿出几千乃至一万元,去赎回他手下的那些男人,有时,甚至是他本人。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毕竟,他是个体面的商人,大部分时候,他只是躲在幕后安排。鱼馆是他的保护罩,也是他的根据地。他在那儿收取费用,安排出种种事端,然后再掏出钱来安抚那些为了他亲力亲为的人们。
刚刚得知他这种情况,她几近昏倒。她疯狂地厮打他,从床上打到地板上,将他压在身下用拳头捶够了,再搬来几本书狠狠地抽打他,把他的脸上、背上都抽出了血红的印子,一条一缕一片,形状各异。他没有反抗,只是沉默着任她暴怒,然后她力气丧尽,开始愤然哭泣,仿佛是自己被他揍得体无完肤。她一向是觉得自己有深重的暴力倾向的,遇到不平、不满、委屈、愤怒,便要对他尽力发泄,直到身心俱悴,肝胆欲裂。
可是纵然她是如此歇斯底里,他仍然改不掉,也不想改。他从十五岁就开始在那个圈子里混,好不容易混到了今天,总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了,他不愿意轻易地放弃。他不但能获得生活的费用和种种其他利益,还有一帮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他们从小在一起拼杀,感情挚深。他不愿意为了她放弃这所有的一切。
那个深夜,他被她的厮打和哭泣纠缠到失去耐心之后,冷酷地将她推到沙发上,扔下一句,今天闹够了,明天还要好好过日子。你记住,我身边有足够的人,你别想离开我。然后,他冷静地出门了。半月后,他回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体贴、耐心,一个十足的好丈夫。
啤酒在她怀中轻轻叫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扭动身体。她放开手,它一跃而下,贴着墙角溜到卫生间,安静地蹲下了。
或者,是她无意之中太用力弄痛了它罢。她不由地觉得抱歉。又错了。她又错了。
她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误,将一只生长于酒吧的猫带回家里。它原本是一只视野宽广的小猫,每日和爵士、摇滚、金属甚至死亡乐队打交道,见过了众多学生、工人、职员、教师、艺术家、作家、画家、吸毒者、同性恋、小偷、流氓,自由地在地下酒吧里穿梭,它的见识远甚于她。现在,它却沦为家养的宠物,将身上的毛发洗得干净,不但没有香烟混杂的味道,且散发着香粉的淡淡气味,每日活动的圈子只在她这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里。虽然衣食无忧,却枯燥得郁闷。
文明带来的,不过是非自然罢了。她不知道文明的好处是不是真的大于坏处。自然的本性和文明的驯服之间,她难以取舍。她贪婪地想攫取两者的好处,舍弃所有的不利。但是,她做不到。
她身陷牢笼,又将它引入笼中。她们不得不相依为命。她只做到了这个。
这一切,或许都是她的错。她望着沐浴着夕阳的它,不禁摇头。
第一部分第4章 脱茧而出
从派出所回来。刚刚交了璀吩咐的八千块钱,将那个打伤人的黑小子保了出来。浑身臭汗,满脑子都是刚才闹哄哄的场面,激动、狡辩、争执、阻挡,无休止的纷乱,这一切多么令人生厌。可是,她必须要去解决掉它,这都是璀惹出来的纷乱,身为人妻,不得不去忍受。
那公安员看见她,仿佛熟人般地招呼她,又来了啊?好久没见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好尴尬地笑,两眼发直。她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公安局的常客?交完了钱,公安员甚至还笑了笑,好好,行了,下次见,不招呼你了,反正还有机会。这话使她浑身不自在,毛孔都竖了起来。无法克制深重的自我厌恶。她仿佛成了个坏分子,成日里滋事,扰乱了社会秩序,成了人民的负担和公安们注意的对象。她羞愧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从公安局的大门出来,走到喧嚷的大街上,看着路两边匆匆而过的人流和车流,以及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她呆立了半天,恍恍惚惚毫无目的地看。有个小乞丐飞快地在人行道上爬动,四肢灵活,动作快得就像只习惯于爬行的小野兽,引得四周的路人纷纷观看,不过,没有人因此停下脚步。
然后,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女人飞快地跟了上来,紧走几步抓住小乞丐,抱着他又往街角走。街角摆着个残破的碗,里面零星有几枚硬币,还有几张肮脏的角票被小石头压着,安静地躺在碗里。她看着老女人抱着浑身灰土的小乞儿坐下,埋头替他擦拭,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了些感动。但是想了片刻,终于没有按自己的意愿走过去给钱。给钱,这样突然的行动似乎使她觉得不适,但她却说不清为什么。她想,宁愿被卷进人海,渺小得根本无人看见,也不愿意从人流中脱离出来,走到某个乞丐面前递钱上去。
突兀得引人注意,这样做的话。但即使如此,没有给钱这种决定也同样伤害了她,她开始觉得自己虚伪,同情也因为虚伪而脆弱。她觉得非常难过,却不知如何是好。站在路边怔了片刻,终于郁郁不乐地走开。回头看了那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几次,犹豫,但还是没有回头。这更加深了她对自我的厌恶与批判,心里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只是,这时已经跟在公安局的那种不得不承受的误解与压力已经完全无关。这种自我厌恶更接近自省,没有被冤屈的那种不满与挣扎。这种用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