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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乔希有些担心,他也没在电话里流露出来。事务听仍在放假,但他仍是忙得够呛,等等,都是诸如此类的闲话。内特说他这里很顺利,找的船还凑合,而且已经修好了。他们正急着出航。他一挂上电话又开始始呕吐起来,然后他又去冲淋。最后他由雅维扶着上了电梯,走出了饭店的大堂。
河流有点弯曲。拐了个弯后,科伦巴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航道里的船只也越来越少:内特所处的有利位置使他能看见翻腾在船尾的浊水和尾流。巴拉圭河的宽度不到100码,而且转弯的河道骤然变窄。他们遇上一条装满了绿色香蕉的小船,两个小孩在向他们挥手。
柴油机的震爆声没有像内特所希望的那样停止,但声音减轻了,在整条船上形成了轻微的震动感。内特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将就了。他想让吊床晃动起来,犹如被轻风吹拂一般。呕吐感已经消失,
别去想圣涎节,别去想家、孩子和不愉快的事,也别去想酒和毒品。危机已经过去了,他对自己说船是他的治疗中心,雅维是他的治疗师,韦利是他的护士。他会在潘特纳尔把酒戒掉,从此不再碰它。
他可以对自己说几次谎?
雅维给他服用的阿司匹林的药性渐渐消失了,他的头又开始胀痛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韦利给他送来水和米饭时他才醒来,他用匙子吃饭。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把不少米粒抖到了衬衫和吊床上。米饭是热的,带点咸味。他一粒不剩地把饭吃光了。
“还要吗?”韦利问。
内特摇摇头,然后呷了几口水。他倒在吊床上又想睡了。
第十七章
几次似醒非醒之后,时差综合症、过度的疲劳以及伏特加的作用一起向内特袭来;那顿饭也起了作用。他终于睡熟了。韦利每隔一小时就来查看一次,然后向在驾驶舱里的雅维报告说:“他在打鼾。”
睡眠没有被梦侵扰。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圣洛拉”逆风逆流像蜗牛似的向北爬行。内特醒来时仍听到柴油机在发出均匀的突突声,但他没觉得船在动。他慢慢地从吊床上支起身子,向岸边望去,想找到能证明船在移动的迹象。河岸处的植物很茂密,显然不会有人居了。船后面有尾流,树林也在移动,他知道船是在向前行驶,但走得很慢。因雨水的关系,河水上涨了,航行因此就变得容易了。但由于是逆流而行,船还是开不快:恶心和头痛都消失了,可手脚仍没力气。他试着从床上起来,因为他要小便,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站立在甲板上,然后歇了片刻。这时韦利像只耗子一样冒出来,递给他一小杯咖啡。
内特接过热乎乎的杯子,端起来闻了闻。没有比它更好闻的了。
“Obrigado!”他说。——谢谢。
“Sim!”韦利更加笑容可掬地说。——别客气。
内特呷着香浓的咖啡,尽量避开韦利投过来的目光。小伙子一身普通的水手装束:旧的T恤。一双廉价的橡胶拖鞋算是保护他满是老茧的脚底的东西。同雅维和瓦尔德以及大多数他见到的巴西人一样,韦利一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体形接近白种人,肤色是不深不浅的棕色。
内特边呷着咖啡边在想:我还活着,而且头脑清醒。我又一次跨进地狱的门坎,但逃脱了死神。我落入深渊,陷入崩溃的绝境。当时,我望着自己模糊的脸,迎接死神的到来。然而现在我依然坐在这里呼吸着。我已经在二天内两次临终留言了。看来我还命不该绝。
“ Mais?”韦利对着空的咖啡杯点点头问。
“Sim。”内特说。他把杯子递还给他。韦利两步一走便没了身影。
飞机事故使他肌肉僵硬,伏特加又使他浑身哆嗦。内特这会儿费劲地站起身,没有支撑地站在甲板的中央,他的腿肚子有些打颤。但他毕竟还能站立,光凭这点就说明了一切。所谓康复无非就是一系列小小的行动和小小的胜利。把它们联在一起,中间不夹杂着挫折和失败,就意味着你已经治愈了。永远不会有彻底的根治,只有暂时的治愈、康复和净化。这样的游戏他以前也做过:庆祝每一次小小的成功。
这时,扁平的船底擦过一块沙洲,引起了船身的晃动。内特狠狠地倒向吊床,又反弹到甲板上,脑袋撞上了一块木板,他爬起来一手拽住围栏,一手抚摸着脑袋。没有血,只起了个小包,在他的身体上又添一处小伤而已。但这一撞倒把他彻底撞醒了。他定定神,然后扶着栏杆慢慢地走到狭窄的桥楼。雅维坐在一只木凳上,一只手握着舵
巴西人特有的一笑,然后问:“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内特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内特几年前就不知道惭愧是什么了。瘾君子是没有羞耻感的。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羞辱,最后对它就麻木了。
韦利端着两杯咖啡轻快地走上来。他一杯给内特,另一杯给了推维,然后在船长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太阳渐渐沉入远处的山峦,空气很清新,也凉爽多了。雅维穿上了衣服,内特担心又会有风暴袭来,好在这里的河面并不宽,他们完全来得及把船停靠在岸边,系在树上。
他们驶近一幢四四方方的小屋子,这是离开科伦巴后内特第一次看见了住宅。看上去那儿有人住:有一匹马和一头牛,绳子上晾着衣服,水边还停了一只独木舟。一个头戴草帽的地道的潘特纳尔男人走上平台,懒散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驶过那幢房子后,韦利指着一处布满水下植物的地方说:“Jacarcs!”
雅维看了看,显得很不在乎。他见过成千上万条鳄鱼,可内特只见过一条,而且还是在马背上看见的。他注视着那条在污泥中盯着他们的鳄鱼,觉得自己在甲板上一定显得很渺小。他喜欢保持这段距离。
然后直觉告诉他在旅途结束之前他还会挨近这些畜牲的。
系在船尾的那条平底小划船会用作寻找雷切尔的工具。他和雅维会在小河里转悠,穿梭于水下植物丛,跨过黑乎乎的水域;鳄鱼和其他凶猛的水兽一定在那里等候它们的午餐。
但奇怪的是,内特眼下倒不怎么在乎。他到目前为止还算是有点胆量的。这毕竟是一次探险,而且他的向导显得无所畏惧。他抓住扶栏异常小心地从桥楼上走了来,然后沿着狭窄的过道步履沉重地经过船舱和厨房。韦利在厨房的炉子上放了一只饭锅。机房里发出柴油机的轰鸣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是盥洗室、里面有一只抽水马桶,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只脏兮兮的水池和一只离他头顶才几英寸的淋浴龙头。他一边解手一边琢磨着淋浴的拉绳。他后退了一步,拉了拉绳子。稍带点褐色的热水冲了下来。
显然是河水,直接从河里抽上后没经过过滤。门的上方有一只铁丝篮,是放毛巾和替换衣服的。你得脱光衣服后叉腿站在抽水马桶上面,一只手拉绳子一只手洗澡。
真他妈的见鬼,内特心里在骂,不会经常来洗的。
他掀起炉子上饭锅的盖子看了看,里面是大米和黑豆,他在想会不会每顿饭都是这种玩意儿。但他对此并不在乎。食物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在沃尔纳特山戒酒时就经常饿肚子:他的胃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缩小了。
他在桥楼的台阶上坐下来,背对着船长和韦利。看着渐渐变暗的河水。暮色中,野生动物纷纷开始为夜餐做准备。水鸟有的贴着水面飞行,有的在树林间穿俊,寻找归巢前的最后一餐鱼食。当船经过时,它们鸣叫不止,嘈杂的叫声淹没了柴油机的嗡嗡声、鳄鱼搅得河边水沫飞溅,也许还有许多蛇在寻找栖息之地。但内特不愿去想它们,他在“圣洛拉”上感到很安全。暖暖的微风迎面吹来。风暴还没有形成。
时间在其他地方飞逝,但在潘特纳尔是微不足道的。内特正在慢慢地适应它。他想到了雷切尔·莱恩。金钱在她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不管有什么样的信仰和献身精神,没人会在金钱面前毫不动心的。她会不会跟他一起离开那儿,去美国接受她父亲的遗赠呢?她随时可以再回到印第安人那儿去。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感受呢?她见到美国律师又会做何反应呢?
韦利拨弄着一把旧的吉他,雅维和着吉他用低沉、生硬的嗓子在唱。他们的二重唱很协调,叫人听得心旷神怡。这是生活悠闲的单身男人的歌声,他们很少去想明天,更不会去担心明年的事情。他羡慕他们,至少这会儿很羡慕。
对一个喝酒差点喝掉命的人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进步。他能够忍受眼前的生活了,他为活着感到高兴,并企盼着下一步的探险活动、他的过去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离他很遥远,是在华盛顿阴冷潮湿的街上。
那里不会有奇迹发生。他早已证明了他在那儿是无法洁身自好的。见的是相同的人,做的是相同的事,犯的是相同的恶习,直到彻底垮掉。他总会垮掉的。
韦利在独唱,歌声打断了内特对过去的回忆。这是一首节奏缓慢、略带忧伤的民歌。随着歌声的回荡,河水完全变黑了。雅维打开了船头两侧的小探照灯。这是一条比较容易航行的航道。河水随季节升降,但总保持着一定的深度。船的吃水很浅,而且船底是平的,可以对付河道里的沙洲。刚才雅维就撞上了一块沙洲,船卡在那里不动了。他把船往后倒,然后再开足马力向前,折腾了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摆脱出来。船是不会沉的。
内特一个人坐在船舱靠近床铺的一个角落里吃晚饭,韦利为他准备了黑豆和米饭,还有鸡汤和一只橙子。他喝了瓶子里的凉水。一只吊在电线上的灯泡在他的头顶上来回摇晃;舱里不通风,很热。韦利建议他睡吊床。
雅维拿着一张潘特纳尔的航行图来到舱里。他想算出他们的行程。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们在巴拉圭河上行驶的速度极其缓慢。从地图上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