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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靠”、“更详 尽”。艺术的创造者不可能把一些虚假的、对人有害无益的历史大谎装进“艺术孩子”的内 心和大脑,贻害“孩子”和后世。卓别林的一系列以“夏洛”为自我化身的影片,就是通过 历史上无数的“小人物”的饥饿、恐惧、渴望、喜悦、痛苦、悲伤、孤独、流浪,把人类有 史以来的内在真实和未曾消逝的实质,艺术地描绘出来,成为“史书”之上的史书。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在小说《夏娃日记》中,塑造了一个多情而富有艺术气息的女性形象夏 娃和一个务实、功利、呆气的男性形象亚当。夏娃对自然和人世的一切怀着一种艺术化的 本能。看到天空的星星,她便拿起一只篮子,不吃不喝,向地平线赶去,以为在那里地面离 天空的距离最近,可以伸手采摘星星,缀在自己的鬓边。她看到一颗流星,便担心如此美丽 的、亮晶晶的小东西既然可以一颗一颗地流落,就可能在同一个晚上同时流落,于是便不睡 觉,能多久不睡就多久不睡。她一一地把星星的位置和大小记牢,以便在某一夜星星全体陨 落的时候,用她的记忆中的星星一一使陨坠的众星复原。她看到火,先感到的是它的美丽、 娇艳。她并不知火的实用价值,也不重视任何事物的实用价值。在她的头脑和心目中,只有 “美”而无任何实际的观念。亚当则不同,他把夏娃的种种艺术行为、艺术感想嗤笑为荒唐 ,遇到任何事物都先问一句:“这有什么用?”马克·吐温通过夏娃与亚当的比较,表现了 两种人生、两种气质、两种境界。无疑,艺术气质属于“夏娃”。
鲁迅在表现“创造 ——人和文学的”主题时,同马克·吐温一样选取了古代神话中的女性形象来充当“艺术家 ”的角色。鲁迅1922年写成的《补天》(原名《不周山》),着力塑造了创造者女娲的形象。 女娲在体内无形无名的力量推动下,刚刚从原始的混沌中醒来,便首先留意到天空的色彩, 太阳和月亮。她本能地走到海边,“掬起带水的软泥来,同时又揉捏几回,便有一个和自己 差不多的小东西在手里”。她对自己的造物又诧异又喜欢,“以未曾有的勇往和愉快继续着 伊的事业,呼吸吹嘘着,汗混和着”:她的生命活力转移到她所创造的“小东西”身上。她 被一种创造的冲动所左右,不能自制。“在长久的欢喜中,早已带着疲乏了。几乎吹完了呼 吸,流完了汗,而且又头昏,两眼便朦胧起来,两颊也渐渐地发了热,自己觉得无所谓了, 而且不耐烦。然而伊还是照旧的不歇手,不自觉的只是做。”直至被创造欲搅得“近于失神 ”,直至被累倒在不周山上。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又投入了治水、补天的浩大而艰辛的工 程中,直至补好青天,她本人被累死。鲁迅塑造了一个伟大的母性的艺术家形象,通过这一 形象透露出作为艺术家的鲁迅自身的气质和精神。
〖JP2〗艺术家就像马克·吐温笔下的夏娃和鲁迅笔下的女娲,永生怀着一种无可治愈的“ 艺术病”,一种“理想病”。像女娲那样,艺术家关注着伟大的事业,关注着人的生存、天 地的完整,而厌倦无谓的吵嚷,听不懂人间的絮语,也不愿看人们的争斗和两面三刀或假道 学家的嘴脸。
第二部分第6节 品质之光(6)
在创造的欲望中,在创 造的劳作中,艺术家全心全意地投入了他所能有的一切。他已不复是日常生活领域的人,或 者说:他处于日常生活中但过的不是日常人的日子。这种状态在他没有从事具体的艺术创作 的时候,依然停留在他的身上。他永远比普通人沉重,因为他永远在心中孕育无数可能出生 也可能不出生的作品;他永远比普通人幸福,因为他自身的遭遇、命运已不重要,他已在他 的作品中寄托了梦境和理想。
〖BT2〗古道上的鲜花
艺术家的气质中,有两股岩浆在奔涌:一股是最古远的、从历史感深处吐出的大家旧族的气 质,一股是最鲜活的、从未来感远处驰来的无家无室无国无名的新生儿的气质。艺术家是古 旧与新鲜的混合物,犹如古道上的鲜花。
艺术家对古老的生活式样,对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文化以 及自然现象,有着浓厚的、永不消歇的兴趣。所有的艺术家都喜欢研究比人类历史更久远的 大自然的历史和变迁,都把对人类的起源、生物的起源、宇宙的起源的研究作为终生的课题 ,都把挖掘人性的根子和了解人性的历程当作毕生的乐趣。卓别林并没有机会接受正规的、 长时间的学校教育,但他对万事万物的本源本质的研究兴趣,并不亚于专门从事某种学术研 究的学者。他往往把自然、人类的历程与自身曲折的人生历程结合起来进行思考,获得了相 当深广的研究收益。他所创造的以夏洛为主人公的一系列影片所包含的自然的知识、生活的 知识、人生的知识的丰富性和深刻性,远非学者们的著述可比。卓别林的影片的成就,与他 对古老的天空、白云、日月星辰,对古老的土地、古老的人类命运的深入了解和领悟,有着 直接的、不可或缺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艺术家的价值远大于一万个历史学家、考 古学家的价值。
舞蹈家邓肯对于古建筑、古雕刻的迷恋,表演艺术家凯瑟琳·赫本对 自然界的熟知,英格玛·伯格曼对几代人共同生活的“宫堡”的关注,黑泽明对莎士比亚戏 剧的热爱,无数艺术家对古希腊神话、罗马传说、汉唐文化、埃及金字塔、中国万里长城的 浓厚兴趣,都表明他们在骨子里与自然的历史、人类的历史的密不可分的关系。
艺术 家是“古老”事物的直系亲属,是由这些“古老”事物抚养长大的。他们是在倾听一切古远 的“传说”的过程中,由具备艺术气质的人成长为艺术家的。
如果没有中国旧学的深 厚功底,如果缺乏对人类进化、中国民族传统、世界文化大趋势的把握,鲁迅便不可能成为 具有博大思想才力和博大艺术创造才力的大艺术家。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郭沫若、茅盾、叶 圣陶、巴金、老舍、曹禺、冰心等作家,无一不在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和诸子百 家的宏富著述的熏陶中,开始他们的艺术道路的。
原始的遗迹,洪荒的遗踪,文明的细致 和粗糙,文化的落后和先进,一个姓氏的显赫与黯淡的原因,一个家族的荣衰,一个世纪与 另一个世纪相比人间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代人与另一代人的命运的大不相同,现存的时空 和生死与想像的仙国神界的大差异,科学与技术的代代更新,思想与文化的代代相承相传相 通,宗教地域的分布,宗教门类的增减,宗教门徒的质量变化,社会宗教情绪的浓淡,等等 ,都非同寻常地吸引着艺术家,使艺术家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它们的终生伴侣。艺术家从 它们那里受益,并赋予它们以“变形”的生命——在艺术中融入它们的影子。
艺术家 同原初、原初以前的宇宙、原初以后的自然和人类的历史,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友谊。这种友 谊的发生和保持,源于艺术家与古老事物的气质上的相投。艺术家无法与他所处的时代同步 而行,要么“超前”,要么“复古”,最常有的情况是又“超前”又“复古”。当然,这不 是指创作技术,而是指艺术家的宇宙观、生命观、生活观,是指艺术家的气质。
第二部分第6节 品质之光(7)
日常的、近乎混沌状态的生活场景,每天都例行公事般升起又落下的太阳、月亮,以及车声 、水声、人声,在一般人看来,不过是物质世界简单的、基本的、重复的现象,不新鲜,亦 不足惜。在一般人耳目中,婴儿的啼哭,妇女的呻吟,男人的狂暴,畸形或残疾者的行姿, 老翁灰白的髭须,少男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也不过是生老病死的自然状态,与自己的切身 利害相关便为之所动,若与己无干则视若无睹。艺术家常常对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事件感 到“触目惊心”,并在“惊心”之后看到这些事物的历史内涵。诗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HT5”F〗[《饮酒》之五]〖HT〗,以一种淡淡的笔调道出了艺术家与大 自 然的息息相通,在无言的状态中融进了无限的“远古”的静穆。贝多芬的《葬礼进行曲》, 表达了艺术家对古老的生命的敏感和对古老的死亡的冷静。艺术家不仅以生物的人和社会的 人的双重感觉来吻触世界,还本能地把世界的存在和运动视为艺术的“乔装改扮”,从这种 “乔装改扮”中发现世界原初即有的、不过是在后世生活中改换了面目的“本相”。
乔托的名画《犹大之吻》,抓住犹大带着士兵来到花园,以吻迎接基督,暗示这就是他为三 十个银币所出卖的人的一 瞬间,把人类背信弃义的丑恶本性戏剧性地泼写到画幅上,表现了艺术家高度的审视美与丑 的热情,以及艺术家强大的审美能力。乔托选择了关于“上帝”的古老的题材,表现的是自 人类纪元起便存在的古老的主题:善与恶,美与丑,真与伪。正是这古老题材中所蕴藏的古 老主题,使《犹大之吻》历经岁月的剥蚀而不失其固有的艺术光彩。罗中立在油画《父亲》 的有限画幅上,刻画了一个饱经人世劳苦的劳动者,一个阅尽人间沧桑的“老人”。他虽然 以体力劳动者的身份和劳作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但脸上的密密皱纹,被太阳晒焦的肤色,粗 糙的捧着水碗的手,头上扎的中国农民世代相传的白头巾,纯朴老实而又认真的表情,以及 那双交混了所见过的一切生死、苦乐、散聚、起落的事实的眼睛,就是一章章“人”的史书 。他的形象就是一部“人”的历史。“父亲”是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