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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尽管哈扎尔瓦罐消失已久,但它依然在起作用。
第 57 章 杰奥克季斯特·尼科尔斯基神甫——初版《哈扎尔辞典》的编纂者 (1)
临终前的杰奥克季斯特。尼科尔斯基神甫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以他的唾液稀释粉末,用草作基里尔字母写下了忏悔书,其时,紧闭的门外,女房东对他的谩骂和诅咒不绝于耳。忏悔书是写给佩奇的主教阿尔森。哈尔诺维奇的。
“教皇陛下定知道,一杰奥克季斯特写道,”我非得有一副好记性不可,我的未来会不断地填满记忆,而我的过去却不可遗忘。我于1641年生于约凡尼隶属于圣。让修道院的一个村庄,我家的餐桌上永远摆着双耳陶盆,里面装有滋养灵魂和身心的食物。一如我那熟睡时木匙永不离手的哥哥,我永远记得自我出世以来所有注视过我的眼睛。每当我看见奥夫恰山上空同一方位上五年一聚的云层,发现它们和我在五年前的秋天所见的云一模一样时,便会不寒而栗,遂生隐遁之念,因为这样的记忆不啻一种惩罚。期间,我从君士坦丁堡的硬币上学会了士耳其语,在犹太人社团的商人那里学会了希伯来语,从各类圣像上学会了用塞尔维亚文阅读。我已陷于记忆的狂热之中,无以自拔,且为某种渴的感觉所驱使,但虽能称渴感,却不思饮水,因为此渴非水能止,唯有饥饿方能使其缓解。但这种饥饿亦不同寻常,非食能缓。就像绵羊寻觅晶盐,我徒劳地苦苦寻觅这种能将我从渴感中解救出来的饥饿。因为我害怕我的记忆。我知道我们的记忆和回忆有如座座冰山,我们只见露出水面的一部分,而下面巨量的泥沙流动我们却无法目击,也难以接近。我们感觉不到它们巨大的分量,因为它们被时间淹没,就像冰山被海水浸盖一样。要是我们处于它们的位置,便会在我们自身的经历中搁浅,必遭海难。对我,这好比白雪飘落在摩拉瓦河,是天赐我的食粮,但我从未敢碰及。令我惊讶的是,有一天,我居然有片刻时间丧失了记忆,这是真的。我顿时欣喜若狂,但当我明白这会将我引向何处时,又为刹那间的欣喜感后悔不已。此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在我十八岁那年,父亲把我托付给约几尼的圣。让修道院里的修道士,临行前,他要求我:斋戒期间,你的嘴里一个字都别放进去,这样,你的嘴至少可以远离话语的污染而得到净化,因为你的耳朵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话语并非来自头脑和心灵,而是来自世俗、出自肮脏的语言和污秽的嘴巴;长久以来,话语一直被啃噬、一直被龌龊油腻的嘴永无休止地吐进吐出。长久以来,话语已不再完整,被无数张嘴和牙齿传来传去……圣。让的修道士接纳了我,他们说我躯体过大而灵魂窄小,让我抄书习字。我坐在一间满是书籍的修道士小室内,书内黑带标示的页码正是修道士临终前读到的地方。我如此这般工作着。这时,在尼古里耶那边的圣尼科拉修道院已有消息传出:又来了一名录事。
“沿着摩拉瓦河,在陡峭的河岸和河水之间,有一条通向尼古里耶的小道。这是通往那个修道院的必经之路,所以,若你穿靴子,不论是左是右,必有一只会弄脏;若你骑马,必有两只马蹄被沾湿。只消看看这只沾满湿泥的靴子,尼古里耶的修道士们便知来者来自何方:判断从西而来或由东而至只消看看来者涉水而行的是右脚还是左脚。1661年的一个礼拜天,人们听说尼古里耶来了个魁伟英俊的汉子,此人眼大如蛋,髯须浓密,头发有如帽子一直盖到眼睛,他的左靴上沾着湿泥。他叫尼康”谢瓦斯特,他很快就成了尼古里耶最出色的录事,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是另一门艺术的行家里手。他以前是一名兵器工匠,不过他的行当不具危险性:在军旗上绘画着色,在靶子和盾牌上绘图,创作各种形象以供子弹、箭及刀剑攻击训练之用。他说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君士坦丁堡,而尼古里耶仅仅是路过而已。
“圣基里亚克修道日那天,三股和煦的秋风挟带着它们各自的鸟儿徐徐刮起——一一只鸟、另一只是最后一群燕子中的一只,第三只是雀鹰;冷暖两种气息相交掺和,已有消息传至约几尼,说尼古里耶修道院新来的录事绘了一幅圣像,所有住在奥夫恰山口的居民都在翘首凝望。我也去观摩了,圣像画在修道院的墙上,耶和华搂着坐在他膝上的幼年耶稣。我挤进人群和大家一起察看画的内容。在用餐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尼康。谢瓦斯特,他英俊的脸庞令我想起一个以前我认识的人,但我无论如何想不起那人是谁。不管储存在我记忆里的许多我见过的脸也好——像一张张摊开的扑克牌,还是在我的梦里可以——搜寻的面孔也好——像把一张张扑克牌依次翻转过来,就是没有这张面孔。
“山里传来斧子砍伐山毛的声音,斧子砍击一棵山毛或砍击一棵榆树发出的声音是不同的,每年的这个季节,砍伐山毛或榆树都比较容易。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一个暴风雨之夜初次听到这种砍伐声时的情景。我记得死鸟被风暴高高刮起,继而又重重地跌落在开始融化的雪地里。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适才我在尼康。谢瓦斯特脸上看到的东西。我连他面孔的轮廓、肤色都想不起,我甚至忘了他是否留胡子。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背叛了我的记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绝无仅有、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所在。只有一种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是无法铭记的,就像雌鸭肚子上的一只小虫难以被记忆储存一样。返回时,我又看见了尼康。谢瓦斯特,我目不转睛地盯住他的嘴。我突然害怕起来,好像他就要咬掉我的双眼似的。这事真的发生了,因为他的牙齿在格格作响,像是已咬下了一口什么东西。就这样,我的目光像是被咬过一般,木然返回约凡尼。
“我又开始埋头抄书,一如既往。然而,有一天我觉得我唾沫里的词语比写在书上的词语来得多。于是,我在我抄写的文本里东加一词,西添一句,随后整句整句地添加进去。那是礼拜二的夜晚,我牙齿下的词语有些酸硬。我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注意到,随着秋天的渐渐远离,词语越发成熟,像一颗果实,其果肉一天比一天饱满多汁,鲜美甘甜。到了第七天晚上,我开始烦躁不安,似乎担心我的果实熟透坠地,继而变质腐烂。我在圣巴拉塞瓦的传记里加上了一整页我正在抄写的书里根本没有的内容。我的罪孽无人发现,这且不说,修士们还越发频繁地要我抄录经我增补过的文本,他们宁可要我而非其他人来做此事,尽管牧羊犬谷断文识字者大有人在。这对我,不啻一种鼓励,于是,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我不仅在诸位圣人的传记里加上他们的轶事趣闻,还杜撰出不少隐士的生平,我编造了新的圣迹显灵的故事,我的手抄本卖得比我所抄的原书还贵。渐渐地,我意识到,我在墨水瓶里拥有可怕的权力,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世界上留下我想留下的东西。这样,我便得出一个结论:任何作家都可毫不费力地用两行字宰杀他笔下的主人公。而宰杀一个有血有肉的读者,只消用一本书的人物,或者传记的主人公,稍加隐喻便可做到。这是轻而易举的……
“那时候,在斯雷坦尼修道院住着一个名叫隆居纳的年轻修士。他过着隐居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像只翅膀微张的天鹅,清风一吹便会滑向水面。连亚当也没他如此灵敏的听觉。他的眼睛像两只胡蜂,传播着神圣的习尚。他有一阳一阴两只眼睛,且均带螫针,时刻准备攻击善良,就像飞鹰扑袭雏鸡。他常道:”人人皆可学人之长克己之短,这样便可建起一座精神之梯,就像雅各布之梯,从陆地到天上,一切都可轻而易举地在快乐中得到安排和解决,他人之良言乃己修身之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恶皆因我们听信、效仿那些人所致,他们的罪恶比起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要我抄录圣彼得。科里希奇传记时,天色已暗,鸟儿像点点黑影,跌落在树枝丛中的巢窝里。我的思想也在快速飞翔,我觉得自己缺乏力量,无法抵抗唤醒我身心的一股暗力。我着手抄录圣彼得。科里希奇的传记,抄到斋戒日的段落时,我把五天改为了五十天,随后,将抄录本交给了年轻的修士。他兴高采烈地接过我的抄录本,当晚便埋头阅读,次日,整个山谷流传着一个消息:隆居纳修士已开始过他漫长的斋戒日。
第 58 章 杰奥克季斯特·尼科尔斯基神甫——初版《哈扎尔辞典》的编纂者 (2)
“第五十一天,当人们在布拉戈维奇蒂尼山脚下为隆居纳修士举行安葬仪式时,我的决心已定:从此封笔。我惶恐不安地凝视着墨水瓶,心里在想:我的灵魂窄小而躯体过大。我决心痛悔自己的罪孽。次日早晨,我去了录事长那里,请求他在尼古拉耶修道院为我谋个录事的差使,去当第一录事尼康。谢瓦斯特的助手。到了那里,尼康。谢瓦斯特把我带到了抄书院,里面散发着笋瓜籽儿和洋苏草的味道,修士们说那洋苏草会祈祷。修士们从其他修道院或是乌克兰商人那儿借了些书来,借期约四五天,这些书根本无法在尼古拉耶找着,他们要我把书背下记熟。随后,他们将这些书还给主人,于是,数月当中,日复一日,我将用心记下的内容复述出来,供第一录事尼康。谢瓦斯特记录。他一面磨笔一面叙述,他说唯独绿颜色不是从植物中提炼的,绿颜色来自铁。他从植物中提炼出其他各种颜色,为我们写的书加上了彩色装饰字母。我和尼康。谢瓦斯特的合作就这样开始了。他是左撇子,他左手所做的任何事,他都要用右手去掩盖。我们整天整天抄个不停,等到抄完以后,他就到修道院的墙上去作画。他很快便放弃了绘制圣像的爱好,又一头扎进抄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