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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大路可以省事得多。不过,老孙,交涉还是要你去办,而且要办得很扎实,不能拖
泥带水。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还有后患。”
在烧着烟玩的孙子卿,听他的语气严重,便放下烟签子,坐起身来,望着胡雪岩说:“
是不是跟洋人办交涉?”
“当然。”胡雪岩说,“虽说走大路,做起来要象走小路的样子,才不会惹人疑心。我
的意思是,洋枪仍旧照走私那样,找条僻静的小河□运出去,我跟吴观察要件公事,你拿了
去看华尔,要他关照部下,放一条路。”
“这容易。这个交涉我办得了。”孙子卿点点头说:“我懂小叔叔的意思,要跟华尔切
切实实讲清楚,他不能干预我们的事,更不能出花样,拿我们当是‘向导’,暗底下派人跟
踪,去打陈世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老孙,全局成败的关键,就在这上头,开不得玩笑的。”
“洋人说话算话,华尔我跟他打过交道,倒是讲信用的人,就怕他不答应,答应了决无
翻悔。”
“那就好了!”胡雪岩矍然而起,“大事已定。我们吃花酒吧!”
这时的小桂芳对刘不才,已经重炽旧情,有说有笑,浑不似初见时的那种所谓“面熟陌
生”的光景,当大家商量叫局时,都由她一手安排举荐,当然都出于□二──妓家的等级甚
严,“书寓”的“先生”,一遇“长三”的“校书”,便即离座,同样的,长三除非一年一
度的“菊花山”,随客观光以外,平时从不肯出局到□二,否则就是“失身份”。
□二比较爽快,不似长三,有许多扭扭捏捏的做作,所以局票一发,纷然而至,各自坐
在客人后面,低声请教姓氏,然后自报花名、寓处,有几套笼络客人的甜言蜜语,因人而施
。小桂芳举荐给胡雪岩的,是□二中的红牌,名字很雅致,叫做黛芬。生得一张瓜子脸,长
眉凤眼,气度不俗,而且多才多艺,应酬功夫,更是一等,听胡雪岩是杭州口音,便谈她四
年前随家人到三天竺烧香的情形。说起西湖,向往之情,溢于言表,倒惹得胡雪岩平添一段
乡愁。
正娓娓清谈之际,只听相帮高喊客到,门帘起处,进来一个中年人,一望而知就是黄胖
。刘不才起身招呼,随即为胡雪岩引见,黄胖自道曾经在王有龄那里见过,但胡雪岩却想不
起来了。
提到王有龄,自不免使胡雪岩伤心,此时此地,这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做主人的孙子
卿,急忙乱以他语,同时向黄胖使个眼色──古董商人最识得眉高眼低,自然能够领会,便
转脸去向刘不才寒暄。
“来,来,胖哥!”刘不才将他纳入首座,“先坐下来再说。”
“自然是朱观察首座。”
“不,不!”孙子卿说,“我们是自己人,胖哥不必客气。”
“还有哪位?”
“别无外客了。”刘不才答说,“特为请你,是有事跟你叨教。回头再谈。”
黄胖点点头先不多问,坦然入座,也叫了局。于是主客五人,在莺声燕语中,相互酬劝
,接着是由黛芬领头奏技,唤进“乌师”来操琴,一个个当筵引吭,唱完了再坐一会,转局
而去,台面顿时清冷了下来。
一般的规矩,大抵在此时就要“翻台”,问津他处了。但此夕的情形不同,多不愿另外
征歌选色,因而转入把杯清谈之局。
看似闲谈,其实是正事,刘不才不经意地问道:“胖哥,最近收进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很多,可惜我力量不够。”黄胖问道:“怎么,刘三哥也好此道了?”
“附庸风雅而已。不过还没有入门,所以要跟你叨教。”刘不才说,“不晓得字画方面
的行情怎么样?”
问到行情,当然是要作些买卖,黄胖见是生意上门,便精神抖擞地答道:“书画的行情
最难说,做我们这一行的,真叫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着内行是内行的价钱,
遇着外行是外行的价钱。说老实话,刘三哥你不算内行,不过,我决不会拿你当外行。你先
说,你想要点啥东西?是自己收藏,还是送人?预备了多少钱?拿你的打算,大致跟我说一
说,我来替你提调,包你不会吃亏。”
“胖哥,你弄错了!”刘不才说,“我是受朋友所托,有一票货色想脱手。不是买,是
卖!”
“这也好啊!是些什么?”
刘不才身上就揣着从陈世发那里抄来的一份目录,正想取出来,只见孙子卿抛过来一个
阻止的眼色,于是便住手说道:“东西很多,一时也说不完,有字画、有古书。”
听得这两句话,黄胖大失所望,因为刘不才的话,说如不说,略想一想说道:“刘三哥
,我讲个笑话你听,有一天遇见一位朋友,他跟我说:‘看见有人做了一副对子,好极了!
’那就念来听听,他说:‘是一副五言对。上联记不得了;下联是什么什么春。’一副好对
子,我只听了一个字。”
“胖哥,罚酒!”刘不才窘笑着说,“你真是北方人说的,骂人不带脏字!”
“罚酒、罚酒!”黄胖干了一杯酒,然后追问:“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说个一两样来听
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