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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就要到。”
“我看不必这么急吧?”朱姑奶奶关心大家的安危,主张持重,“现在正打得热闹的时
候,当心‘吃夹档’!”
“吃夹档”是受误伤之谓,胡雪岩微笑摇头:“七姐,你放心!我们又不是走陆路,船
在江心里,岸上的枪炮打不到的。”
“长毛不也有水师吗?”
“不过几条小炮艇,不必怕!”
“总是小心点好。”朱姑奶奶说,“我一直在想,就算杭州马上克复,城里乱糟糟的,
放帐也好,平籴也好,都还无从着手。等略为平静了,凡事有了头绪,那时再运米去也不迟
。”
“等凡事有了头绪,我们的米运去,就不值钱了。”
胡雪岩说得比较含蓄,朱姑奶奶无法领会其中的深意,孙子卿常与官场交接,却能深喻
其意。在杭州未克复以前,就运米到达,事同赴援,将来左宗棠出奏议奖,便可照战功优叙
,秩序恢复之后,再运米去,就好像商人做生意一样,至多是由地方官特予便利。对朝廷来
说,何功可言?
因此,孙子卿看他妻子还待有言,便先开口阻止:“小叔叔有小叔叔的道理,不错的!
”
“是的,不错的!老七,你不必再劝了。”松江老大介面说了这些,又转脸看着胡雪岩
说,“不过刚才老七提到长毛的水师,我倒想起来了,长毛的几条小炮艇不必怕,倒要怕我
们自己的水师骚扰。”
“对!”孙祥太也说,“这一点不可不防。”
“那也容易。”胡雪岩说,“我原有王雪公给我的公事,就拿这通公事,请江苏巡抚衙
门出个批子给我,通饬沿途水陆兵勇,一体保护。另外再做几面大布招,写明‘奉谕采办官
米’,挂在船头上,当做挡箭牌。”
“这样好!”孙子卿说,“小叔叔,你把从前王抚台的公事找出来,这件事归我来办,
明天一天就可办好。”
胡雪岩想了想说:“老孙,你能不能想法子在明天上午办好,下半天我们就走。或者我
们先走,你办好了弄条快船送来?其实,官军水师骚扰,也不要紧,大不了要点米,就送他
几石好了。”
“那是不得已的办法,能避免最好避免。如果小叔叔一定要明天上午办好,我今天晚上
就要托人。”孙子卿随即起身对她妻子说:“你一个人做主人吧!我现在就去走一趟,太晚
了怕人家已经上床,诸多不便。”
“师父!”萧家骥问道:“要不要我跟了去?”
萧家骥交游广,人头熟,有他在一起,颇为得力,孙子卿欣然同意,师徒两人,随即匆
匆而去。那番见义勇为,以及为朋友奔走的热心,着实让胡雪岩感动。
***
经过彻夜的奔走及准备,第二天午前,果然将公事及白布旗一起办妥。于是当天下午便
出吴淞口,入海南下。
头一天很顺利,一帆北风,稳送南下,下一天驶近小戢山,转而往西,恰好风向改变了
,西风大作,迎头逆袭,沙船也就慢了。
走了两天才到海盐,泊船小休,由刘不才和小张上岸进城去打听消息,打听到一个极坏
的消息,长毛“听王”陈炳文,本来遣他的堂兄陈大桂到李鸿章那里接洽投降。李鸿章派遣
薛时雨,将陈大桂送到左宗棠大营处置,尚无结果之际,陈炳文那面却起了变化,在杭州城
内大肆搜捕,凡是认为可能成为官军内应的人,一律处决。其中就有小张的父亲张秀才在内
。
到底父子至性,一听这些话,小张顿时意乱如麻,两泪交流,也无法多作打听了。回到
船上,痛哭失声,大家都吓一跳,胡雪岩听刘不才说了经过,当然也替小张难过。但是兵荒
马乱的时候往往有言之鉴鉴,而追究到头,却是子虚乌有的谣言。为了安慰小张,他便极力
否定这个消息之为真实。
“一定是谣言。”他很有把握地说,“这与情理不通。既然要投降了,为什么又跟官军
这方面作对?再说,陈大桂在官军手里,难道他不怕报复?”
“陈大桂让左制台放走了。”小张哭着说,“他不怕报复的。”
“是这样,”刘不才加以补充,“据说左制台跟陈大桂是这样说的,陈炳文既然有心归
顺,应该解散部下,献出城池。特意放走陈大桂,叫他去送信。这是前个七八天的事。大概
那时候左制台还不知道陈炳文有了翻覆,不然也不会放走陈大桂。”
“这道理也不大通。”胡雪岩说,“张秀才也不见得就是小张的老太爷。乱世多谣言,
有时候以不听为妙。好在杭州快到了,我们赶路是正经。”
于是胡雪岩传出话去,特加犒赏,能够在两天之内赶到杭州,水手、篙工,每名加赏五
两银子。这是重赏,但虽有勇夫,难与天争,西风益成,船又是重载,加以浊浪排空,那般
声势,先就慑人。一切以保平安为第一,快慢都不在乎了。
不过一入钱塘江,立刻便可发觉,激战已经开始,尤其是夜里,泊船江心,但听潮音之
中隐隐有人喊马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