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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天是空旷清凉了,而残雨还在檐前、瓦上、阶畔姜。出一些闲响,格外有乐感。人武部的院子,门面不大,像一泞旧时商贾的小私宅。内庭却深长。晨起立于楼上阳台,四顾皆山,山色青檬,仿佛离得很近。正面那座山昨夜横卧雨中的沉沉黑影,现在露出真相,一条大鱼脊背似的横拱在那里,晴圣之下,正有一大群含着阴影的大朵白云贴着山脊结伴飞渡。退就是巫山的云,难怪名闻夭下了。它有一种超然世外而又贴近生活的气度,有一种笼盖着你而又关切着你的意味儿,还有一种主人翁的劲头儿和是风景又不像风景的自然态度。
而巫山县城的早展,充满了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之声,不知那些鸡犬躲在哪里,却听得那鸡鸣之缭亮、犬吠之慷慨就近
衫7在咫尺。山城小小,本来就生得如蜀人之紧凑,加上四面环抱着山,回声就格外大,和声的效果就特别好。这些朴素且充溢生命活力的喊声,有一种气息和魅力,能唤醒隐藏在人体深处的精力和生活欲望。它一点儿也不噪人,相反却能造成寂静和空旷的气氛,比大都市里高音喇叭播放的那些破烂迪斯科优美多了,对人身心的健康也有益得多。就这个意义上说,一切自然的声音均不能随意被人造的声音所替代。
这一天的计划原是游小三峡,因暴雨而山洪猛涨,船不能行,故放弃。巫山县的同志们便安排我们去看进小三峡的峡口,叫龙门口,离城不远。
决没有想到这峡口竟是如此气势夺人。
两岸陡壁之下紧紧夹着一条暴怒了的江,凌空一桥极高迈,衔通两峰。
先上桥,凌空俯看桥下,略目眩。江水从狭壁中挤出来,有夺路而去的勇猛,劈山救母的气概。两岸危崖隔江怒视,像两个守关的大将互相埋怨对方放走了江流,却谁也不肯靠前一步。
桥高10余丈,如一扁担搭在两山肩上。峡口风动,似乎一颇一颇的。桥栏及人腰腹,扶之下望,犹觉胆寒。若坠下去,无可幸免者。有鹰盘旋在桥下,顺逆于劲风,遨游于峡壁间巡视江面,似无所事事。峡壁高而苍鹰小,江水怒而苍鹰满不在乎,令人神往。
然后下桥,立于江岸边,桥已高不可及,江却骤然眼前了。三两只游船,用铁链系于码头,随波涛颠荡起伏,如树不胜风力,顷刻即拔之而去。江中怒浪奔腾,目不可追,时有浪峰轰然立起,若江中有一怪物拱出,凸起如一屋。然后坍塌深陷,又耸起。真奇景,大家无不喝采!
刁钻
立江边,水因暴涨而溢于脚下,随浪涛涌动而伸缩。时有不及防者被水捉湿脚面,于是年轻些的女子便与此巨兽做顽童嬉,逗着逗着就被迅速移动的漫水捉住脚,一声尖叫。那江水也不笑,退回去,捌,就被一往直前的主流拽回去,一眨眼不见踪影。水和水面目难分,谁知此水非彼水耶?
大家情绪甚高,或拍摄,或投掷石子,或静观怒浪一泻千里。有人望见隔岸累石间有一小狗初试犬威,赶得几只老山羊四下逃窜,跳跃于乱石间。终使那小狗凯旋而归得意洋洋,有如占了便宜的一年级小学生。
那人就独自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人问:“你笑什么?”
他无法说明,因为那一幕好笑的情景已经过去了,诚如此浪一去不复返,谁也没法让它再退回去从眼前重流一次。
第二天,我们乘船离开了巫山,沿长江而去。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十三日
[郭保林] 戈壁有我
大草原的尾声便是戈壁滩。
戈壁滩是死亡的草原。
七月流火,我们的汽车在热风炙浪的夹击下,气喘吁吁地挣扎爬行。
大戈壁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车速很慢。我的目光在前后左右的车窗外,以3仅)度的大视角纵横驰骋—这是纯种的戈壁,没有一点杂质,没有山阿,没有河流,没有背景,旷达的蓝天,缥缈的白云,一目荒旷的沉寂,一目宏阔的悲壮,粗莽零乱的线条,悠肆奔放的笔触,浮躁优郁的色彩,构成浩瀚、壮美、沉郁、苍凉和富有野性的大写意,一种慑人心魄的大写意。成片成片灰褐色的砾石,面孔严肃,严肃得令人惊惶,令人谏然。这是大戈壁面局上的痔瘤,还是层层叠叠的老年斑?
沉重的时间压满大戈壁。戈壁滩大苍老了,苍老得难以寻觅一缕青丝,难以撷到一缕年轻的记忆,仿佛历史就蹲在这里不再走了,昨天,今天,还有明夭都凝固在一起。
但是,我们并未停下。车子从戈壁滩僵硬的面履上碾过,而它无动于衷,一阵风轻巧地擦去轮痕,前面依旧是起起伏伏、莽莽苍苍的戈壁沙丘,疯长着亘古洪荒,铺满百代旷世的岑寂。
据说,我们的车行路线是古丝绸之路。在人类历史上,影响最深、持续时间最长的四大文化体系—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伊斯兰文化体系、希腊罗马西欧文化体系—的交汇点,就是这条古丝绸之路。它是历史的通道和罗盘,它导引过心灵史、文明史以至于生物史,至今,敦煌宝窟的画壁上还生活着两千年前用骆驼贩运丝绸、茶叶和陶瓷的商人。想当年,这路上骆驼成列,驼铃叮咚,车马喧阂,骤站如珠,该是一片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而今丝绸之路荒芜了,湮灭了,罗盘生锈了。
汽车在奔驰。
又是一片僵硬的雷同化的灰褐色砾石,大大咧咧,蛮蛮横横。星星点点的发艾草和三两墩红柳,像垂危的老人,它的青春和生命被风沙和干燥榨千了,它的灵魂也扬弃得无影无踪。炽白的膝气把地球表面固有的绿涤荡得一干二净。
大戈壁藐视生命,嘲弄生命。我不知道它吞噬了多少如花的青春和如雨的血泪,这漫漫古道咽饮了多少驼铃的悲枪和戍边将士的悲绪;这浩浩风沙摇落了几多闺妇的春梦和相思树上苦涩的青果;这重重叠叠的砂砾下面又埋葬着几多累累白骨?而今,这里是死神盘踞着。鸟雀罕至,人迹罕至,天空是阳光态意的泛滥,眼前是风沙的狂歌,亘古的蛮荒肆无忌惮地坦露着它的高傲和雄悍—这一切都像野兽派画家的杰作,不,这是宇宙之神的雕虫小技,完全按照它意念的任意涂抹。我想,宇宙之神在创造这戈壁巨幅时,肯定是情绪惶惑,思想苦闷,而又体力强壮,精力过剩。
这惊心动魄的苍凉和浩瀚,可以驰骋想像,既无高山的阻挡,又无噪音的干扰。我放飞思绪的小鸟,穿越时间的屏帐—我看见飞将军李广,汉家大将军霍去病的啸啸战马,猎猎大髯,迎风踏踏而去;我看见汉武帝的使臣张赛,大唐一代佛宗玄奖的驼队,昂首行进在戈壁荒漠,风沙浩浩,星路遥遥,驼蹄踏碎星夜的寒霜,驼铃摇落戈壁的黄昏。一曲折杨柳的哀吟,三两声阳关三叠的古韵,使这寂寞的氛围更添一抹凄凉,几缕悲枪……生命的游祸,人类的梦幻,而今都化为一种历史的难堪,和风沙卷逝而去又卷来的峭叹。
你看,那一丛丛骆驼刺,被阻拦的沙尘形成一个个小丘,像坟墓似的,莫不是那里真的埋葬着戍边将士的遗骨?“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坟丘”排列成一个个方阵,没有纸蟠,没有花圈,没有墓碑,只有萧条和凄凉相伴,只有漠漠的阳关的抚慰,只有浩浩长风的哀吟。风过草梢哩噬做响,那是一代代古魂在悲泣么?
汽车穿行在“沙坟”中,索索的骆驼刺向我讲述着一幅幅战争的残景—甲戈森森,放旎烈烈,战马啸啸,厮杀声,嚎叫声,呐喊声,呻吟声,血染砂破,尸暴荒野·…这里原是一个古战场,战争的悲剧曾轰轰烈烈地演出一幕又一幕。目睹这漫漫戈壁,谁说这里是不毛之地?戈壁滩曾长出二十四史一页页辉煌,曾长出唐诗宋词的悲壮,曾长出阳关三叠的凄枪,也长出过“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黯然神伤……
前面出现一座古城的废址。我们停下车来,走进废城。只见一堵堵被蚀的沙墙,默默地。立在阳光下,似乎向苍天昭示着什么,祈祷着什么,也许是回忆昔日的丰采,哀吟今日的冷落。我不是考古学家,但从残垣断壁上,也能读出几个世纪前,这里曾是歌舞声喧,车流人浪,爱的疯狂,情的轻桃,茶的香馨,酒的浓醇。。。…眼前却是一片死寂。轻轻拂去浮沙,那墙垣下部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也许是戈壁驼队曾在这里躲避过风暴,孤独的戈壁之旅曾在这里做过几缕温馨的寒梦。那驼队遗落的驼铃呢?那胡琴丢失的音符呢?举目四望,依然是雄风浩浩,飞沙漫漫,依然是裸体的黑褐色的砾石,几棵红柳和骆驼刺点缀着古道一千七百年的荒凉。还有一堵被风蚀的沙柱。像纪念碑似地盗立着庄严和孤独,向历史宣告,这里是一处神秘、恐怖、狞厉而又以慈悲为怀的密宗天地。
一切都被风沙埋没了,被时间的巨浪吞噬了。
人类是难以征服宇宙的。人类只是在宇宙的缝隙中默讨着生活的偶然幸存。在宇宙面前,人类是孤独的。几千年来,人类在这里播种的文明和文化、繁荣和繁华、恩爱和仇恨、美丽和丑恶、善良和罪孽……都化为了乌有。只留下这类似月球地貌似的灰褐色宜言,只留下太阳孤独的鸣唱,只留下漠风唱给死亡的挽歌!
一位哲学家说过,人类的悲哀与宇宙的存在是两个极端,人类的意识大于他的存在,宇宙的存在大于它的意识。
宇宙之神啊,你对生命永远保持着那种高傲的淡泊,冷酷的仪表,和狂妄的自尊;在宇宙眼里,人类不过是枯附在地球表层的微生物,宇宙的尺度从来不须衡量人类的行程和人生的历程,即使对秦时皓月汉时关,对五千年华夏历史的辉煌也不屑一顾。但是,在这狂风的起跑线上,在这起伏跌宕瀚海潮头,在这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寂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