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成章] 走进纽约
看纽约,看这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最大都市,我扬起大西洋的浪花,以东方的古老语言发出一声滚烫的惊叹:威赫赫,何其伟哉壮哉!是啊,好像全球五大洲的将近二百个国家的一切山,一切岳,一切岭,一切峰峦,都一齐汇拢到这儿来了!而眼前是身在庐山中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只是,无法超尘脱凡地领略它的全部壮丽和风采。人走在阴森森的峡谷之中,天显得那么窄,那么狭,常常成了纵横的蓝线。人走在阴森森的峡谷之中,显得那么渺小和孤独。到了大名冲天却短而又短短得只有从刀米且还弯弯曲曲的华尔街,山好像在那儿举行着一场盛大博览;山一繁,沟壑也便随之增多了,因而左看是沟壑,右看是沟壑,目光前移后移,仍然是沟壑,沟壑,沟壑。走进每个沟壑都给人以山重水复的阻塞,以致令人闭气而终又柳暗花明之感。不过不管是山也好,沟壑也好,它们之中都没有真的曦岩怪石,都没有真的山泉飞瀑,都没有真的苍松翠柏。可是有窗,窗有千千万万,镶追每一寸山崖。可是有人,人如蚁,隐于窗中静无声。可是也有云,云就戮在那些重峦叠嶂似的高楼大厦的扇扇窗前。一座玻璃的峻岭映照出金属和水泥的悬崖绝壁,也映照出朵朵白云。那是我的小儿媳小薇刚刚去工作了的地方。旋转门在旋转。人,被旋着吞吞吐吐。分明看见她那么一闪上电梯了,也可以想见那电梯在升,在升,却难以猜见她已经到了哪一片云里……
但与横空出世的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的两座并肩大厦相比,这些建筑又统统显得微不足道了。它们是一片篙草,而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是三棵擎天的椰子树:它们是一堆玩具,而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是三只啃食月中桂叶的长颈鹿。登上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有如越过雪线,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乔戈里峰、干城章嘉峰。虽不见白雪皑皑,气温却骤然降至寒气贬骨。万里长风如透明的长天巨龙正以七八千里的时速掠过,龙爪和龙鳞,碰撞着、撕扯着每个人的衣裳和头发,使每个人都狼狈如龙的掌中玩物,无法站稳。你以为你来到九天之外了,其实,你还没离开纽约,只是,容光焕发力大无穷的纽约站起来了,纽约这个超级巨人站得好高,而你,是站在纽约的肩上。你的脚掌分明还能感到纽约的体温。俯首望去,周围那些一下变得谦卑起来的摩天大楼都是上肥下瘦,上宽下窄,上粗下细,向两边歪斜。俯首望去,只见那无数的大楼小楼,无数的长街短街,无数的繁华闹市,与沼泽、海湾以及哈德逊河互相穿插浸淫着,并且杂着无数的车和些许的船,它们都像被一只神奇的大手淮得很深很远,如化作小人国的物事。而环顾四周,目力所及,茫茫苍苍以至于无,而一切无处皆与我等距,纽约的疆界如被圆规画成,活脱脱是一个大圆。于是,纽约这个最国际化的大都市,就很有些象征意昧。很像一颗画在纸上的地球了。
我知道我不属于纽约。我的家乡在地球的那一边。我出生在JL中国的一个飘荡着最美的民歌的地方。那是一片被老撅头和暴风雨剥夺得缺少生命之色缺少植被的黄土高原。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一个叫做埃得加·斯诺的著名美国记者正在那儿感叹,正像我此刻正为纽约发出感叹一样。斯诺当然不久就回到了他的美利坚,我却在那儿长大,因而深深地打上了那儿的焰印。此刻,万里迢迢跨洋过海走来,被浪涛洗过,被长风去过。被纽约的手轻柔地拍打过,我的身上却还带满了那儿的红旗、炭火、黄土、米酒和野艾的气息。那儿曾是中国革命的堡垒。但革命的烈焰发展到六十年代又曾烧得革命的人们死去活来,死里逃生的也都惊恐万状,不可终日。奇怪的是,正是在那样的日子,我却梦到过高楼摩天的纽约。醒来后我战战兢兢,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的。我谴责自己的罪过:怎能梦见纽约是那么的繁荣?!是的,是的,我绝对是有罪的。然而我的祖国终于走出迷雾也把我带出了迷雾。然而眼前才是真实的美国真实的纽约:既不是棺材瓤子,也不是无病的神仙,而是一个活得挺旺的海明威一样的时有灵感的汉子。怎能不庆幸在春天的故事里,中国哗啦啦敞开了门窗,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整个世界。摇滚乐赞美着:“大苹果!大苹果!”纽约这颗纽约人心里的大苹果挂在枝头,生机勃勃。纽约的第1街……第10街……第142街……以及第2大道·、·…第5大道……它们像电子计算机的数控系统一样,每给它一个指令,它就做出比生命还要鲜活还要灵敏的反应。啊,纽约,这就是纽约!面对它的奇崛、伟岸和生命力勃发的现代文明,我必须调整我的乡野放羊人一般的呼吸和脚步。
乘电梯耳膜受着强压,人不是自由落体,所以能速度均匀地降落下来,降落下来立即坠人喧嚣。顾客的嘈杂。黑人的鼓声。警车和救护车的锐叫。各种声音滚滚滔滔,波澜起伏,令你又是蛙泳又是仰泳又是蝶泳又是爬泳又是侧泳又是自由泳,招数使尽,也无法游出涯岸。而地铁又呕当着呼啸于地表之下,就像每秒钟都要发生十次以上的有感地震。纽约的每一条街道因此而在抖动。纽约的每一条街道因此而在摇滚乐的节奏中摇滚。因此,纽约的街道便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按摩器了,。谁要是脚腿有病,尽可以坐在街心岛上享受免费按摩。但是在这里,人们即使脚腿有病,也都走得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因为每个人都是奋斗者和竞争者。因为每个人都是拼命三郎。因为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追求着更高的工作目标和更高的收人。也许只有小松鼠没有追求,没有压力。小松鼠跳向树下长椅上坐着的退休老人或外国游客,跳上他们的股掌,小天使小精灵似的,享受他们的爱抚和面包之类的赏赐。人们远不像小松鼠那么轻松自在。于是只要办完事情,就旋风一样钻进汽车如钻进甲虫的肚子,甲虫心急火燎地奔驰而去。整个纽约是一个快速奔驰的甲虫的世界。甲虫以铁为甲,以轮为脚,以汽油为液体面包为牛奶为可口可乐。大街小巷,甲虫密密麻麻,五彩缤纷,尽显美丽的风姿。归我的幼子劲劲所有的,是一只低贱而病残的黑色甲虫。人家的甲虫动辄价值好几十万美金,而劲劲的还值不到两千。因为劲劲还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穷,无产者一个。我们坐在这黑甲虫的腹中,可以看见它的内脏破破烂烂,缺这少那。也可以听见一种世世的极为难听的声音,那,也许是它的一节气管吧,它也许患了挺严重的气管炎啦。但纽约是大度的,富固然有炫耀的地方,穷,却也没人小城于你。所以我们的黑甲虫用不着自惭形秽狠狠琐琐,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甲虫们的行列。路。直线。交叉线。弧线。拱起的线。隐没的线。圆圈。还有重叠的线,甚至,缠在一起的线。甲虫们在上面时而追逐着,时而并行着,时而倏地一下分道扬镶,又忽然有高有低地跑在几层复杂的立交桥的盘道上,沿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螺旋曲线,跑成了一朵光与影发育而成的旋转的五彩莲花。忽而,一座斜拉桥一只躺卧的竖琴赫然挂。现,甲虫们争先恐后地跑上去,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弹成了音符和旋律,美丽动听。
如茵的绿色草坪之上,巨碑一样耸起的,是联合国总部大楼。高高抛上蓝天的加仪l吨重的大楼的大理石石墙,显示即应是和平和发展的力量。前苏联的“铸剑为犁”的青铜雕塑置于墙下。我们中国的巨型青铜鼎置于墙下。还有许多国家的失型艺术品也置于墙下。一百五十多面会员国的国旗在大门前一字j洲卜开,被吹了亿万斯年的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着,它们哗峨啦的声音,如歌如唱,如泣如诉,如欢呼如抗议。但并不是旬声泣诉每声抗议都真诚而有理。我看见,在大门对面的楼墙底上,国际乞丐一样,就坐着三四个我们国家的西藏人,他们想从长江和黄河的浪涛上册下一块。办公于大楼三十八层的秘丰长安南先生显然是忙碌的,他整年面对着种种危机,面对着分别表示赞成、反对或者弃权的绿灯、红灯、黄灯,力图将它健成和平的春光。
长长的竟有妙公里之长的百老汇大街,灯红酒绿,滋光流彩,有数不清的剧场、戏院、舞厅和夜总会;阔阔的竞有:洲)公顷阔的中央公园,湖水荡漾,山岩搓峨,古堡谁楼,引人遐想。但看了它们,又忍不住要再看一次华尔街了,虽然华尔街是那么短狭。因为华尔街真正是一片云霞明灭的仙山。也许诗人李白的在天之灵曾在梦中来过。所见者何?诗人挥笔将!日作(梦游天姥吟留别》题写于纽约的晴空:“洞天石扉,旬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金银台上,每天流不尽淌不完的是金是银是比金银贵重的信息信息信息。因为它是世纪大腕的风云际会之地。美国十大银行中的六家总部就设在这里。美国许多最大的经纪公司就设在这里。美国许多大财团的保险、铁路、航运、采矿、制造业等总管理处就设在这里。全球最大的证券交易所也设在这里。跨进证券交易所大厅,风和浪花迎面劈来。虽然算不上浩瀚壮阔,但它却是比海洋还要海洋。变幻不息的海水波荡在电子显示屏上。海里潜伏着数不尽的礁石、险滩和谈涡。道琼斯指数潮起潮落,影响着世界上各个角落的经济气候。走出大厅再看华尔街,华尔街的每一块砖石都像一只拓荒的蛮牛在猛冲地嚎叫。不,华尔街是一颖多棱面的硕大钻石,它以它多彩的奇幻光芒,吸引着人们争相拥向这里,幢幢建筑被挤得越来越高。然而,就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却保留着十七世纪修建起来的三一教堂,教堂的墓地,墓碑块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