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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休息半小时,遥望莲华,又名莲蕊的那座高峰,不禁咄咄称异。这座大峰比天都还要高十几公尺……旧以为天都最高,误。说它是莲华,真像一朵莲花,不过并非盛开之莲,却是一朵欲开未开的茧茜。凡所谓山者皆下大上小,无一例外,莲华峰也是座同天都一样平地拔起的通天柱,惟三分之一的根基部向里稍稍收缩,渐上渐向外凸,再上去又收缩起来。为了中部外凸的幅度稍大,雨水难得停留,草木种子也无法托根,变成光滑的一片。又外凸的弧线颇为玲珑,山中间又有诉痕两道,远远看去正像两张莲花瓣儿包住莲蕊。这想是神仙界的千丈白莲,偶然随风飘堕一朵于尘世么?莲华,你真是世界第一奇峰呀!
不过要想接近此峰还得走十里路,这十里路是在一条很长的山沟里走的,即名“莲花沟”。路极歌侧,忽高忽低,忽夷忽险,轿子不能坐,只有靠自己走。
我们又开始来攀缘另一高峰了。山径曲折,螺旋而上,钻过好几次黝暗的洞穴,前人曾戏比为藕孔,我们则为虫,虫想上探莲蕊,自非从藕节通过不可。手足并用,又爬了两小时始达峰顶。峰顶本有横石,长数十丈,称为“石船”。到了峰顶反不能见。莲华峰顶也有平坦处,面积大小与夭都者等。我们在峰顶停留了一小时左右,始行下山。
下山总比上山快,不过费一小时许便抵达峰趾。对面光可f顶,再没气力上去了,而且天色也不早了,只有上轿向文殊院进发。这是我们预定的挂单处,要在这里寄宿一夜。黄山前梅以文殊院为界,过此便是后海了。
一路风景仍是奇绝妙绝,三人在轿中掀开布帷向外窥视‘一尺一寸都不放过,只有喝彩的份儿。看见一段好风景,更免不得手舞足蹈,舆夫只叫“当心!”“当心!”真的,我们也戈大意了。只顾用眼睛向远处看,却忘了向下看,脚底无处不提危机四伏的深坑,轿子若不幸掀翻,滚了下去,怕不摔个粉身碎骨。
文殊院虽属有名禅院,规模甚小,木板为四壁,瓦渗漏,则补以黄锈之铅铁皮,看过西湖灵隐那类大寺,对文殊当然不人眼。不过听说以前的文殊院并非如此,洪杨之乱曾一度遭梦毁,后来补建,似物力不充,只落得这一派寒抢景象了。我犷到时,有人在院里作佛事。正殿上有十几个和尚披着裂装诵经,钟声、鼓声、木鱼声与梵唤声喧阂盈耳。周莲溪女士素好静,只叫“不得了,今晚佛事若做到十二点钟,我便要通宵失眠了。”其实何止莲溪,我也顶怕闹,错过睡觉时间,便会翻腾竟夕。黄山乃游览之区,怎么人家佛事会做到山上来?这个植越太不顾游客安宁,负黄山治安之责者似乎该取缔。幸而问厨下小和尚,始知来黄山作佛事者,究竟绝无仅有,这次是山下居民与寺僧相熟者托为超度亡人,是例外之事。而且佛事时间亦有一定,九点钟前定必结束,我们于心始安。
因距晚餐时刻尚早,我们想出院四处走走,舆夫说距此三四十丈路有一平台,前后海景物可以一眼望尽,何不去领略一下。
遵照他们指示,找到那个天然石台,居高临下,放眼一望,但见无穷无尽的峰嶂,浓青、浅绿、明蓝、沉黛、以及黄红储紫,靡色不有,有如画家,打翻了颜料缸;而群山形势脉络分明,向背各异,又疑是针神展开她精工刺绣的图卷:“江山万里”。时天色已入暮,这些纵横错落的峰峦被夕阳一蒸,又像千军万马,戈戟森森,甲光灿烂,正摆开阵势,准备一场大厮杀。啊,我怎么把“厮杀”的字眼带到这样安详宁谧的境界里来呢?太不该,太唐突山灵了。是的,那绚烂的色彩熔化在晚霞里,金碧辉映,宝光焕发,只能说是王母瑶池召宴,穿着云衣霓裳,佩着五光十色环佩的群仙,正簇拥于玉阅银宫之下准备赴会吧。这景色太壮丽了,太灵幻了,我这一枝拙笔,实不能形容其万一。
次日,我们又向后海进行。一路景物与前海相似,而以“百步云梯”、“鳌鱼峡”、“一线天”为最奇。我们先说“鳌鱼峡”,这是一大石,中裂巨禅,迎人而立,似鳌鱼在那里大张馋吻,等人自献作牺牲。游客想换条路走,不行,四面皆危岩峭壁,只有这个出口。我们进了鳌吻,见石齿曦曦,森然可畏,只恐它磕将下来。幸而我们竟有旧约圣经约娜圣人的福气,他被吞人鲸腹三日三夜,居然生还,我们进了鳌鱼的咽喉,也安然走出。
那石鳌也真怪,它是一条整个的鳌鱼,不仅嘴像,全身都像。我们自它鳃部穿出,便在它脊上行走,这比天都下来时所行的那条鲤鱼又不同。它周身像有鳞甲,有尾,有鳍,还有眼睛,那虽仅一个置于头部的石窟窿,但却是天然生就,并非人力所为。莲溪是研究生物学的,我问她这是不是真的鳌鱼?也许劫前黄山真是海,这个海洋的巨无霸,遗蜕此处,日久变成化石吧?莲溪笑答道:“也许是的。幸而这条鳌鱼久已没有〕‘生命,否则今日我们三人莲六个轿夫做它一顿大餐,还不够它半饱呢!”
百步云梯位置于一峭壁,一条弯弯的斜坡,恰如人的奏子,孤零零地凸出于面部,人从这峭壁走下去,没有栏杆之属,可以搭一下手,山风又劲,随时可将人吹落壁下,也够叫人胆战心惊了。
到了押子林,这个寺院比文殊院大。我们在这里用午膳。黄山佛院供客膳宿,费用均有一定,由黄山管理处议决悬示寺壁,不得额外需索。这方法真好,和尚是出家人,替游客那。务,听客自由布施,并不争多竞少,不过像普陀九华等处的势利僧人,给钱不满其意,那副嘴脸,可也真叫人看不得!
在狮子林遇孙多慈女士与她太翁在此避暑、写生。孙时造为中大艺术系学生,但画名已颇著。又遇安徽大学胡教授,弗了几个学生各背鸟枪之类来黄山寻觅生物标本,因为他原在安大教生物。
黄山山势险峻,路又难走,五十斤米要三个壮汉始能盘士来,山中居民的给养得来真不容易。和尚供客的素膳决不能女「普陀九华的可口,无非腌菜、干豆、笋干、木耳之类,新鲜蔬菜,固然不多,连豆腐都难得见。那些干菜以纤维质太多,嘴在口里,如嚼木屑,不觉有何滋昧,才觉悟前人所谓“草衣木食”那个“木”字的意义。
饭后,出游附近名胜,始信峰乃后海的精华,是三座其高相等的大峰,香炉脚似的支着,峰与峰之间相距不过数丈,远望如一,近察始知为三。名日‘“始信”,是说天然风景竟有这样诡异的结构,听人叙述必以为万无此理,及亲身经历,亲眼看见,才知宇宙之大果然无奇不有,才不由得死心塌地相信了。这“始信”二字不知是哪位风雅士所题,我觉得极有风趣。
这三峰和天都莲蕊差不多一样高,而更加陡峭,费了很多气力,才爬到峰顶,有板桥将三峰加以沟通,有名的“接引松”横生桥上,游客可借之为扶手。据说从前桥未架设时,游客即攀住此松枝柯,腾身跃过对面。我国人对大自然颇知向往,游高山亦往往不惜以性命相决赌,这倒是一种很可爱的诗人气质。
我们踞坐始信峰顶,西北一面,高峰刺天,东南则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视线,大概是黄山的边沿了。那数百里的锦绣川原是属于太平、青阳县界,九华山整个在目,但矮小得培缕相似。或谓浙境的天台、雁荡、天目,天气晴朗时也可看到,不过更形渺小如青螺数点而已。前人不知,以为是地势高下之别,图书编引黄山考云:“按江南诸山之大者有天目、天台二山,··…天目山高一万八千丈而低于黄海者,何也?以天目近于浙江,天台俯瞰沧海,地势倾下,百川所归,而宣、款二郡,即江之源,海之滥筋也。今计宣款平地已与二山齐,况此山有摩天戛日之高,则浙东西,宣、款、池、饶、江、信等郡之山,并是此山支脉。”他们不知我们所居地球是作圆形的。我们站在平地上,数十里内外的景物尚可望得见,百里外虽借助远镜也无能为力了,因为目标都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但登高山则数百里内外的风景仍可收人视线,不过其形皆缩小。这是距离太远的关系,并非地势有何高下。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难道天下果不如泰山之大么?
我们游黄山一半是受了云海的吸引,云海并非日日有,见不见全凭运气,那天在始信峰顶,却目击到云海的奇观,可谓山灵对我们特别的优待了。抗战期中,我在四川乐山,写了篇历史小说题为《黄石斋在金陵狱》,写石斋所见黄山云海一段文章,其实是根据我自己的记忆。这篇小说以前收入《蝉蜕集》,其后又编人(雪林自选集》。读及者甚多,不好意思在这里复引。但我写景的词汇本甚有限,写作的技巧也仅一二套卜现在没法再把黄山云海的光景描绘一番,我觉得很对不住读者。
不过云海有几种,一种是白雾檬潦,漫成一片,那未免大薄相;一种是银色云像一床兜罗棉被平铺空间,就是海亦未尝不可,只是没有起伏的波澜,没有深浅的褶纹,又未免太牟调。那天我们在始信峰头所见,才是名实相符的云海了。那梅铺成后,一望无际,受了风的鼓荡,洪波万叠,滚滚翻动,贺了阳光的灼射,又闪催蓝紫光华,看去恍惚有吞夭浴日的气派,有海市屋楼的变幻,有鲸峡鳌掷的雄奇,谁说这不是真的大海?这和我赴欧途中所见太平、印度、大西三洋的形貌有柯分别?我们只知画家会模仿自然,谁知大自然也是位丹青妙手,高兴时也会挥洒大笔,把大海的异景在高山中重现出来,供你欣赏哩!
视棋 。}“散花”、“进宝”诸峰,都在始信范围以内,不及细观。下山后,天色已黑,在狮子林寄宿,次日游大小“清凉台”,其下群峰的形状,千奇百诡,无法描拟,我真的词穷了,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