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讶地转过身子,瞪着眼看着孙建军,结结巴巴地说:“哥们儿,哥们儿,您,这是有病啊?!”
“这两天吃不下东西,浑身没劲儿。”孙建军愁眉苦脸地回复他。
小伙子咽咽吐沫:“好咧好咧,您是干什么的?”
“走!”孙建军大吼一声,“烦不烦,你?我是武术队的。”
小伙子一吐舌头,拉开门就走,又把头伸进门里朝安适之说:“大夫,哪怕给片儿APC呢,我回去也好交待……”
“你走不走?”孙建军朝门口走了两步。
“走走!好嘛,今儿这日子不好。回头见您呐!”小伙子赶紧走了。
屋里腾起一片笑声。那两位医生也好象忽然看见了这幕喜剧,纵声大笑。
安适之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心说:“好哇,你们!想看我的笑话,想让这小伙子打我一顿,你们好过瘾。哼,妄想,吉人自有天佑!”他忽地仰起脸来哈哈大笑,一边扶孙建军坐下,一边笑着说:“哈哈哈,好,看来我的命运不错,总是化险为夷。”说着,朝那两位医生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给孙建军开了最好的药,温和地嘱咐他过两天一定再来复诊一次,又微笑地把他送到诊室门口。然后,连招呼也不同那两位医生打一下,就匆匆走了。
他去找院长林子午。他想动员这位好好先生出来,在全院职工大会上谈谈医德问题。作为一个医生,除了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对病人认真负责之外,还应当坚守国家的利益,不应当屈从于病人无理的要求,以换取病人的好感和一切可能私下里回报的“方便”。例如,他刚才的态度,就是一个应当表扬的模范行为。他不怕威胁而坚持了原则,有的人却宁愿牺牲国家的利益来满足幸灾乐祸的市侩心理,这也是不合于医生的职业道德的。这些意思应当告诉林老头儿,让他去教育全院职工。他会去说的,因为他的心是这样的纯正,容不得一点儿不高尚的言行,只要给他上满发条,他每次都会激昂慷慨地批评别人告诉他的种种医生不应有的品德。
他走到林院长的办公室门口,忽然听见袁静雅的声音。他知道,林老在同袁静雅谈话,这也是他向林院长建议的。安适之已经摸到局里的意思,自己是内定的新华医院未来的一把手。但是,总还是要征求群众意见吧?可惜的是,林院长并没有悟透这只是纯粹的形式,还在那里一个个认真过细地向群众了解对安适之的看法。安适之知道,这种人人过关式的淡话,早晚会谈出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总会有些豁出去的愣头青,把各种各样的“诬蔑之词”全倒给认真而又天真到昏庸程度的林老头儿。要是他也听信了这些“谎言”的万分之一,坚持原则的劲头儿一上来,自己未来的位置就不那么保险。所以,他请林院长同袁静雅作这次长谈,征求她对自己的意见。袁静稚是自己过去的妻子,全院公认的与自己私怨最深的人,她最了解自己种种“劣迹”,主动要领导向她了解自己,那就在领导心中树起一块自己坦荡无私的基石。有了这块基石垫底儿,别人的流言蜚语,就都会减少许多分量。更何况,他太了解袁静雅了。从她的嘴里充其量只会谈出他给老丈人袁亦方贴大字报的事。而这个,袁静稚也一定会轻描淡写,因为她太不愿意揭开内心这个痛苦的敏感区了。在其它方面,诸如在他们决裂的那个晚上,袁静雅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怒斥他的那一切,什么辛苦计算呐,见风使舵呀,为人冷酷啊,出卖灵魂呐……等等等等,她都会三缄其口的。因为她的心,她的爱的幻梦一朝崩溃,便再也不愿重新回顾那失望,那空虚,那凄苦的一切。再说,她又是个极为好强而又非常自尊的人。她绝不愿向任何人陈述痛苦,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愿让人把自己看成受害的弱者。因此这个最痛恨自己的人,如今也是对自己最能隐恶扬善的人。退一万步,就算袁静难说自己一大堆坏话,那又有什么呢,“她跟他离了婚,她恨他。”这理由就会把她所说的一切起码打一个六五折,更何况他早就在全院“说清楚”了。那是当时潮流所致,凡忠心耿耿于党者,哪一个没有跟“四人帮”走过一段路程?他们打着党的化身的旗号哇,你林子午如何?难道没说过他们要你说的话?不然,你怎么会在一九七二年就被“解放”而“结合”,一九七五年就当上了院长的?
这次谈话,是安适之表现自己、保护自己的杰作。他不能破坏这个杰作。所以,他连院长办公室的门也没敲,又打道回府了。可他又不愿立即回到诊室去,不愿看那两位缺德同事皮笑肉不笑的脸色。
他走向医务处。那是他的王国,是将他载入太空的发射基地。他在那里和属下们谈笑,问小李子的男朋友送给她什么裙子没有,问大张结婚的用品置备齐全没有,然后顺带说了几句笑话。他说一个四川的农村老太婆,在林彪、叶群摔死的时候,跟别人学说这件事:“三嫂子,你晓得嘙,林彪那个龟儿子、带了一群(叶群)老婆,搞了个啥子外衣(马列外衣),偷了三只鸡(三叉戟飞机),跑逑了。后来嘛,不晓得咋个搞的,温嘟嘟的(温都尔罕)摔逑死了。”他绘声绘色的表演,维妙维肖的四川方言,让举座为之捧腹。他亲切、和蔼、幽默、风趣的可爱形象,又得到了十二分的强化,才在笑声中,端起一个小水桶般的暖水杯,笑呵呵地说:“对不起,我还得去坐门诊,”他看看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的劳务。”说罢,朝自己的年轻部下挥挥手,走出门去。
他走到诊室,却见副院长郑柏年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替他门诊。他的两条剑眉立刻拧成疙瘩。
原来,那两位沉默的医生,并不止于幸灾乐祸。他们也有寒掺安适之的高明手段。安适之离开工作岗位十分钟,他俩便抄起电话,打到郑柏年办公室,说:“领导既然要跟班工作,就要坚守工作制度,给我们作个表率。适之同志桌上还有二十多份病历,他却不知去向了,是不是要把这二十个病人再分摊给我们呐?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也可以,事先打个招呼嘛……”
郑柏年听了,赶紧快步赶来,一方面为安适之解释,说他有全院的医务工作要处理,一方面急忙替他为病人诊断。郑柏年如今主要在外科工作,但他早先曾经做过内科医生,业务依旧是精通的。
安适之很不愉快。他知道郑柏年不是林子午。他虽然从来不发表激昂慷慨的演说,但到关键时刻却能“重伤不下火线”,认准的事情,哪怕“光荣孤立”,也绝不向任何方面的压力屈服。他因此而获得“倔根柏”的谑称,不受某些部、局领导的垂青,却获得全院同仁的尊敬,如今也是院长职位强有力的竞争者。自己无故离开岗位一小时,郑柏年不会轻易放过的。何况还有那两位缺德鬼,
安适之满脸微笑地进来,说:“好了,亏得柏年你来了,不然我今天得加班了。哎呀,你可不知道,连供应室的事情也找到医务处,麻烦之至。好了,请起来,让我看吧。”
郑柏年给病人开完处方,笑着站起来:“还有一位病人,还是我看吧。供应室什么事?”
“还不是那个孙大勇,连棉棒都搓不好,老太太又找我来了。”安适之放下茶杯,笑着说。
他刚才自然没有去管什么供应室的事。可他也没有完全撤谎。供应室的头头儿,护士长赵大姐,前天曾找过他,要他把孙大勇调走。这个小伙子搓的棉棒太稀松了,以致于棉棒一伸到酒精瓶里,木棒便与棉花分家,弄得护士们成群结伙地找到供应室门口发牢骚,一个个小嘴儿喊得能吊个油瓶子。安适之想把孙大勇调去当清洁员,每天扫地,但还没有下决心,如今正好用这个倒霉蛋来为自己搪塞。
郑柏年没有回答他,走到门口,叫进最后一位病人。那二位医生却已经在收拾处方笺,洗手,准备下班了。其中的一位伸伸懒腰,说:“这么多事情,亏得有你来处理,不然,新华医院真得要散伙了。”
“哎,可不。”另一位搭腔说,“真够适之忙的。这也是新华医院的幸福啊。怎么样?”他冲安适之一笑,“门口儿小饭铺儿今天有凉粉儿,一块儿去吃点儿?”
“不去?好,那,再见!”不等安适之搭话,另一位拉住这一位的胳膊,俩人一齐走了。
安适之朝门口瞪瞪眼,心想:再见?去塞你们的凉粉儿吧。早晚,你们得透心儿凉。
第四章
“哎呀,天明,你不要总吃凉粉儿嘛,这么多的菜……”吴一萍端着一个砂锅走到桌边,嗔笑着对白天明说,“吃鸡,吃鸡,师母做的砂锅鸡可是全院闻名啊!”
“谢谢,可我爱吃凉粉儿。”白天明说,“小时候,我们胡同口儿有个卖凉粉儿的老头儿,他做的凉粉儿、扒糕好吃得很。案子总是干干净净儿的,洒上凉水,铺上雪白的屉布,透着豆绿色的白凉粉儿、灰不叽叽儿的扒糕坨儿,看着就让人眼馋。还有他那声吆喝:‘吃来呗,酸酸儿的、辣辣儿的凉粉儿扒糕……’就跟唱歌儿一样,现在想起来还让我着迷。”
袁亦方听了哈哈笑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高兴地说:“好,天明,我爱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看来,边疆生活,把你锻炼得会说话了……”
“我那儿还不是边疆。”白天明说。
“可也离边疆不远。”袁亦方说,“看来,艰苦的环境,真的可以改造人呢,连人的性格也会改变。来来,喝一杯。”
“我,我还是不会喝。”
“唔,怕是喝惯了贵州的好酒,瞧不上北京的酒了吧?我这可是南方陈年的花雕,不醉人的。”袁亦方说。
“酒不醉人,人自醉,亦方,小心你的血压!”一声洪钟大号般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