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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间半旧半新式的大瓦房,那瓦大得像簸箕,那椽子粗得赛过擦条。他一推门,一群花色的白色的鸡鸭嘎嘎乱叫,涌了过来。
高二林仅仅十几年没有到这儿来,冯少怀这个家竟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小门变大门,土屋变瓦房,荆条囤变大仓,真神哪 高二林心里边又转着自己家那空荡荡的小院,低矮的土屋,不由得又怨恨起哥哥:人家在旧社会都能闹到这份儿上,你赶上新社会,人多手全又能干,要想超过冯家,创一番大家业,那不是手到就成的事儿吗?你呀,你呀,迷了心窍,发财的路偏不走,受穷的道你硬要钻二
冯少怀出现在屋门口,白褂青裤,肥头大耳,那窝瓜脸显着发福又得意的神气,用管帚苗剔着牙。他朝高二林亲切地笑着,一点不显出生疏,更不露出惊讶,很自在又挺随便地打招呼;“怎么这样早哇,真是年轻人哪! ”
高二林行动拘谨得如同缠了一身绳子,冲着对面的人不知该说句什么好。
冯少怀说:“把牲口牵进来,拴到棚里.现成的草料,多给它拌上点儿,撒开吃。”
高二林把毛驴拉进了二门。
冯少怀又说:“我给你舀一点香料吧,昨个轧的。”他说着进了屋里。
高二林往棚里拉牲口。
那牲口棚很宽敞,高家的毛驴立刻显得小了.那个槐木的糟子很高,高家的毛驴立刻显得矮了;那个大黑骡子像一垛草,像一堵墙,站在那儿又瞪眼睛又甩尾巴,还高傲地“峻吸”乱叫,高家的毛驴吓得躲闪着往后退。
高二林强拉硬吃喝,总算把小毛驴拽进棚里。
小毛驴闻到了草料味儿,想吃,又够不着那高大的槽边,扬脖子,翘蹄子,长嘴唇还是伸不到槽边上。
高二林对这头毛驴一向是非常疼爱的,这会儿忽然产生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鄙视和怒气,就把缓绳往上梁上一搭,抓住笼头往上一提,又使劲儿神缓绳,驴脑袋进了槽,两条前腿却给悬起来T 。
冯少怀端着一满瓢子料豆面出来,见此光景,就说:“唉,你这样还行?不要说让它吃,一会儿该吊死了。”他说着走过来,把手里的瓢子递给高二林,从墙上摘下一把竹筛子,从槽里收出一些草,拌上些面子;随后拍打着手上的草末子,笑着对高二林说:“解下来,让它打地摊吃吧。”
高二林的脸红到脖子根,照办了。
这当儿,钱彩凤从外边进来,用极满意的眼神瞥了高二林一下.只是抿嘴笑,没说什么,走到屋里。
冯少怀说:“你们先屋坐坐,我到活电报家叫你姐去。”高二林进了冯家那光线充足、摆设阔气的屋里,什么也不想看,也不敢看,坐在炕沿边,聋拉着脑袋,使劲儿抽烟。不知钱
彩凤鼓捣什么,一会儿把他头上的破草帽子被摘下去,接着又觉着头上被箍上一块布。他刚要摸,钱彩凤已经蹲下身,扒掉了他脚上的两戒旧鞋,挺麻利地把两只黑斜纹布面、千层底的新鞋给他套在脚上。他连忙拦着说:“看你,这干啥?”
钱彩凤抖落着一件漂白布小褂说:“出门得像个出门的样子。这是我给人家做手工活,攒下的体己钱买布做的。”
高二林被打扮起来。他躲躲闪闪地在钱彩凤手里举着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变了样儿。
冯少怀和紫茄子相跟着进了屋.
紫茄子故意逗乐说:“嗬,二林小伙真俊,怪不得我们彩凤看中了你。”
钱彩凤不好意思地收了镜子,看见冯少怀手里提着一个罩着红花彩纸的点心包,打岔说:“姐夫,你买这个干啥呀?” 冯少怀说:“干啥?你俩头一回看姑姑,就带着一张嘴、空着两只手去?”
钱彩凤说;“拿礼物应当让他们高家出钱买。”
冯少怀说:“唉,不是我当着二林说大泉,其实,我跟他是连心连肝的。就是对他这个党员放着福地不奔,偏有那份受穷的瘾,不赞成他。咱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吧,照这样混下去,他有哭的那一天。”他看了高二林一眼,又说:“当然啦,我这也是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优哇!”
高二林在这种情势之下,还能张开嘴巴说什么呢?
五十分裂
吕瑞芬站在猪圈墙外边,一脸的焦急神色,两手使劲儿揉着短围裙,反复地瞩咐着朱铁汉:“你可别马马虎虎地不当一回事儿,赶快帮我想个办法吧。你知道吗,急得我昨个一夜都没有合眼。”站在猪圈里的朱铁汉光着粗壮的、汗水淋淋的膀子,两只手拄着粪权把儿,仰着脸,冲着吕瑞芬笑嘻嘻地回答:“真是芝麻粒大的心缝儿.根本用不着急成这个样子,一个大活人儿,· 还丢得了哇?”
“丢不了,能一天一夜没回家?”
“没回你那家,在别人那个家呢.反正不会上天入地钻进广寒宫。”
“他没处去。”
”那是你说。要我看哪,十有八九,这会儿正在香云寺吃喝玩乐哪。”
“瞎说。万淑华告诉我,前天傍晚,她亲眼看见冯少怀用大骡子把钱彩凤接来了。二林到香云寺找谁去呀?”
“要不就是到莲子坑许老太太那儿串门儿.”
“更不会.他是个很仔细的人,到外边过夜,能不跟我说一声吗?”
“唉,他这会儿让对象弄得魔魔征怔,魂不附体,还顾得上什么仔细不仔细的。”
“也不像有啥心事。那天晌午他还欢欢喜喜的,张罗着要给小龙去捞鱼;我怕水凉着他,给拦下了。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地等着。一会儿我借辆车子,把几个村串串,保险把他找回来交给你。”
这当儿,铁汉妈从里边走出来,说:“我听外边有人讲话儿,是你呀。大泉回来了吗?”
吕瑞芬心绪不定地回答说:“没哪。临走倒是撂下话儿,要在外边呆几天.”
铁汉妈说:“只要能有人留他住下,就有门儿。”
朱铁汉挺喜幸地插言:“当然有门儿了。刚才区里的李培林同志从这儿过,告诉我,我们写那信,写准了。县委的梁书记亲自看了,亲自批了,说我们不简单,写得棒,代表了广大贫雇农的呼声,一个劲儿表扬。… … ”
铁汉妈白了儿子一眼:“瞧把你神气的。养你这么大,不就办这一件露脸的事儿吗?”
朱铁汉说:“您知道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露脸事儿呀。这回咱们翻身户有靠山了,有指望了.百分之百地保险,大泉能给咱们带回宝贝来,气死那伙子坏蛋!”
铁汉妈听着心里舒坦,嘴上却说。“还没一点准儿,就把你张狂成这个样子,真没个办大事情的肚量。”她招呼吕瑞芬,“别听他胡吹,咱娘俩屋里唠磕去。”
吕瑞芬推辞说:“改日吧。小龙还在被窝里睡觉,醒了找不见我该哭了.”她说着,赶紧出了朱家小院;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听到铁汉妈又惊又怪地喊着什么,一定是朱铁汉把高二林失踪的事儿告诉了他妈。她想,应当嘱咐老太太几句,别到外边乱嚷嚷,别人知道了不好看。可是,她惦着儿子,得立刻回去,不能转身回去耽误工夫。
在大街上,她碰上了正要一F 地干活的吕春河,就用简短的几句话,把高二林一天一夜没回家的事儿告诉了吕春河。最后嘱咐说:“我刚才找铁汉了。他是个毛毛草草的直筒子,不一定当个重要事看待;你耽误点工夫,跟他一块儿商量商量吧。”
吕春河是个心里搁事儿的小伙子,听了这个意外的事情,脑袋里打开转转,表面上却还是那么沉静的样子。他安慰吕瑞芬说:“人是不会丢的,就怕出别的什么事儿。你回家吧,我跟铁汉一块办这个事儿。”
吕瑞芬说:“行。有了你,我放下~半心了。我本来打算先找周忠大伯的;又一想,他那么大年纪,跑不动,走不开,让他干着急干啥呀。咱们能想办法,就不用去打扰他了。”她见吕春河点点头,就又加快脚步往家走。
今年,这个大动荡的春耕生产,把这个贤惠、善良的“屋里人”,推进了芳草地复杂斗争的旋涡里。她经历了风雨,见到了世面。虽然对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来说,她的负担比她应当担负的还差着很大分量,她的路途比她要走的漫长路还离得很远很远。可是,她毕竟有了觉悟,迈开了步子。她认识到.在高大泉带着人们正苦心奔波的那个大事业里,她责无旁贷地要给高大泉一种别人无法给的特殊帮助。她认为,抚养好儿子,照顾好小叔子,把家庭事务处理得更完美,让高大泉没有后顾之忧,能挺着腰杆子干工作,这些就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所以,高二林这一段总是心情不决,她不仅比高大泉体察得精细,也比高大泉掂出的分量沉重;如今高二林突然走掉,高大泉又不在身边,芳草地还有哪一个人比她更焦急呢?。
她匆匆忙忙地进了自己的排子门,一抬头,忍不住地一惊一乐。
高二林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卸毛驴。
“你呀,你呀,跑到哪儿去了?”
“串个门儿… … ”
矛
吕瑞芬高冥得不知说点什么好了。她赶紧帮着高二林把毛驴牵到小棚子里喂土草,回身又拿出掸甩子.替高二林抽抽身一上的土;一见高二林脸! : .的气色非常不好,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要高二林平平安安地回来,当嫂子的心就踏实了,一切都可以原谅了。她有多大的气,也不能给这个倔强老实的小叔子一点氛为难。她要赶紧做饭,给高二林做一顿好的吃;走“r 路,必定是饿了,让他多吃点,让他高兴。
高二林在院子里站着,楞着。他根本不饿。一天的客人生活,塞了一肚护白而洒肉.装了一脑袋发财过富日子的事;这一切都变成了火药,如令只差一个小火星把它引着,让它爆炸。如令他最大的难处是找不到“欠茬”; F 不了嘴。嫂子这祥不生气,不抱怨,反而格外亲切和体谅,更使他不好办。就如同有两只大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