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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
秦恺微微一笑,说:“你摆的这两家,论实力是不简单,要是拚命干.都能发家,当个首户也不费难· ,· … ”
滚刀肉忍不住脸一仰,嘴唇一伸,挺得意地说:“这不结了,寿二爷说话,一星唾沫一个钉!”
秦恺说:“慢着,要紧的不在能,而在成。芳草地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个人对发家过日子一个是不敢,另一个是不千哪!不敢.不干,又怎么成呢?”
旁边人一听,觉着这话有理,有的又拍起巴掌,顺起嘴唇,有的表示十分的惋惜:
“秦富这个人计算半辈子、熬了半辈子,盼发家盼个眼红;好不容易赶上新社会,遇到了好时候,能发家了,怎么又不敢了呢?” “高大泉这个人不是更让人猜不透吗?秦富因为打骡子马惊,怕露富,怕再来个土改;高大泉是党里边的人,为啥又不干呢?” 秦恺见滚刀肉不服输,鼻子哼哼着要走开,就用一种又像讽刺,又像开玩笑的口气问他:“我说寿二爷,你自己说是头号贫雇农,如今政府号召发家竞赛,_你得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啊! ” 滚刀肉并没听出这番话里有什么恶意,反而因为听到“贫雇农”这词儿很舒坦.所以美滋滋地一晃脑袋,说;“我呀,实话告诉爷们吧.发不了,我也不发卫”
秦恺故意追间:“为啥呢?是像秦家那样不敢,还是像高家那样不干?”
滚刀肉连连摆手,很认真地说:“都不是。你们想想啊,这个世界东西南北是方的,总得有穷有富;要是大伙都发了家,等到第二次闹土改,谁参加贫农团,谁张罗搞平分的事儿呢?” 这句话本来既可以当笑话说,也可以当笑话听,可是由于是从滚刀肉嘴里蹦出来的,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着都十分别扭口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哑了场,空气变得紧张了。秦恺这个人在一般情况下爱说公道话、爱办公道事)七。可是
他又很会瞻前顾后,掌握分寸,留有余地,见好就收。.当他发觉滚刀肉对大伙儿的表情有几分要吃心的样子.就故意打岔.逗大家说话:“天气这么暖和,一点风都不刮,是个啥年头,还有点拿不准哪!… … ”他说着,一仰脸.又把话收住;抬起那只拿烟袋的手,遮着眼上的太阳光,朝野地瞧望一阵儿,忽然说:“你们瞧,西官道上那是谁来了?”
大伙儿一齐往西官道那边看去·
寒冬的平原,显得又平展又空旷,留着高粱茬子的垅沟,摇着枯草棵子的坡坎上,残存着条条块块银白的冰雪,西官道,弯弯曲曲的像一条土织土染的布带子。就在这黄布带子上,跑来一匹大牲口,虽说离着挺远,看不清是骡是马,却可以瞧见那一榴土烟前边,一闪一闪的乌黑毛色,还有高壮的个头。大牲口背上骑着一个人,摇晃着身子,悠然地甩动着缀绳头;一会儿被丛林遮住.一会儿绕过破砖窑,一会儿又穿过大坑的石桥,进了前街。这边的人没有看出眉目,就又装上了烟,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准是上边来的人。”
“如今公家人都骑自行车,哪有骑马的?”
“还许是谁家买了牲口吧?”
“眼下就能买得起牲口的主儿,谁有胆子开头一炮哇!”
… … ,。 -…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听见那个从南街通向这边的小胡同里响起一片乱哄哄的声音;随着声音,一群孩子和几个成年农民拥着一个牵大黑骡子的人走出来。高台阶下正观望着的这一伙,看到那个牵骡子的人一露脸,几乎全都大吃一惊。
牵骡子的人五十岁的样子,块头不小。他头戴一顶破毡帽头,两个护耳朝外张着,上边还缝着两片被虫子咬光了毛的兔皮;身穿一件老羊皮袍,腰间束着一条蓝色搭布,撩起皮袍的前襟儿,掖夕O
在搭布上;脚上是一双纳着云字的“老头乐”式的大棉鞋。他走着,故意挺着胸脯子,那张像老窝瓜一样的脸.七.还有那两只又圆又小的眼珠里,显示着又自得、又有胆识的神气。他一手牵着牲口缀绳.一手不住地摸索着大骡子肩上的鬃毛,一边走一边在人群里左瞧右看,笑着对那些向他提问价钱和岁口的人答话儿。滚刀肉站在一旁,眯缝着两只三兔眼,有几分疑惑地看了看,忽然一拍屁股,“嘈”的一声跳上前去,一边推开挡着路的孩子,一边高腔大嗓地喊起来了.“冯少怀,是你呀! 这大骡子贵姓啊?借来的,还是哪儿的?”他说着,翘起脚尖儿,抱住骡子的脑袋,假充内行的样子,一手抓住骡子的上嘴髻,一手瓣开骡子的下嘴唇,他的脸几乎都快贴在那骤子的牙上了;看了一阵儿,撤开手,往破裤子上蹭着沾在指头上的粘沫子,顺着舌头说:“六岁口,正当年。好牲口,好牲口,咱芳草地还是独一份儿!”
冯少怀大模大样地说.“管它好坏,反正对付着使吧。”
滚刀肉故作吃惊的样子说:“噢,听这话音,大骡子是你买来的了?”
冯少怀向他含蓄地一笑,又吃喝两边起哄的孩子:“靠边点,靠边点。先说下,踩着谁我可不管哪]”
滚刀肉在牲口和冯少怀的屁股后边追着,一连声地说:“真是船破有底儿呀互说用牲口,就像变戏法似地拉来了。少怀,你那院子里又是骡子又是肥猪;我呢,我那院子里,除了墙窟窿里边的老鼠,没有带毛的。这可太不平等了。咱爷儿们先说下,用牲口使的时候,我可到你那儿去牵!”
冯少怀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住脚步,眨了眨眼,话外有音地拉着长声说:“这要看怎么讲啦!要像有的人那样,恨着我,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凑条件.要把我提拔到富农的爵位上才解气,这种人要使我的牲口,哼,对不起,没门儿;要是论乡亲哥们儿,咱们不错,只要你看得起我冯少怀,行啊,有急事儿,我不用也济 -一,; 。 。 。 。 。 。 。 。 。 。 。 ; “口叨月叨口口目..叭.禅峪币侧,…
着你!”
上改运动初期,以高大泉为首的“伙贫雇农,主张把冯少怀划成佃富农.滚刀肉也是跟着喊的一个。别人这徉主张,是根据冯家的剥削量,还有他一贯的政治态度;滚刀肉却是怕地富划少了,自己捞着的油水少。因为这一层关系,滚刀肉对冯少怀刚才这番话的反应,一会工夫变了两次:听到前边那句,他把脸皮绷得像鼓,听到后边的,又把嘴乐得咧成瓢。他拍着冯少怀的膀子,说;“天下是无奇不有,咱芳草地怪事最多:应当上场的偏偏不上场,不该上场的倒抢先登台了。又佳怪人家说你是个敢闯险的贼大胆。名T 。 ’虚传,我算服啦!”
冯少怀又朝他笑笑.
高台阶下边那几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思,用不同的眼光旁观了一阵儿,也凑过来欣赏这匹确实惹人喜欢的大牲口。当时这r 一带农村由于解放前夕国民党抢掠,反动地富的滥杀和拍卖,畜力非常缺乏,大骡子大马更少有。添置这么重要的产业本来就是大事J 匕,何况添产业的又是这么一个特殊人物呢
冯少怀在芳草地的确够上一个“冒险家”了口二十五年前,当他从山东逃荒到这儿,光杆一个,拳头里摸着两把指甲。他有胆子,敢大包大揽地一气租下地主的一百多亩地.他会耍手腕,专有一套剥削短工、克扣亲戚的办法口这样,不几年他就成了一个有根有底的庄稼院的主人。这个冯少怀,为了捞点“外快”,又敢跟歪嘴子争夺一个有家私的地主小寡妇,打了一场没头没脑的官司.虽说使他伤了筋动了骨,家业败落下来,在芳草地仍然能够硬棒棒地立着。同时,他像一个输了大赌注的赌棍,越输,跟别人竞争的心思越强。
土地改革运动中,工作队和农会的内部对于把他划成佃富农还是富裕中农有争论。他闻到讯以后,立即发动了全面的攻势,找这个哀求,找那个讲理,软的硬的一齐使;他还跑到西官道上截
住下乡巡视砚作的县长谷新民坐的吉普车。凭着他敢胃风险的胆子,多弯善变的脑瓜,还有那条如同安装着滚珠轴承一般的灵巧的舌头,最后使一部分工作队员和土改积极分子都成了“被告”; 他成r 主时良多人意想不到的胜利者口经过这场大惊大险之后,芳草地那些知道底细的人都以为他往后会安分守己地过日一了,没想到,区里的大会刚开过三天,“发家竞赛”的精神刚一贯彻,他又用这样一种惊人的气魄、难以捉摸的神态,突然间出现在庄稼人面前!
这些小庄稼院的主人们.围着大骡子观看着,议论着。那骡子在人群里摇头摆尾,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它哪里会知道,在目前这个特殊的时刻里,它突然出现在芳草地,撩拨了多少人的心哪!与其说人们在品评牲口,不如说在品评牲口的主人。有的人用手摸着骡子,眼睛却偷偷地在冯少怀的脸上察颜观色.揣摸着他的用心。
忽然,一个壮年人站在远远的地方,大声地喊着一个青年:“走吧,走吧,牲日就是牲口,你去看它干什么?”
青年一面朝人群这边走,一面说:“我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壮年人说:“没什么好药,全是耗子药、脚气药,外带着狗皮膏药 ”
一阵轻蔑的嘲笑声,爆发在路边上。
冯少怀扭头一看,那边站着一伙子翻身户;心里不由得一沉,赶紧回过脸来,那副得意的神气已经减了大半。
就在这个时候,从村子东头走来一个人。他细高的个儿,微红的脸膛,鼓鼻梁,两只角膜上带着血丝的眼睛,左右地看着,好像在审视着一切口他披着黑棉袄,里边那件破旧的粗布褂子被汗水贴在胸上,裤脚扎着鞋护扇,上边站着黑泥巴;一只胳膊下挟着一卷报纸.一手捏着一封拆开的书信,急急匆匆地往前跨着脚
步。
一个在街上推碾子的女人,有几分讨好地招呼他:“张村长,没出门呀?”
接着,一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