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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铁汉说:“改日再干这个吧。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区里通知,让村长去开会,一定是要了解翻身农民的新气象;咱们得尽力多搜集这方面的好材料,汇报上去,让领导放心。你呀,赶紧去摸摸,下午行政小组长开会,晚上咱党内还要碰头,生法儿别把好例子丢掉!”
高大泉停下来,倚坐在车辕子.上,擦着汗,细心地听。听完
朱铁汉兴致勃勃的谈论之后,想了想说。“这是土改以后区里召集的第一个干部会,我估计,除了听下边的汇报,一定要布置新的任务。… … ”
朱铁汉没想到这一层,就说:“布置什么新任务呢?去年闹了灾,收成不好,交公粮的事儿,国家给免了,不会再派;志愿军一过鸭绿江,跟朝鲜人民一块儿把美国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帝国主义想掐死新中国的美梦做不成了,政府不会再动员参军。你说,新任务是什么呢?”
高大泉沉思地说;“我估计,这回上边要布置搞社会主义的事儿了· · 一”
朱铁汉一惊一喜:“晦,能这么快吗?”
高大泉说:“你想想,咱们举行入党仪式那天,工作队队长罗旭光同志怎么讲的。他说,共产党奔的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土改以后要搞社会主义。他说,革命不能歇气,脚步不能停留,’得接着往下闯。你想想,土改的结尾工作早完了,上级还不布置这个任务吗?”
“朱铁汉拍着大手说:“有r! 少匕,有门儿 你再估计一下,咱们的社会主义,怎么个搞法呢?一定更红火,更有意思吧?” 高大泉笑笑说:“这个我可估计不出来。过去光知道要闹土改,不明白怎么搞,上级一派人来,就清楚啦;往后搞社会主义,上级也得派人,也得下指示,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我看哪,咱们不光要搜集新气象的材料。往上报,最紧要的,得做好准备,等着接受新任务。片
朱铁汉咧着嘴巴大笑:“还是你想得高。好吧,晚上咱们开党小组会,就扯扯这个吧!”
高大泉见朱铁汉说完又要跑,就拦住他;“上级还没正式布置i 别又到处嚷嚷去。周丽平他们正收拾村公所办公室,· 你也伸伸手,准备一幅对联,好贴在毛主席像两边。这是咱们自己办公事的地方,一定要安排得像个样子才行。”
朱铁汉说:“对联怎么写?我这肚子里可掏不出词儿来呀! ” 高大泉说:“你找小学校的姜老师呀)让他编个能表达咱们心意的词句,写在大红纸上,”
朱铁汉心里本来就装满了欢乐,一听说要有新任务,更加高兴起来。他不顾帮着把车推到地方,转身就跑了。
高大泉把车子拉到村西口,停下来。他脱掉棉袄,夹在一棵小柳树权上,把小白布褂子的袖儿往胳膊上卷了卷,就从车上抽下小铁锨;先把路面上高低不平的地方该铲的铲铲,该挖的挖挖,随后又一锨一锨地扬撒着车子上的黄土,垫在路面上。小铁锨在他那双有力的手上舞动着,好像戏台上的武生耍着刀枪剑戟,那土扬出去一团云,落在地上一片金;冰冻着的乡村道路上,好像在铺展着一床驼绒的大地毯.
抱着胖娃娃、提着花包袱的万淑华,走娘家回来,看着高大泉干得那么带劲儿,忍不住地夸开了;“我老远就瞧见有人垫道儿,没认出模样,就猜到是你。一你呀,净干修好的事儿。修好得好,白头到老,明年瑞芬再给你养一个白胖小子。”她说着,自己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万淑华是朱荣的媳妇,爱说爱笑,好串门儿,好打听事儿,嘴又快,人们都叫她“活电报”。她还有个小毛病也很出名,跟朱荣成亲以后,不大习惯过日子,常常走娘家,朱荣干着急,没办法。论年纪,高大泉比朱荣小、比万淑华大,论庄亲,他们是叔嫂辈,到一块儿断不了开几句玩笑。所以。高大泉听万淑华这么说,也接着她的话儿来了几句:“应该让朱荣哥也多做点修好的事儿.修好得好,修得媳妇再不往娘家跑… … ”
万淑华使劲儿叫喊起来:“该死的,我看你再说!要不是抱孩子占着我的手,非拿土坷垃给你砸两个大窟窿,让你抱着脑袋找瑞芬哭去! ”她的神情一转,朝高大泉跟前凑了一步,又郑重地说:
“大兄弟你往后可不许再拿老眼光看人啦。我跟你说正经的哪。好多人背后议论我,都嫌我往娘家跑。我不跑怎么着?过去家里连个针尖大块地都没有,他扛长活,光能顾他妈吃;我多往娘家跑几趟,给家里省点粮食,为的是少挨几天饿。那会儿,别人一笑话我走娘家多,我就跟你大哥吵,指着鼻子骂他:朱荣,朱荣,我跟你一辈子,也不用想见见自己家的地啦,等老了一挺腿,连坟坑都没处刨,只能扔到大草甸子上喂野鹰啦! 真想不到,还没等到老,共产党把土地送到手里来了!这回,我抽个空走一趟,把分到地的喜事儿跟孩子的老爷、姥姥说说,也让他们高兴高兴。你瞧吧,往后,就是拿车接我,也没空跑娘家啦。我们得好好伺候那十五亩地呀!”她说完,就往街里走;走出好远,又回过头来喊,“大泉兄弟,说正经的,快穿上棉袄吧,这么冷的天,小心冻着I ” 高大泉直着身,望着万淑华走去的背影,脑子里正转着她那几句话,又见一个老太太从南坎子那边急匆匆地奔他来。她是朱铁汉的妈妈,五十多岁,细高个儿,浑身上下干净利索;走到跟前之后,看看车上,又看看垫在道上的土,随后何:“大泉,你这土是在哪儿挖的?”
高大泉挺纳闷地回答:“在北头苇子坑边上。”
“你没挖出什么来吧?”
“有土,,还有草根.”
“这就是了。我在那边看你半天,可把我吓坏啦广“大婶,什么秘密事儿呀?”
“真是秘密,除了你,第二个人都甭想知道,连铁汉我都不告诉他。”
“对我说吧,我给您保密。”
“在芳草地,我最相信你。唉,说起来,怪躁人。大婶受半辈子穷,挨半辈子骗… … ”
“噢,又是烧香拜佛的事儿吧?您应当破除迷信。世界上没有O
鬼,没有神。咱们过去受穷,是地主剥削的。如今翻了身,是靠斗争得来的。”
“说得对,说得对!这弯子不好转哪!从打我没懂事儿,我妈就叫我信鬼神,我就信啦,一直信到发土地证那天。穷得锅都揭不开,还得给它买香烧。领了土地证,我又偷偷地烧了一回,铁汉还跟我吵了一顿。我躺在炕上一想,对呀,敬一辈子鬼神.给我一根草节儿没有?共产党一来,才分了房子分了地,翻了身,不挨欺负了,还出息了我们铁汉这根苗子。一生气,我把那些泥像都收拾到破麻袋里。起了个五更,偷偷地埋在韦子坑边上了。”“您干得好!翻身农民带头破除迷信,这是光荣的事儿,为啥偷偷的呀?”
“免得别人当成新闻,给我到处传,怪不好意思的。我刚才怕你挖出来,让那个活电报知道了,她更得添枝加叶地到处嚷嚷.大泉,你可别对外人说呀!”
高大泉笑着,点点头。
铁汉妈带着信任和满足的神气回去了。
高大泉拉来最后一车土,一边往道上垫,一边想;“这些新气象.都是往前奔的希望;等村长开会回来,把上级的指示带到芳草地,他们都会从心里拥护,都会踊跃参加;搞起社会主义之后,农村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又会出现多大的喜事儿呢?他满心欢喜地放下车子,迈上了高台阶。-
两只喜鹊登在香椿树上,朝着他喳喳叫。
窗户是新糊的纸,办公室里明亮亮;桌凳重新摆好,地下扫得干干净净;炉子也安装起来,连用的煤球和劈柴都准备在一边了。·
高大泉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听见西院民校教室里传来一些青年人的大声说笑。他打算到家里去取毛主席像;转过身,刚到二门前,忽然瞧见一个人在那儿探头探脑,可能是瞧见了他,又
缩回去了。他立刻认出这个人,紧走几步,追到大门口;见那个人已经下了台阶,要溜,就大声喊:“歪嘴子,你给我站住万”歪嘴子哆嗦一下,赶紧停住了。
高大泉站立在高台阶上,两只眼睛警惕地盯住这个地主分子,沾计着他要干什么勾当。
芳草地一解放,县政府就根据群众的要求,把这个恶霸地主歪嘴子逮捕,关进大狱里去了;可是土改运动的后期,据说,歪嘴子没有“人命”,已经认罪,所以把他解回村,开了斗争会,戴了帽子。平时他像个地老鼠似的藏在小屋里不出门,今天为啥跑到村公所门口晃荡?
高大泉大声地追问他:“老老实实地说,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歪嘴子怯生生地看高大泉一眼,又低下他那个光葫芦头,咧着像踩扁了的罐头盒一亲的歪嘴巴,蚊子嗡嗡似地说:”我,我,我到这儿找你,你是领导,是治保主任,我想请示一个事儿
高大泉说;“你找我说什么边贼头贼脑的?” ”
歪嘴子两只手捂着胸口,
就喊一声进来嘛,为什么在门外
回答的声音更小了:“我,我害怕
高大泉看着歪嘴子那委委缩缩的怪样子,哼了一声,“我害怕”这三个字儿,引起高大泉的沉思,一件往事,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十六年前,一个阴天的午后,卞着小雨丝,高大泉跟乐二叔,怀着一种可笑的幻想,离开冯少怀的家,投奔歪嘴子这个虎口.就在这个高台阶的上下,:他跟歪嘴子见面。那时候高台阶上边站着身穿绸缎、手持文明棍、眼睛戴着墨镜的歪嘴子;他的左边站着高大泉和乐二叔的引见人张金发,他的右边蹲着一只伸舌头、瞪眼睛的大黄狗。乐二叔拉着高大泉的小手,让他上前见东家。高大泉站着不动,乐二叔一个劲儿催他,张金发不住声地喊他,就是不肯上前来。歪嘴子生气了,瞪着眼珠子、戳点着文明棍问:“这孩子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