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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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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匠所干的活儿那样,泥灰起层了,蜕皮了,但涂抹仍在没完没了地进行。然后是漫天肆虐的风,把黄土扬弃到大平原更远的角落。因此,这里的土地上积淀着一层厚厚的黄土。人、牲畜、庄稼、红花绿草、飞鸟虫鱼,当然还有大运河,全都生存在这黄土中。这就是黄河故道。它的范围西起兰考,东经徐州以至淮阴一带。黄河搬来了黄土高坡,却无法搬来《信天游》和《兰花花》,生命的根系透过黄土,仍然固执地深扎在祖先的地层上。黄土太厚了,使得它们的生存环境极其艰涩,也使得他们的生命意志在艰涩中磨砺得愈见强悍。他们从来没有匍匐在黄土上,而是永远高昂着阳刚的头颅。

这不甘匍匐的阳刚的头颅,习惯上被人们称为“侉子”;“侉子”不光是指山东人,在南方人的眼里,从淮阴向北,无论是自然风貌,生活习俗还是人文气质就开始“侉”起来了。所谓“侉”,无非是粗疏剽悍的意思。刘邦项羽都是“侉子”,有人说,刘、项开启了中国历史上流氓当政的先河。但流氓也是有档次的,鼠窃狗偷的街头阿混是一种流氓,政坛上翻云覆雨的巨擘铁腕也是流氓。刘、项都是带流氓气质的大英雄,前者有市井无赖气,后者是匪气加霸气,在这方面口碑都不大好。但话又得说回来,中国历史上成大气候的政治家,不带流氓气的,也有,但不多。北方是厚重的北方,北方文化体现的是一种“力”,不信你去看看徐州城南的戏马台。“戏马”本身就体现了一种性格取向,村姑戏蝶,恶少戏鹰,家奴戏狗,戏马的当是壮士。马是追风踏月的乌骓马;戏马者,霸王项羽也。“项王熊豹姿,气欲吞天下。大呼渡河来,山岳如崩瓦。”那是怎样一种拔山掣日般的伟力!叱咤风云的项羽是如此,小民百姓们也同样有着他们的英雄梦,那是在庸常岁月中所表现的犷直好勇,尚侠仗义。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话不投机,抡起老拳就开打,没有什么废话说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痛快得很。这样的性格我们在《水浒》中见得多了。其实梁山泊离这里并不很远,从徐州向北,运河上的大码头首数济宁;过了济宁,就是梁山泊了。如今,那“聚义厅”、“忠义堂”、“黑风口”、“断金亭”之类的遗迹还在,只是其中的真伪就难说了。老实说,我一般不大相信遗迹,所谓遗迹,更多是传说的产物。传说的过程就是附丽的过程,众口铄金,人云亦云,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遗迹。但我还是喜欢游览遗迹,不是为了凭吊什么,而是那中间积淀的沧桑意味和生命精神可以让你得到某种升华,至少也可以让你的想象力伸展到不曾生活过的以往岁月。如果说南方的遗迹多才子佳人的书卷脂粉气,那么北方的遗迹则更多地抖擞着壮土好汉们的凛凛雄风,这些都是后人附丽的结果。如今,梁山好汉们啸聚的八百里水泊已成了阡陌连绵的旷野,大运河从这旷野中流过,也播扬着旷野上雄性的传奇。

“牧童拾得旧刀枪”的古战场,楚霸王项羽的戏马台,汉高祖刘邦的歌风台,渐渐在大运河的视线里淡下去了。河堤上的白杨树多起来,成为运河两岸的主体色调。那同样是一种有着北方大汉式的挺拔剽悍的植物,特别是它的叶片,有一种很华丽的光色。当然,在一年四季中,那光色是不同的,那是它们流露感情的重要方式。我们与其说季节创造了植物的神态,还不如说植物流露的感情创造了季节。例如在春天,树芽顶开树皮的声音是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有如云雀从麦田或乡村的屋顶上起飞,扑向高远的蓝天;夏天是激情的季节,风、雨和阳光是激情的仪仗,白杨高大的树冠波涛一般动荡不已,尽情享受着生命自由舒展的快乐;一到秋天,它们当然也有萧瑟的伤感,但即便是抖落身上的枯枝残叶,它们也是飒然爽利的,仿佛征战归来的壮士,抖一抖身姿卸下沾满征尘的衣甲,不失伟丈夫的豪迈气慨;冬天是威严的雕塑,白杨那银灰色的树干和队列式的姿态是这威严最好的写照。而在地表以下,它们的根系则在向着更大的广度和深度伸展,它们不光在等待春天,也在悄悄地孕育春天。除去白杨树而外,河岸上的灌木丛和杂草则要显得更敏感也更脆弱,有时候,它们身上缀满了野花,阳光激发了它们的诗意,使它们充满了烂漫铺展的欲望。但在更多的时候,它们则充满了忧郁,像秋风在农夫的衣衫上留下的皱褶一般。河水侵蚀着它们的根系,露出崭新的泥土和石头。偶尔有崩塌的土块或石头落在水里,激起不大的涟漪,那是一种委婉的抗议,却又不伤情面,因为它们从根本上说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大运河顾盼一笑,然后扭头仰视白杨树梢上的天空。天空像一块洗旧了的布幔,阳光是—双布满皱纹的手,它的温柔来自北方那宽厚的母性,而那大度的灰褐色,就是北方的肤色。

现在你可以见识一下北方的河滩了,为什么不称河流而称河滩呢?那是因为河的主体是“滩”而不是“流”。北方的河,阔大的是河床,萧索的也是河床,你几乎须得极目一望才能抵达对岸。这样宽阔的河床原本就是有水则“流”无水则“滩”的意思,是为大汛期间行洪作准备的。洪水只是偶尔才会光顾一下,因此,在大多数时间里,它总是以滩的形态呈现的。河滩中间有一脉水流,那是真正的河,是河中之河。滩上布满了碎石,长着稀稀落落的小草,村民们早上把羊拴在那里,傍晚再来牵回去,在他的身后,那浅草被啃出了一个相当规整的圆。而在稍高一点的滩地上,农民已经种上了庄稼,那都是些生长期不长,当然收获也不丰厚的作物,例如荞麦,或者是不需要下多少功夫去调理的豆类和红薯,明摆着是聊胜于无,随时准备交付给洪水的意思。长桥架在无水的河滩上,显得空空荡荡的有几分滑稽。一个穿月白土布衫的女人在高处的滩地上浇红薯,红薯秧刚刚成活,正是最娇贵的时候。女人一瓢一瓢地从木桶里舀出水来,用心细细地点在每棵红薯的根部,那动作中带着几分虔诚,也带着几分卑谦。桶里的水不多了,她就把桶倾过来,把水倒在瓢里,却舍不得直接泼在红薯上,似乎那样会有失公平。然后,她提着水桶,穿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布满碎石浅草的牧羊滩,到河边去取水。河道被滩地挤压得越来越窄了,水底的藻类和石头上的青苔历历在目。提着水往滩上去时,女人的身体因用力而侧过去,侧过去,火辣辣的日头下,那羸弱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水桶是提把很高,腰身带着鼓形,放在新娘嫁妆中的那种,当地人不叫桶,叫梁子,只是眼下已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任何光泽了。从河边到滩上,这一段路她要歇上好几次。在撩起衣襟擦汗时,她会愣愣地看着远方的什么地方,大概正在想:今年又该求雨了吧,这次会轮到谁家的娃儿去请龙王呢?

是啊,该求龙王了。在这一点上,一个卑微的村妇和知府县令们的思路是相通的。而那些从来不屑于向别人屈膝弯腰的北方汉子们,到时候都得齐刷刷地跪在那两条从野外请回来的蛇虫面前,用额头在大地上磕得山响。在严酷的自然力面前,他们别无选择。

求雨啰——

一大早,四乡八村献祭的乌猪白羊就摆上了祭台,香烛插得篱笆一般稠密。乡民们粗糙的脸上带着愁苦,也带着期盼,那是一种和干旱的土地同病相怜的气色。求雨是一方大事,连知府县令那样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来了。天公作难,这些官老爷们也只得轻装简从,比往日少了几分排场和骄矜之气。戏台早在几天前就搭好了,生旦净末正准备粉墨登场,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那一对童男童女的归来。

此刻,那一对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肚兜的童男童女正在向旷野走去。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七八岁的童心会觉得这一切很有意思,甚至希望每天都有这样新鲜有趣的事。但他们又是懂事的,太阳像火盆一样烘烤着大地,大片的庄稼枯死了,热风吹过去,一片哭泣似的低语。土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裂痕,有如垂死的老人张着大口。这些日子里,他们已听惯了长辈的叹息,那是一种有着极大感染力的成年人的叹息,它不光黯淡了每个农家的庭院,也黯淡了他们稚嫩的童心,使他们过早地懂得了忧患。他们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这责任冲淡了事情本身的滑稽意味。为了土地,为了庄稼,也为了长辈们那忧伤的叹息,他们向旷野走去,把一路上遇到的第一条蛇奉为龙王,又把遇到的第一只蚂蚱奉为龙王的大将军,将它们恭恭敬敬地请回来,让四面八方的乡民们对着它们烧香上供,磕头膜拜。就连知府县令也得夹在人群中,跪在灼热的土地上,向龙王和他的大将军行礼如仪。然后,知府大人手持戏单,跪在龙王面前,慢悠悠地念那一出出戏的名目,只要那蛇的头稍微动一下,大家就认定龙王要听这出戏,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开场。戏唱得很热闹,可这样的热闹恰恰是人们最不愿经历的,就像再热闹的丧仪,也只能唤起灵魂的哭泣一样。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宁愿一辈子不看戏,而只要有水。

这样的求雨仪式几乎和这里的土地一样古老。而在久雨成灾时,人们求晴的场面也和这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他们不是跪在灼热的地面上,而是跪在污浊的泥水里。一茬又一茬的童男童女变成了壮汉健妇,又变成了老翁老妪。他们年复一年地跪倒在这块土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后辈走向旷野,去寻找龙王和大将军。他们的叹息也和祖祖辈辈一样,充满了极具感染力的忧伤。

水、水、水啊!

在风调雨顺的年头,这里土地中繁衍生命的雌性因子也相当活跃,半高秆的棉花、狗尾(谷子)、芝麻、豆类;爬藤类的红薯和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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