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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本水浒传 后50回作者:施耐庵-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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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时,果然是个村落,一带都是竹篱茅舍,不下三二十户人家,那些房屋,望去很新,看来盖造得还不久。当下三人踅入村来,但见临流种树,绕舍编篱,鸡鸣犬吠之声历落,有几个科头赤足的男子,在篱边收拾鱼网。李俊看见几个中的一个大汉,头挽双丫髻,身穿棋子布背心,腰束一条蓝布围裙,赤着双足,此人兀的眼里廝熟。李俊嫌远看不很清楚,索性再行近前,走到彼此相差十步光景,那大汉恰好转身,二人打个照面,大汉把李俊认了一下,口呼:「李大哥。」纳头便拜。李俊连忙扶起,再一看他面庞儿,脱口问道:「你不是分水犀朱小八么?俺们缘何在这里相会,可知俺的叔叔何处去了?」朱小八叹气道:「李大哥,说也话长,难得今日廝见,且请到舍下详细奉告。」李俊应声:「好!」招呼二童上来,也相见了,朱小八吩咐几个火家,好生收网,自引李俊等三人家去。三人到了小八家中,只见是新盖的三五间草房,门前有树,宅畔有篱,地方倒好。小八让三人坐定,他的娘子出来拜见过了,便呼着茶。李俊叫道:「俺们又不是贵客,甚事麻烦,有酒,乾脆的拿出来吃。」小八便叫娘子去厨下杀鸡,又煮了几尾鲜鱼,打出一大桶家酿白酒,唤两个火家抬了,小八掇一个桌子,去门外柳树下放着,又移几条板凳,把酒桶放在桌边,桌上摆下鸡鱼碗碟,引李俊等都到树下,各佔一方桌子坐了。小八道:「李大哥,旧时兄弟,你知我晓,大家都不是斯文人,尽放怀乐意,不用拘谨,这桶儿放在桌边,要吃酒时,自己动手舀取,今日俺们须吃个醉饱。」这时是七月里的天气,斜阳初坠,夜色未深,晚风远远吹来,令人神清气爽,好不凉快。李俊刚吃过两三碗酒,开口便道:「小八哥,俺的叔叔到底哪里去?」小八见问,一手擦着眼睛,应道:「李大哥,若提起俺那师父,他老人家早已亡过了,至今……」李俊起身大叫道:「真的么?俺千里迢迢赶来,不想已见不到一面,怎不伤心!」说罢,只见他一足踏着板凳,两手按定桌沿,仰头不发一语。童威道:「哥哥暂勿伤心,且问小八哥,老人家如何身故?」李俊恍然道:「也见得是,小八哥,你且说来。」便重行坐下,酒也不吃,只听朱小八讲说。
  原来李福是去年冬天死的。在去年重阳节边,一连几日大风雨,江面上不能行舟,人都坐困在屋里,他的徒弟潜水鲲于贵,和分水犀朱小八也是如此,每日但拿酒来消遣。那日天气晴了,于贵大喜,便带领火家,开两只船去江中赶买卖,恰好撞见一只大号官船,在对面行驶过来。这是一位官员卸任回籍,舟中满载箱笼物件,油水很足。于贵因好几日大风雨,不曾到过江上,鱼儿没捉一条,贩私盐又折了本,正苦得没说处;难得今日出来就撞到行货,好好发个利市,足可资助几月吃用,岂肯当面错过。当时不问他什么船只,就打个哨子,抢上大船,动手饱掠一顿,扬帆便走。于贵行不多远,不想后面忽有一只船追来,船头上跳出一人,自称是小孤山张魁,声言方才这宗行货,是他一路赶下来的,要将船中财物各半均分。于贵当下哪里肯应,回说在江中赶买卖,各碰一点天来运,谁撞见便是谁的,不能均分。张魁强欲分取一半,于贵不应,说道:「同是江湖上人,省得伤了和气。大家脸面不好看,俺今便与你十两银子,助个顺风吉利,要便拿去,不要就休。」张魁不要,你言我语,各不相让,争些儿动手,幸经两边夥伴劝住。张魁对于贵说道:「俺自认识你的,你是李福的徒弟,敢在当港行事,佔取人家现成买卖;是好汉子,须不放你便宜到底,早晚得有一个报应!」说罢,悻悻开船而去。于贵回舟,就赶往师父李福处,把此事告个备细,说张魁如何无礼。李福道:「俺在这浔阳江边做买卖,有上好几十年了,当初谁不知道闹海龙驹!便是俺揭阳岭畔的李福,哪个敢来相惹。俺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倘使赵官家亲身到此,至多也只让他三分,别人都不在俺眼里。这几年来,俺因年纪老了,洗手不干,巴图一个好死,只让你们弄些现成的来吃;使俺侄儿李俊和李立出名,成就了揭阳岭一霸。自从俺侄儿上了梁山泊,张家兄弟和穆家哥儿们都去,这里的三霸一齐没了,怎地蹿出个什么张魁来,敢来撩拨人家,俺须不曾见这般人!」于贵道:「张魁口气多么强硬,他说是好汉子,早晚要有个报应。」李福道:「孩子,怕甚的,俺今年活上七十多岁,从没碰到个厉害的对手。俺的本性,倒最喜会这一类人,越凶俺越不怕,索性一文也没,看他怎样?」李福吩咐徒弟:「不要气馁,尽去江面上打趁,有谁人来寻是非,赶紧报知,俺亲自来理会。」说这话时,朱小八也在傍侧,听得师父肯出力帮助,自然胆子越壮。不想三五七日等待下去,张魁竟没有来,江面上也不曾撞到。约莫过了十天光景,那日,李福和两个徒弟在家坐地,忽有人从揭阳镇赶来,自称奉马姓主人之命,相邀李老丈去镇上饮宴,投下一个名帖而去。李福是不识字的,交给于贵一看,帖上具着马雄姓名。于贵道:「师父认识这个马雄么?此人是个破落户出身,绰号黑煞神,又称酆都黑煞,近来倚仗他哥哥马英,在江州衙门里当个吏目,得了一点小势力,自己又会出得几路拳棒,便在地方上擅作威福,独自称霸起来,人都惧怕他。」李福道:「却是此人,俺在前没曾听到马雄名儿,自穆家兄弟上了梁山,才知镇上出了这个人。俺与他素昧生平,对面不认识,因何忽来相邀,其中定有道理。」于贵道:「此人出名未久,听说异常奸恶,只喜寻事生非,设计诈陷人,师父不去为是。」李福大笑道:「偏我怕他,俺活了七十多岁,生平不曾逢过对头,如今他来相邀,倒要去见识一下,是怎样奢遮的好汉子。他不相惹,是他运气,若来捋俺虎鬚,敢说他的死期到咧。」两个徒弟听了,不敢多说。只见李福换上一套新布衣,戴顶头巾,穿一双铁叶包头鞋子,赤手空拳,不带一件兵器,兴匆匆赶往揭阳镇去了。李福走后,二人不敢离开,坐守在屋子里;待到傍晚时分,李福回来了。但见他怒容满面,气吁吁地说道:「真不出你们所料,马雄这廝,敢吃了豹子心肝,他竟提起前日江上那件公案,说俺放纵徒弟胡行勾当。如今失主已报官,严限追缉,非要拿回原赃不可。他的意思,直要逼俺献出这宗买卖,你道气恼不气恼?」二人齐问:「师父怎生回答?」李福道:「俺说上天下地,人在中间,好汉子干事,不作兴抵赖,案子真有的,只你不是官府,休来问人长短。俺将杯儿一放,起身便走,他引领许多闲汉追赶,直赶出镇子来,要同俺讲理。俺说没有理讲,如今天下都没个理,你喜欢寻事,彼此尽可较量一下。好汉一个对一个,打死便休!他没得话说,恨恨地倒退了去。」李福道罢,兀自怒气不平。二人忙打上大壶好酒,煮一只羊腿,两只肥鸡,师徒团坐吃着,各人吃得大醉,都去安歇。一连数日,不见镇上有个人来,李福因对徒弟说道:「马雄这狗男女,和张魁是一流人物,只要欺压良懦,见凶便住,俺只一番说话,便不敢再来寻事,就此罢休。要知生当今世,便是一个小百姓,也须做不得善人。」
  那日晚上,于贵在李家吃过夜饭,端正好船只,待向江中赶趁,乘便捕些鱼虾来吃;只见一个火家奔来报道:「大事不好,今有两名捕快都头,带领数十做公的,要来这里拿人了,快做准备。」于贵问道:「你哪里知道,遮莫为江中那件事而起?」火家回说不知:「这是俺的一个朋友在揭阳镇上私自奔来通报,他没有说明原由,告诉了这几句就悄悄地走了。」李福道:「这也无须探问,定是马雄这廝走的线索,前日说过的,他的哥哥马英,不是在衙门里作吏目么?好!一不做,二不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索性闹出事来再处。」李福正说,忽见朱小八也闻言奔至,叫声:「师父,俺前日撞见镇上一个闲汉,名叫油签子汪二,他背地里告诉俺一事,马雄与小孤山的张魁,却是暗里私相勾结,江中做到买卖,彼此均分,有事彼此暗助,常自掀风作浪害人。马雄倚靠哥哥势力,人家都因碰他不过,虽明知就里,谁敢声张。我们江中赶的那起买卖,张魁因没曾到手,怀恨在心,私下去告诉马雄,设法将师父诳去,想逼取这宗财物,谁知分文未得,反受一场奚落。马雄心里恨极,可是也惧怕师父厉害,不敢出头放对,但说有日施个计较,要把姓李的除去方休。这汪二是个有名闲汉,曾与马雄廝混多时,二人交情很厚,前日不知为的甚事,马雄着恼起来,将他痛打一顿,不许他同夥廝混,且要将他逐出揭阳镇。汪二心中冤抑,便说破他的隐事泄愤,这几日俺因娘子生病,忙着奉事,不曾来这里说知,争些儿坏了大事。」那火家听罢,说道:「可也巧极,俺的朋友,就是这油签子汪二。」当下李福便道:「恁地,俺们作速准备起来。小八,你是有家有妻小的,这事干不得,须防连累。不比俺和于贵都是光身,便失脚出岔儿,也只丢一条性命,你快快去休。」朱小八哪里肯应,只要帮助师父出力。李福道:「俺也知道你一片忠心,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你有家累,这事万万干不得,你快些走开去,休得兜搭。今夜,倘俺和于贵不幸都死,你休声张,慢慢想法报仇好了。」小八素知师父性子,说了甚话,不能违拗,只得走回家去。李福立时唤齐火家,将屋中所有财物,尽数移往船上,教两人在船守候,其余各仗器械,都去屋子两傍伺伏,专等人来一拥突出,杀他个措手不及,等到二更时分,村人都入睡乡,李福师徒在暗中窥望,只见远处一簇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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