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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先生先下了马,伸手来扶我,我暗叹一声,伸出手去,借力下马。知道该分手了,我却无论如何不愿开口告辞。先生也是良久无言,只凝望着我,眼中波澜起伏,最后,他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到底没说出来。就见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是静若止水。接着,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该回宫了。”
我茫然若失,轻轻唔了一声,只是恋恋不舍地盯着他。他躬身施礼,后退几步,转身上马。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掉转马头,反身而去,这次,再没回头。我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动,直到老李在我耳边,轻唤了一声,我才恍然惊觉。
为什么,在刚刚一瞬间,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竟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呢?
我赶紧摇摇头,看来是最近事情太多,思虑过重了。这么想着,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的那点惶然就被压了下去,好心情重又回来了。嗯,不错,不错,这一次,算是尽欢而返了,呵呵……等到秋风起的时候,我一定要再约先生去湖边看看,不过,这次一定不带小猴子,嗯,谁也不带,就我们两个,对,就我们两个……只这么想着,我的心已经雀跃起来,嘴角也止不住地弯了起来。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和幸福,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81。牵连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这一生的时候,遗憾地发现,我和幸福,似乎总是擦肩而过,很多次,都是一步之遥,最终,却又渐行渐远。有些人的不幸是命运造成的,有些人的不幸是自身造成的,但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两者兼而有之,有几个倒霉蛋儿是完全活该,或是完全无辜呢?而我,就属于“绝大部分”中的一个了。
对命运,我无话可说,对自身,我倒也曾不止一次地反躬自问。每一次都因为,结果实在太打击人,而放弃了。即使这样,我也知道,我的问题太多了,这样的人,得不到幸福,也是理所应当吧。
而那些问题,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我总是会判断失误,特别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故此,总是会做出最错误的抉择。就如玄瑾那件事,当太后同意放过他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完美的结束,却不知竟是糟糕的开始。
人最怕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我却总犯这个错误。太后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觉得,自己竟有能耐,把她玩弄于股掌?我觉得自己的苦心谋划,卖力演出,十分高明,却忘了,大巧不工。真正的高手,只要轻轻巧巧一子,就能让我所谓鬼手妙招,成了废子,所有故布疑阵,成了笑话……
我以为,我的妙计,不但为玄瑾赢得了生命和自由,甚至还为他争到了继续发挥才干的机会,同时,也为自己获取了一份助力。为此,我十分得意,到处炫耀。可惜,不过几天,我就知道,原来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只一件事,就能让我的幻想彻底破灭……在一年最热的一天,最热的下午,子玉告诉了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敬国公独孤桓一家,因事入狱,罪证确凿,恐有灭门之祸。瞬时间,我从前胸凉到后背。若是在半年前,我未必知道独孤桓是哪根葱,但经过前一阵先生的恶补,我已经知道,独孤家,近年虽然未出大官,却出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那就是我的大美人,玄教主,玄瑾了。
玄瑾是独孤桓的四子,六岁被玄冥教上任教主选中,和其他几个鲜卑亲贵的子弟,也包括玄瑛,成了教主的弟子,未来教主的候选人,同时改姓为玄。玄瑾十八岁的时候,继任教主之位,根据教规,正式脱离独孤家,宗谱除名——这是历任燕王为防玄冥教涉足官场争斗,而订立的规则之一。
我想,就因为这个,玄瑾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帮二哥,因为,他既宗谱除名,那么,纵然犯了再大逆不道的罪,也牵连不到独孤家。我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从未考虑过独孤家。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没错,从玄瑾身上没法牵连独孤家,可总能找别的折吧?据说,这次的事由是,二十多年前,独孤桓任淮南道河道总督时,所筹建的一段堤坝出了问题。这件事我知道,今年江汛甚猛,一月前,和州一处江堤决口,方圆百里尽成泽国,死伤无数。只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件事,能和独孤家联系到一起,毕竟,独孤桓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入朝为官,只袭了一个敬国公的虚衔。可是,这次按察院却说,江堤的问题出在坝基,而这是当年由独孤桓督建的。事情是真是假,我无从得知,毕竟,既然有人这么说,就能拿出充足的证据。不过,事情来得也太过凑巧,实在没法不让人产生联想。玄瑾刚一得罪了太后,他的家人就因为八百辈子之前的事,入了狱,寸也不会寸到这份儿上啊。宗谱可以修改,血缘无法斩断。依律说,玄瑾与独孤家再无联系,可从情感上,他真能毫不在乎那些人吗?当然不能。因此,我的如意算盘,一下都落了空。有独孤家在太后手中握着,纵使玄瑾走了,也如风筝一般,被引线牢牢牵住,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同时,有了这重顾及,玄瑾又怎能全心为我所用?
这时,我在想,当初我说的,关于玄瑾的话,太后信了多少呢?是半信半疑,还根本不信,只为不和我当面撕破脸,才没拆穿?不过,现在对太后来说,我话中的真假已不重要了……如果我的话是真的,那我不过是想要人?好,人是我的了,但再多就别想了。如果我的话是假的,那我更找不到理由来质问她了……这就叫,釜底抽薪。太后原本的打算,一定是问出二哥的下落,然后杀了玄瑾,以绝后患。可惜因为我的介入,她无法再对玄瑾刑讯,也无法杀他。故此就想出了这一招。对太后来说,三百多口人的性命攥在手里,再不用担心玄瑾捣鬼,那杀不杀玄瑾也就无所谓了,而且,还能进一步要求别的……若是我,我就会说,说出慕容澹的下落,我就留下独孤家满门上下性命,然后,你给我乖乖的,那些证据才不会再一次被翻出来,独孤家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猜测非常准确。在我急急赶到明晖宫的时候,正碰上卢谦出来,他见到我,恭恭敬敬行过礼,脸上却满是得意,看来,这小子没干好事。果然,见到玄瑾的时候,他告诉我,卢谦今天来,拐弯抹角说了很多,主要意思就是,说出慕容澹的下落,独孤家才有可能脱险。闻言,我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道,“没事,总会有办法的……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
玄瑾神色仍是淡淡的,看着我,没说话,只点了点。我心中愧疚,因为二哥,让他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中,不由歉然道,“对不起……”
他将眼神转向窗外,漫然道,“与你无关,我自己的选择,后果自然要由我来承担。而且,无风不起浪,我看他也未必完全无辜。”我有些诧异,他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对那些亲人的生死毫不在意。不知是因为怕我愧疚,有意装的,还是真的因为太小离家,与那些人感情不深?于是,我没再说话,只是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而他只静静站在窗前,身姿挺拔一如平日,望着外面,神色冷冷淡淡,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我轻叹一声,告辞离去。离开明晖宫的时候,我吩咐下人,请卢丞相入宫一趟。酷暑炎炎,虽身在水榭之中,依然能感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池中白荷却似不惧暑热,开得娉婷清丽……莲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难怪世人称颂,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个?环境形势,无日不在苦苦逼迫,迫得人低头伏首,任凭雕琢,终至,面目全非……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阵怅然苦涩……终究,还是没人逃得过吗?正在这时,内侍禀报,“右相卢衡觐见。”我倏然回首,就见先生正立于阶下,见我看他,便即俯身下拜。我干巴巴地道,“先生不必多礼,平身吧。”先生闻言起身,耀眼的阳光映在他脸上,反让他的容貌模糊难辨,唯见明晃晃一片。直到他走进亭中,我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就见他走到距我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然后端然静立,神色从容自若,淡定如常……却不知他的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平静?我望着他,心绪烦乱,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先生,这件事,你可知道?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开了口,“先生,前阵子我听说和州大水,死伤无数,心中甚为忧虑,却不知最近形势如何?”先生肃容道,“陛下仁德,心系黎民,实为百姓之福。上天感念陛下圣德,如今和州水势已退。朝廷开仓放粮的旨意已到,和州上下官吏齐心用命,施粥赈济,安抚灾民,故未发生大的饥荒或疫病。”我点头道,“那就好……对了,好端端的,怎么只有和州的堤坝坍塌?”
先生淡淡看我一眼,然后垂目答道,“按察院刚刚派人调查过,据说是坝基出了问题。大理寺已将当年负责这件事的河道总督锁拿,相信不久即可查明真相,还死难百姓一个公道。”
先生一番话说得从从容容,我却听得心直往下沉……看来,先生知道,而且,恐怕不只是知道……“哦?”我强忍情绪波动,随口问道,“那坝基是何时修成的?”先生躬身答道,“应该有二十多年了。”我点头道,“事发至今,不过月余,按察院的官员从京城赶去,等大水退去,再对已被彻底损毁的大坝进行调查,然后,准确地判断问题出在二十多年前。看来,按察院的官员们,工作效率值得嘉奖啊。”先生垂首应道,“事关重大,自不容他们懈怠。”听到此处,我再也无法忍耐,冲口道,“够了,先生!……我要听真话!”这件事,连我都看出有问题,先生又怎会看不出来?先生,你果然知道!先生猛地抬起头,定定看向我,半晌无言,然后,慢慢侧过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