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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店上帮忙不是你第一件急于要做的事。”
“为什么?”叶帆问。
“你有你当前的责任赶紧要负。”
“那是什么呢?”
“上学去。”
这似乎是个叶帆已然遗忘了的名称,慢慢地自远而近地重现在她脑海之内。
“我没有想过我能再上学去。”叶帆道。
“你也没有想过你会从床上爬起来,再自由地在地上走动,对不?不都是一步一步地恢复旧观了。所以说,叶帆,你要好好地念书,重新追赶功课。”
“可是,贝欣,你呢?”
“我?”
“对呀,我能做的事其实你就更能做了,你比我强得多。”
“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我不同你。”
“为什么不同?”
“我需要照顾成记饭店和我们一家。”
“以前没有你,成记饭店一样能撑得下去,不是吗?你已经尽你的所能令叶家气象一新,且挽救了一条没有用的生命,你还要为我们多做些什么呢?贝欣,你该为自己想一想。”
叶帆差点就说出口来的一句话是:
“跟在我爸爸后头干活是不会有前途的。”
可是,她怎么样也说不出这么一句直率话来,不是单为怕伤贝欣的心,而是伦常尤在,她是她父亲的女儿,这重尊卑有别、亲情至上的枷锁一直搁在叶帆的肩上,成为沉重至极的负担。
她所有的行为思想都无法解脱这个桎梏。
于是,叶帆只能解释说:
“贝欣,呆在成记饭店一辈子是浪费了你的人才,你有潜质可以突围而出。”然后叶帆再加多一句解释:“那时你再回过头来关照我们也不迟。”
贝欣道:
“你的这几句话真是对我至大的恭维,也实在是我很大的安慰。”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
“那么,我和你一同上学去。”
才这么说,小彼得就在贝欣的脚边吠起来,好像表示它也认同。
直把贝欣和叶帆笑弯了腰。
贝欣这才正经地说:
“且看着办吧,我可以辛苦点,晚上腾出时间来念成人夜校,我听电台有这种学校的介绍。”
叶帆忽然醒悟地说:
“很好啊,我日间上课,晚上回店里来替你管帐,你便可以有时间上成人夜校了。”
二人兴奋地紧紧地握手为凭,委实是太高兴了。
日子似乎在她俩逐步实现计划中度过。
当然贝欣心里明白,现状决不是她生命旅途上的一个一成不变的模式,在往后必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编排不断发生,影响着她的人生抉择和方向。
总算经历过不少磨难的贝欣,并不害怕变迁与逆境。
正如她对叶帆说:
“能够站起来一次的人,就等于他已有了这种摔倒在地也必能翻身的能力了。”
前景再坎坷,前途再崎岖,贝欣还是满怀信心地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做好份内之事,把成记饭店管理得好了,手上多一点积蓄,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下午,贝欣趁店内客人稀疏之际,挽了一大桶的水,到饭店外头洗刷玻璃窗。
有位穿著整齐的中国男人在店门口来回踱步,看样子是在等候车子来接载他的。
大概等了五分钟左右,对方就忍不住向贝欣说:
“姑娘,这儿是唐人街的成记饭店,是不是?”
“是的。”贝欣答。
“这附近还有没有成记饭店?”
“没有了,只此一家。”
“我约了朋友来接我,总候不着他,真怕等错了地方。”
“这一连几条街都是唐人街,我们这儿是片打东街,你的朋友有没有弄清楚?”贝欣看对方斯斯文文的,故而便热心地提点他。
“这我可不知道了。”对方有点急躁起来,能借个电话用,让我问清楚吗?”
贝欣点头,道:
“进店里来吧。”
贝欣从柜位后面取出了电话给那位男子,让他把等候地点跟朋友说清楚。
放下电话之后,男子瞥见了柜台下摆设的香烟档,便道:“你们也卖香烟?”
“对呀,赚外快。”
“那么,给我一包‘三个五’。”
贝欣取出了香烟,跟着,又有点犹豫:
“先生,如果你不吸香烟的话,不必为了借用过电话就光顾我们。”
那男子听了贝欣的说话,有一点点的感动,再瞥了电话筒一眼,便说:
“你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不贪小便宜,我恐怕你会被老板责难。”
贝欣笑,也随着对方的目光,瞥见于电话筒上贴着的张纸,是这样写的:
“如非光顾,借用电话免问。”
贝欣随即会意,便答:
“没关系,反正老板不在店内,做生意要细水长流,以后你有便经过成记,真的肚饿了,就请来尝尝我们的小菜面食,蛮不错的呢。”
对方笑道:
“这才是做生意之道,难得之至。”
“谢谢你。”
“我是吸香烟的,但其实真的不需要买香烟,因为我们公司是做香烟分包销生意的。这是我的名片,你以后到我们批发部,拿着这个名片说是我介绍的,就会有特惠折扣。”
贝欣接过名片一看,欢喜地说:
“那真是太好了,比光顾我买一包烟还要叫我赚得多呢,多谢你,伍先生。”
“不必客气,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好使我交带发行部。”
“我叫贝欣,贝壳的贝,欣赏的欣。”
“姓氏很特别,你是哪里的人士?”
“我原籍上海,但在广东小榄出生。”贝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再看看那位伍泽晖的名片,欢喜地说:“我跟姓伍的真有缘份呢,我外祖母也是姓伍的。”
“是吗?她也是上海人?可能我们有宗亲关系呢。”那位叫伍泽晖的半开玩笑说。
“对呀,她也是上海人,我外祖母的家也在上海经营香烟业的。”
“是吗?”伍泽晖有点狐疑:“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伍玉荷。”
“嗯。”伍泽晖沉吟着:“伍玉荷?”
刚于此时,成记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汽车鸣声,是来接伍泽晖的车子到了。
“车子等到了呢。”贝欣给伍泽晖说。
伍泽晖犹豫了一下,道:
“在这店就能找到你,是么?”
“对的。我会先去找你,入货。”
“很好。”
“再见。”
这天的际遇是令贝欣欣喜的,这证明她的从商以至处世的道理是对的。
贝欣老跟叶启成说,不要执着于琐细便宜的小事,做人做事总要从大处着手,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就以借用电话为例,叶启成就是不愿意提供这种方便,坚持要把电话收到柜台之后,他老是埋怨:
“走进成记来不是光顾的话,就别进来好了,借电话借厕所,一律免问。”
贝欣的意见不同,她认为:
“不费分毫而帮了别人,何乐而不为,况且,店内多几个人进进出出也是热闹。”
贝欣并不单纯是为了得着一条能拿到香烟分销商折扣的门路而高兴,而是为着证实了人与人之间的确是有互相尊重互相帮助的道理在,以致令她对生命更加添信念,更不畏艰苦。
事实上,贝欣再明白不过,活着的每一天都不一定是晴天,很多时刮起大风,洒下滂沱大雨,也得顶着过。哪来的力量呢,就全凭意志和信心。
贝欣完全是有备而战的。
只是她没有想过突然而来的一场狂风暴雨会是如此骇人,连素有心理准备的她都要抵挡不住。
暴风雨的前夕,额外的宁静。这一夜,碰巧贝欣要到成人夜校上课去,赶在成记饭店收铺之前回来,帮叶帆点数收银及打点一切。
很意外地,贝欣回到成记去时,竟见着叶启成在动手炒面。
这些日子来,一到入夜,叶启成就走个没影儿,一般不在赌馆留连到天亮,是不会回家来的。
贝欣望望饭店,已无其他客人,因而问叶帆:
“还有人要外卖粉面吗?”
“没有。爸爸说给我炒个面做宵夜。”叶帆的语调是轻快的。
“嗯。”贝欣回应了一声。
看着叶启成摆出了一桌子的小菜,贝欣心上就有着些微的不安。
凡事过分的反常,未必是好事。
“来,来,我们一家人吃顿好吃的宵夜,试试我的拿手好戏。这干炒牛河可真是讲功夫,成记饭店初开张时,靠的就是这味招牌货,那些住在大温哥华的华侨,哪怕是开半日的车,也要来吃我的云吞面和干炒牛河。”
叶帆倒是很开胃的,满满地盛了一碗,低着头有点狼吞虎咽地吃着。
“是饿了吧?”叶启成吃吃笑着问。
“我今晚干了粗活,把贮物房的罐头杂物归了类,以便盘点清货,于是肚子都饿扁了,很能吃。”叶帆答。
叶启成忽然抬头向叶帆问:
“就你自己一个人把贮物房做了盘点吗?”
“对呀,其他人都在忙着别的事,今儿个晚上的生意还不差呢。”
“叶帆,”叶启成带点紧张地说:“你会不会完全康复过来,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以后不用拐杖就能如常人般走路?”
叶帆摇摇头,道:
“我能恢复这个状态已经非常的满意,是喜出望外了。”
“可不是这样说了。”叶启成很有点欲言又止,没有再解释下去。
贝欣和叶帆都注意到叶启成这个反应,叶帆立即联想到别的一件事上去,稍稍变了脸色,道:
“爸爸,你放心,不论我是否完全康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