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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贝欣在一群孩子当中,是绝不欺负别人,但也不容易被人欺负的一个。
她这个性格很为伍玉荷欣赏。
记得伍玉荷曾这么说过: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当然是不对的。但如果倒转来只是天下人负我,我无负于天下人,也真是太凄凉,太不合时宜了。”
贝欣把伍玉荷的话,句句都谨记心头。
于是她很坦率的对叶启成说:
“请恕我坦率,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我要有三个条件,你能帮忙做到的话,我不会教你失望。”
“你说,你说。”
“第一是先把申办出国的手续办妥。”
叶启成一听,立即说:
“那就非要先成亲不可。”
“成亲与否,只有你知我知。但只要把结婚证公诸于有关部门,便能取得出国证明。”贝欣非常聪明,很淡定地说:“我的第一个条件你得听清楚,申办出国手续先办妥,你知我知的事待到了加拿大去才办不迟。”
“这个……”叶启成当然是有着很大的失望,期期艾艾地想办法游说贝欣。
贝欣呢,根本不让对方把话说下去,就道:
“第一个条件你不答应的话,那么,就根本不必谈第二个及第三个条件了。”
贝欣坚决的神情与肯定的口吻,叫叶启成无法不屈服,这也让贝欣懂得了一个道理,对于严重的事情,必须坚持原则,此一防线失守的话,就可能引致全面性的崩溃。相反,紧守着此一防线,成为一个巩固的据点,由此出发,逐步占领自己意欲得到的范围,是决胜的基本办法。
于是贝欣说:
“第二点是有关我婆婆生养死葬的问题。”
“我早说了,我会全部负责。”
贝欣没有做声。
叶启成便急忙道: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我可以白纸黑字,立纸为据。”
“不必了。”贝欣说:“生养死葬,包括她的医疗费在内,都应由我负责,我肯定的会将我之所有,倾囊为婆婆办事。现今的问题是要靠你把我的荷囊充实,换言之,你能付出多少钱,讲一个切切实实的数目,我满意了,就成交。以后,由我去给婆婆作担保。”
这番话就说得很清楚了。
贝欣并不如叶启成当初预计的,只不过是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乡村姑娘,只要哄得她答应下来,随随便便塞给她一些钱,把她弄到手,拿着就走,以后什么生养死葬的事可大可小,也就不妨一切从简。那样,既不食言,又不花费,正是最理想不过了。
可是,贝欣完全地有备而战。
她有她的谋略。
这令叶启成不单不敢再小瞧了这女孩子,而且还要步步为营。
可是,要他放弃这已然到口的肥肉,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肯的。
于是叶启成摸一摸鼻子,道:
“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我要亲自送婆婆到美国去,交给崔昌平医生照顾了,才与你上加拿大。”
“这三个条件都没有商榷的余地吗?”
“没有。不肯定婆婆能获得妥善照应,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叶启成忽然忍不住狞笑了几声,说:
“你或许是个商界的奇才,如此的能讨价还价,半点亏也不吃。”
“将来吧,将来或有这种机会来临时,我会得记起你的活。”贝欣说:“你就好好地按照我刚才说的三个条件想清楚了,然后给我答复。”
事实上,这三个条件完全是对贝欣最佳的防卫,不见得会让叶启成占半分便宜,无疑是令心怀不轨的叶启成为之气结的。
可是,别无其他办法可想,除非叶启成放弃对贝欣的渴求。
他既是无法办得到,只好把条件答应下来。
当叶启成说出那个他要送给贝欣的数目之时,也不自觉地浑身抖动一下,一种肉刺的痛楚,如在叶启成身上插大把大把的针,清晰得令他永远不会忘记,为了贝欣,赔上了多少血汗金钱。
贝欣做事冷静谨慎,她立即到电报局挂号去,约定了一个时间,给美国的崔昌平摇长途电话。
当崔医生的声音从海洋彼岸传过来时,贝欣激动地双手紧执着电话筒,好像怕这个惟一的、毫无私心地帮她的救星会在空气间忽然不见了似的。
“崔医生吗?”贝欣急嚷:“我是贝欣,广东小榄的贝欣。”
“是的,贝欣,我听得到,你说吧!”
“我有钱了,可以送婆婆到美国就医了。我想请问你,我有的这些钱究竟是否足够了?”
贝欣谨慎地点数着叶启成给她写在纸上的数目,然后准确地向崔昌平报告。
崔昌平回答:
“这已是一笔很不小的数目了,绝对可以救燃眉之急。”
“那么,崔医生,我先把这笔钱汇到侯斯顿来,你替我保管着,待婆婆到达时,就以之作医疗费,成吗?”
第二部分第6节 出国就医
崔昌平答应下来了,欢喜地说:
“现今最要紧的还是申办伍女士早日出国就医,这我说过能有点把握帮得上忙,你且从正途申请,我去探求一些人事关系,怕是法律即是人情。”
“好的,谢谢你,崔医生。”
“贝欣……”
“什么事?”
“你真的筹到这笔钱了吗?”
“真的,你在日内收到便知道了,那笔钱准比婆婆更快地平安抵达你那儿,拜托你照顾了。”
“贝欣,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随即崔昌平就歉然地说:“对不起,其实,我是不该多问的。”
“没关系。”贝欣说:“不过,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只要婆婆能获得医治就好。”
“是的,贝欣,你放心,你的孝心会获得回应。”
就这样,一边贝欣与叶启成把结婚及出国的申请递进有关单位办批文;另一边叶启成避无可避地要把那笔款项先汇到美国贝欣委托的银行户口去。
因为贝欣说得很清楚:
“崔医生收到款项,银行把汇款的收据交到我手上去时,我们的结婚申请才在我这儿算是有效。”
“贝欣,”叶启成忍不住有点不客气地说:“你并不容易信任别人,没想到你会如此懂得路数去保护自己。”
贝欣答:
“哪儿有需要,哪儿就有办法。”
自然,叶启成也不是省油的灯。
当他们的结婚批文以及出国签证拿到手时,他向贝欣提出请求。
叶启成说:
“我要提出更改你的第三个条件,即是说不能再等伍玉荷出国就诊的批文下来,我们才启程到加拿大去。”
“为什么呢?”
“因为我已经离开加拿大好一段日子了,你不明白我们在外国做生意的,其实半步也没法离得开店铺,做老板的不坐镇,整盘生意有可能化为乌有。我在你身上已经花用了极多的钱,要赶紧回去好好工作,好好积蓄,心才安稳下来。”
贝欣道:
“我想婆婆的签证很快就会签下来了。如果你心急的话,不就你先回去,我其后赶来。”
叶启成冷笑:
“如果你就此不到加拿大去呢?”
贝欣很认真地说:
“我不会,一言九鼎,我不是个骗子。”
“我也不是。为什么我答应给你那个数目时,你要坚持款项寄到美国去,我们的婚姻才在你的观念上生效呢?最低限度,在我们相处的初期,也就是现阶段,彼此的信任有个极限,这不是不合理的。”
贝欣点头,她承认对方这番话有道理。
天下间最冤屈的事之一莫如只许州官放火,不容百姓点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贝欣不能做一个违背良知、过分贪婪的女子。她只能问:“你最迟什么时候要回加拿大去?”
“早就在昨天便该回去了。”叶启成答:“贝欣,伍玉荷的签证说早可以早到明天,说迟可以迟到两三个月之后,我不能无了期地等待。反正她的签证批下来时,我宁可让你从加拿大到美国去一转,在三藩市接应她,送她到侯斯顿去。贝欣,就一人承让一步吧,我们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的,不是吗?”
贝欣没有办法不答允叶启成的要求,整装离乡远行了。
她重托了小花,好好地代她照顾外祖母,并密切留意着伍玉荷的离国批文与赴美签证何时批下来,然后就送伍玉苛上飞机去。
小花一一听清楚了贝欣的嘱咐之后,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眼泪一流,又急急地以手背揩干,道:
“对不起,我不该哭啊,流眼泪是没有用处的,要分离的朋友始终要分离。”
贝欣轻轻地拥抱着这个童年时的好朋友,道:
“人生聚散无常,我们总会有见着面的一天。”
小花点头,再期期艾艾地问:
“贝欣,你怎样向子洋解释你要到加拿大去了?坦白告示他,你要嫁给那姓叶的餐馆佬是不是?”
“都已经是街知巷闻的一件事,他早晚会听到,不劳我去告诉他。”
“可是,那是不同的。道听途说的传闻与你亲口的解释是两回事,后者会令小洋好过些。”
贝欣摇头:
“不会的。明者自明,知我者谅我。小洋要心上安乐,全在乎他是否体会到我的心境与难处。纵使要解释,我又往哪儿找人去呢?”
贝欣没有告诉小花,这一段日子以来,几乎每一个晚上,待伍玉荷熟睡之后,贝欣都在桌上摊开了纸和笔,很想把一切经过以及心里头的话,给子洋一一写下来,可是,笔有千斤重,总无法成行成句。
贝欣伏在案上,微微喘息,轻轻叹气。她想,人与人之间的谅解,究竟靠的是悉心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