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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欣让小花进去,还未坐下来,小花的眼泪就流泻一脸,吓得贝欣稍稍慌了手脚,忙说:
“怎么呢?别怕别怕,先坐下来再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他不要我了,他说不要我了。”小花一边伤心地哭着,一边这样说。
“谁?谁不要你了?”贝欣急着翻条布巾之类出来,给小花擦泪,有点心不在焉地答。
“还有谁,不就是金林。”
“嗯!”贝欣回应着。
对了,小花这阵子跟金林走得很近,上哪儿去都是一双一对的。
记得文子洋还对贝欣说过:
“小花像是跟金林很谈得拢。”
贝欣当时不以为然,傻傻地问:
“怎么个谈得拢法?”
文子洋笑了,凝望着贝欣,好一会才说:
“就像我和你那个谈得拢的样子。”
“嗯,是吗?”
贝欣当时有点茫然,不晓得接腔下去,只觉得小花与金林若是这个谈得拢的话,就该是好事。之后,她就把话题支开来。
现今小花跑来哭诉,说金林不要她了,这个说法又是怎么样的?
“小花,你慢慢说。”
“我不晓得怎么说,总之金林告诉我,他发觉赵婉比我好。他现今每天都跟赵婉在一起,还主动去巴结赵婉的老爹,帮他做着一应的粗工。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明白了。”贝欣点头。
“我可不明白呢?金林以前跟我说过的话都不算数,这是为什么?而且那赵婉比我肥,比我矮,比我丑,有哪一样她是比我好的,金林为什么不要我,而要她呢?”
说着说着,小花又失声痛哭。
一时间,贝欣都不知如何安慰她,更不知如何令小花不再这样无止境地哭下去。
贝欣想,既然没办法劝阻她,就由着她畅快地哭一场算了,反正贝欣不相信人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什么样的体内排泄,都必有一个限量的吧,到了那个限量,就不会再哭了。
于是,贝欣只静坐在小花身旁,让她哭个饱。
果然,哭过了一阵子,小花尝试着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下来,由嚎啕大哭变为饮泣抽咽,情况似乎是较前好多了,贝欣这才有机会跟小花好好地谈下去。
“贝欣,你刚才说你明白,告诉我啊,究竟金林干什么会这样?”
“我想他的心变了。”
“变了?”小花惊叫“怎么可能变了?”
“怎么不可能呢,就像我们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都不同景况。春暖花开,夏日炎热,秋高气爽,冬寒刺骨,怎么个变法,我们还不是活下去。”
“这不同,金林不是天气,不是季节,是人。”
“人就更易变了。十几年前我和你都是婴儿,现在变成少女了。看,我婆婆当年也是少女呀,现在不也垂垂老矣。什么也在变呢,我们出生的那年头,国家穷得再穷也没有了,如今叫做人人有碗饭吃,可是,现在又……别说了。”
她的一颗心忽然飞驰到另一类思维上去,忘了把安慰小花的话说下去。
小花几乎是尖叫着嚷道:
“不,不,我不容许金林变。”
“小花,”贝欣被她这么一下子提高嗓门惊叫,把精神再度集中在当前的问题上:“你不能这样,金林他有自由。”
“他没有,他没有,金林答应过我,他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照顾我。”
“一辈子是多么长远的事啊!”
贝欣不期然地说出这句话来,她记得从小伍玉荷就给她说关于伍家、贝家和戴家的故事。
故事是曲折离奇得难以想象的。
伍玉荷曾经这样对贝欣说:
“很多人生是充满意外的,这些意外或悲或喜,这就得看各人的命运与缘份。总之,我们不可能期望有一个一成不变的人生,只能期望有能力适应、克服、战胜那种种的变故。”
贝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的理解是:
“婆婆,那就是说,我们不怕别人变、环境变、情况变,他们变,我们也变,变变变,总之要变得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就成,对不对?”
这一定是对的。
“贝欣,”小花悲惨地求救:“你给我想想办法。”
贝欣想了想,便说:
“金林变心了,不要你了,你不也可以变心,不要他,那就成了呢!”
贝欣这样说着,整个情绪也轻松下来,就活像真的解决了整个难题似的。
“不,我不要变,我变不了,我仍然喜欢金林,我依然要他在我身边。”
这就真是个大问题了。
贝欣抓抓头,一筹莫展。
她想,小花真个一成不变的话,那就没法子好想了。
外祖母告诉她,当年,伍玉荷的娘家硬要把她许配到戴家去,这个变幻,伍玉荷适应了。她把爱贝元的心去爱戴修棋,一样的幸福。
于是贝欣学着伍玉荷的口吻,劝小花说:
“你不尝试努力适应,好日子分明在后头,你也不会知道。”
贝欣很难想象,当她的祖父以至外祖父相继逝世时,伍玉荷又是怎么个凄怆彷徨,可是,她活下去了,且把贝欣的父母带大。
贝欣记得是什么支持着伍玉荷飞越几重沧桑的,是一个明媚如春日阳光的信念,因此,她紧握着小花的手说:
“相信一个道理,小花,好日子必在后头。以后当好日子来临时,再往回看,就不认为从前有什么事是惨兮兮的了。”
可是,小花不相信这个道理。
多日以来,她仍然不住伤心、流泪、厌食,甚而渐渐陷入一种极度颓废与气馁的情绪之中。
贝欣不是不同情小花,可是,她有一点点的生气,觉得小花太不长进,她连尝试克服一下困境的力量都不肯使出来。
贝欣较为严厉地对小花说:
“有什么凄惨得过十多年前,我婆婆茹苦含辛地带大了我父我母,然后又看着他俩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连这样子的遭遇,婆婆都有能力面对,她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你还比她年轻力壮呢,为什么不肯尝试一下,尽点力去克服它?”
小花的眼睛是浑浊不清的,她干枯得龟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颤抖而幽怨的声音来,说:
“贝欣,你没有遇到过伤心失意的事情,你才满嘴豪爽,到有一日,你有我这个遭遇,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能说自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生活下去吗?”
贝欣辞穷了。
被小花这么一说,贝欣真的再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把受了重创、不愿意重新站起来活得像个人样的小花劝服。
她几乎是被迫把救援小花的意愿放弃。
这天,贝欣与文子洋坐在屋前不远处的鱼塘边,谈起小花的情况来。
贝欣不免有点情绪激动,对文子洋说:
“小花老是说她不明白金林为什么会不再喜欢她,为什么会食言,为什么会悔约。我呢,倒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面对这个已成的事实,认识不到我们还年轻,往后很多很多年,必有数不清的变故。现今第一次跌倒了,就站不起来,这怎么成?”
文子洋看着贝欣道:
“小花很爱金林,就是这个原因吧!”
“对呀,小花很爱金林,可是金林不爱小花呀,人家已经不爱自己了,有什么话好说,世界上又不只他一个人可爱。”
文子洋听了,握一握拳头,嘴唇颤抖一下,没有回话。
贝欣叫着文子洋的小名,继续说:
“小洋,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文子洋伸手在地上摸了一块小石,百无聊赖地扔到池塘里去。
贝欣看着他那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
“你在想什么?怎么没有回答我的话?”
文子洋转脸看着贝欣。
在艳艳的阳光之下,贝欣的脸分外的明亮,且透着一重倔强的坚持与傲气,更加使人觉得吸引,文子洋不是不看得出神的。
“子洋,你怎么了?呆瓜似的瞪着眼看人家。”
贝欣这么一催问,文子洋才如梦初醒,他期期艾艾地说:
“贝欣,你这么个思想,是不是就等于你并不打算忠于一个男人,一段爱情?”
贝欣看了文子洋的表情,听了他如此回话,就多少猜想到他的心意。
于是大眼睛一转,心生一个俏皮意念,就故意说:
“那要看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怎么样的一段爱情。”
文子洋微张着嘴,正要回答,可又忽而满脸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开腔。
那副带着难为情,又有着焦急的模样,叫贝欣忽然地甜上心头去。
贝欣也几乎不忍再把文子洋作弄下去,就为他解围,说:
“如果是你,那当然是不同一个说法了。”
第二部分第2节 情怀如诗
话还未说出口来,心上就有一阵牵动。
这种感觉,让贝欣不自觉羞涩起来,一下子桃花满脸。
少男少女的情怀如诗如画,像乐像曲,似幻似真。
那种既是隐隐然浮泛在心间的柔情,活脱脱是一股暖流,温暖着整个躯体,教他们如许的松弛,也像是忽而之间汹涌地泛滥于脑际的刺激,几乎淹没了他们,一下子紧张得血脉贲张,不能言语。
贝欣和文子洋在此间此刻只能以含情带笑的眼神,默默地凝视对方。
似乎都在静待着下一步会有石破天惊之举,从而划破了彼此的沉默,揭开了彼此的面纱,裸露了彼此的诚意,更启示了彼此的进展。
就在他们的感情快要脱颖而出之际,忽而,贝欣和文子洋都听到从远处传过来一声尖叫。
“什么事?”
贝欣和文子洋齐齐跳起来,往尖叫声传来的远处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