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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汀画传-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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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清是他老家,二十年代当县教育局长期间去察看过几次。永兴却是第一次来,认识的人只有熊仁卿。熊入过他的家塾,算是同学。多年前,永兴的掌权人物看中了熊的“笔杆子”,青年时代被招纳,现在成为一乡之长。熊身材魁伟,强壮,一看就是那种文的武的粗的细的都来得的人。他的家在永兴场一里地外的梓潼宫,院坝宽敞,住房、门堂、围墙都不讲究,主人的心思显然没有全部放在上面。

  熊每天不落屋,回来与老同学谈起战争,时常故意流露出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满。不然,就磨研他弄来的一块据说是真正的“虎骨”,吃着各种可疑的“补”药。

  他的老婆是邻县一家财主的闺女。被他用骗婚、抢亲的手段搞到,现在却扔在一边,让她陪着烟灯和盲眼的儿子,在悲悲戚戚的回忆与哀怨中讨生活。她的价值只是婚前可以预见的陪嫁和昔日的青春美貌。听她一再讲自己的身世,到第二次、第二次,沙汀就忍受不住屋子里这种阴凄凄的坟墓气味了。他避到梓橦宫,找主持和尚谈天气和佛学,引得这个只会念“观音经”的人的尊重,后来甚至介绍了一位盲人来谈佛理。

  在苦竹庵的病床上,他读过一点能到手的《六祖坛经》、《难经》的书。可能是在生与死的门槛上徘徊,觉得玄妙的经学很引人入胜。单是那文词之美就够他欣赏的。他能观察与描写社会的争斗,但是骨子里,他对平和静谧的农村生活的向往,很容易与寺院的气氛合拍。

  永兴梓橦宫这个“病室”只住了半个多月,熊仁卿告诉他,省保安司令部严密缉拿他的命令下来了。商量后将他转移到熊手下一个保队长的家,离永兴五里地更其偏僻的邹家抱房。这个姓邹的袍哥是五排,三十上下,短小精干。此人父亲在民国年间是大袍哥、大土匪,诨名“金毛辫”,杀人如麻。后来被地方军捕杀了。

  邹家的院子比熊仁卿的大三四倍,四面靠墙均是平房,中间的晒场足有网球场那么大。这是刚抱出的小鸭儿的饲养、活动场地。这个院落最奇特之处,是到处安设门户。大门,后门,左右两面围墙上各开有两三道门。当初是为“水涨”的时候,“金毛辫”的人马从哪儿都可以跑得出去。放鸭子的伙计进出也方便。

  沙汀住进这样大而无当的房子,听邹母念叨他家往日的“光荣”,感叹今日的式微。他在这里住了四个月,听老太太诉说了四个月的邹家抱房兴衰史。因为只有极有权势的人,才敢开抱房。孵出的鸭子放给赶浮鸭的人,没有哪个码头敢欺负。成百上千只半斤重的鸭儿,一根竹竿赶着过乡踏县,不花饲料,随处赶进刚收割过或还没割过的稻田,拣谷子吃。等它们丫丫地磨蹭到成都,已经够了份量,大了,肥了,成为市面上的水盆鸭子、烧腊鸭子。一路放行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邹家大爷的面子。不然,鸭子会被人捉得净光,连根鸭毛你都剩不下。沙汀想,这放鸭儿真是一篇绝好的社会小说材料。

  不过这里也不宜长久养病。一个保队长的家,来往杂人很多。姓邹的成天在街上“打滚龙”,游荡吃喝搞女人,就和《困兽记》里的徐懒狗一模一样。能与沙汀说得上话的,也是一个中学生,保队长的弟弟。同谢象仪的小儿子谢荣茂、袁寿山的儿子袁琳差不多。四十年代的中学生在两次战争中长大,他们对上一代人的生活明显表示不满,在思想上接近共产党的政治目标。所以,他们在解放后很快跨入新生活。保队长弟弟经他介绍,后来成为地质工作者,而袁寿山与这位保队长,却并不能因“保护”过他而立地成佛。1949的春节,他在邹家抱房度过。即便看不到任何报纸,只从周围老百姓每次赶场带回的“议论”,也能了解解放战争的过程了。

  “嗨,听说蒋委员长都自己下台啦!”

  “!银元券也跟前一向的金元券样,只有拿来揩屁股喽!”

  “今天场上米来了好多?一斗涨到多少了呵?”

  现存社会露出了所有的败象。他感到在这样的时候,这样闭塞的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便捎信儿给玉颀,问能不能住到离睢水近一些的地方。4月开春,玉颀让睢水小学的校工杨志远去接他。他像个被大人允许上街玩耍的孩子,急不可耐地走出邹家“病院”。

  在睢水,大家都称他杨老师。他在永兴,化名叫“王先生”……那次我去接他,中午到邹述才家,午饭后两人上路,专挑小路走。到红牌楼已经行了四十五里,距睢水还有一半。我建议留宿,他不同意,硬要走夜路。到旁边农民家要了一个火把探路,沿着大河边高一步低一步,又走了三个多小时,深更半夜摸到家里,才说吃饭的事,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①仗着玉颀和睢水小学所有的旧报纸,他消除了半年来对外界的隔膜。形势发展比预料得还快,北方的几场大战役都打完了,半个中国已经光明,黑暗正在退缩。翻阅一通《新新新闻》,他被一则私人启事吸引住。启事的大意是:鄙人年老力衰,已经多年未当公事,更从不过问政治,没有参加过共产党,也没有参加过民主同盟。现任县参议员一职,近日已呈请免去,以另举贤能云云。

  他读后大笑,似乎许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他觉得一下子捉摸到这些小头面人物眼前的政治困境,以及他们拙劣的“应变”本领。他久久思考这一新的社会动态和社会心理,《炮手》的故事霍然而生。吐血以来,他许久没有动笔了。这个短篇引出整整一组“蒋管区生活实录”的小说,都是以后在板栗园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完成的。这是临解放前一次按捺不住的写作高潮。

  吴瑞卿家是舅父把他硬逼去的。他有点恋家。从永兴回来,岳母大大施展她的烹调技艺,为他调补亏损的身子。看着玉颀和身边的三个孩子(杨礼已去县城读初中),他真不想离开。可郑慕周一听说他返回睢水,马上催他下乡。凭郑的经验,深知越认为是最安全的时候,很可能正是最不安全的时候。

  正是南京解放的消息传来。看到那张报纸,他说了一句“总算等到了”。帽子落在柴灶的灰窑里烧着,也没知觉。几天后吴瑞卿乘赶场的机会,亲来把他接走。

  十年避难所遇的各色居停主人里,吴瑞卿是唯一的非权势者。这是一个贫苦的小学教员,四十岁左右,做过刻字匠,性格质朴,与沙汀一家都熟。他住的地方与绵竹拱星连界。一个小院子,正面是三间瓦房,另砌一间草屋,是厨房兼饭堂,白纸糊的大窗户可以推开,显得明亮,这是吴自己设计的。最惹眼的是沿院篱笆空地一侧长了十几株峭拔茂盛的老栗子树,向天上挺着生气盎然的枝娅。远近的人给吴家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板栗园。到了深秋,一斗板栗可以换五六斗米,甚至还换过一石米呢。

  1949年5月11日晚上,我丈夫领来一位带行李的客人,让我叫他“杨老师”,对外不要多说。当晚杨住在紧连南房的一间破旧柴屋里。柴屋没有窗子,用木板当门,柴草扒在一边安床。一面是靠南房的土墙,三面用竹片夹起。冬天在这里过夜是冷的,但好处是能在紧要的时候,撞开竹篾墙跑进不远的山里。

  他生活简单,一般不外出,只饭后在院里散步活动。我有时数了数,至少要走十六个圈圈。然后进柴屋写字。晚上,不是与我丈夫摆谈,就是在菜油灯下读书写字,半夜熄灯。

  杨老师刚来我家,面黄肌瘦,说话无力。听说他吐血不久。我每逢场都去绵竹巩兴买些鸡蛋,每次都是他付钱,很客气的。买到蛋后,清早给他煮两个白水蛋。晚上吃玉米糊糊,有时煮蛋面。①吴一家善良、古朴。除了妻子,五岁的女儿,还有寡嫂和么哥住在一起。这个么哥是个鳏夫,五十岁了,身子结实,罗圈腿,脑袋后面留着一节细毛辫子。他好象很憨,说话没来由似的。可有一天,他顶着烈日出门锄地,突然停下来用一个手掌遮住额头,仰头笑呵呵地喊一句:“呵哟!这么大的太阳,要是往肚皮上一爬,那不汗水直淌了!”

  寡嫂、吴妻和正在散步的沙汀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家里把头伸出世外桃园的只有吴瑞卿一人。吴每天出门教书,都带点新消息回来。有时去睢水中心校,还会把玉颀给的报纸带来。这对于沙汀的健康极为有益,使他能与急速变化的外部世界天天接触,免去不少似乎被社会抛弃的困扰。

  人民解放军二野、三野已经迅速向西南各省推进。经常有人来求吴代写书信,听到农民各种对战争的反应。吴有段时间帮袁寿山他们写票据,睢水统治层倒卖粮谷、做鸦片生意,以及崩溃前忙于遮掩的内幕,他都对沙汀讲过。11月以后,沙汀写作情绪高涨,躺在柴门前的躺椅上思索,然后在一条长板凳上写起“实录”小说,进展奇快。

  《炮手》是在睢水便开始想的。《医生》是听说的一个传闻:一个医生把金圆券剪来摊了膏药。凭他接触过的乡村草医设计人物,在袁寿山炮楼上给自己治过疮的拱星姓王的医生浮现出来。起初他想这个人应是善良、节俭的,但节俭与剪金圆券似不统一,才注意突出他的耿直。在四川的地方性格中最多这一类人。赶场农民见面就问今天涨了好多,米价好多,银元好多,没有人再认纸币了。他决计把这些感受写进这个奇特的医生故事中。

  礼儿的中学放寒假,吴瑞卿暗地引他来见父亲。两爷子用被子围住面对面坐在床上,像朋友一样谈话。十三四岁的少年知道不少社会新闻,“二五减租”本来就是欺骗,山区的地主还要玩各种花样。这促成他写《退佃》、《减租》。写好读给吴瑞卿听,征求他的看法。这些短篇都较粗糙,是在十分振奋的心情下急就的。他的政治理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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