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之祥是你在故乡最好的朋友。他在你的生活和文学作品中的位置可不简单。从你这段客观叙述中,都隐约透露出你的感情。你是个能看到朋友优长之处,而少嫉妒心的人)
袁玉章,塔水人。父亲是旧文人,当地袍哥头子,那时已死。与我1925年在成都读书时认识。他于军阀赖心辉办的军事学校出来,做过团副。袁本人是旧军官,也是袍哥大爷,旧文学基础不错,写得一笔好字,偏偏思想开朗,正派,读进步书籍。塔水属安县、彰明两县共管,我到成都来回经塔水,就在他那里住。考虑他入党是想搞武装,但未来得及与他谈。成都组织上想搞农运,选定的地点也在塔水,曾派人下来,由袁掩护。(你对这个旧军官的看法,体现了你与各种人物打交道时,观察的善意和思路的开阔。当然,我的小说可以证明,我从小就不是生活在“单纯”的人群中的)
1928年2月16日下午,他又一次到达成都,住在郑慕周新近安在省城的家里,就在鼓楼洞子附近的高脚店。稍事安顿后,便出门去找住在不远梵音寺街上的刘尔钰,想约时间见周尚明或高凌,谈谈这几个人的入党问题。但是刘不在家。
黄昏时分,突然刘尔钰闯进郑家来找他,说刚刚发生了大事情,袁诗尧老师等十几个人,在下莲池被三军警团的向育仁杀害了!其中有五名,是他俩熟识的师友,特别有周尚明!川东的白色恐怖终于蔓延到了川西,思想上像有准备,也像没有准备,他当时受到的震动,可以想见。
(你是不是感到极度愤怒?不,主要是难过,难以抑制的悲伤压倒了我,远远超过愤怒。无法想像周尚明、袁诗尧他们已经离我而去,而且,没有了他们,我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所依附了)
成都不能久留,必须马上隐蔽起来。他迅即离开同志们牺牲的地方,连“二·一六”惨案的详情也是以后才知道的。据说,敌人行动前,川西特委曾分头紧急通知袁诗尧、周尚明等撤离。可他们几人都不以为意。袁的性格与张秀熟老师完全不同,是火辣辣的。他说:“不要怕,他向二娃(向育仁小名)敢把我怎样?”周尚明也说:“他们敢!”15日有人见到周,他还邀大家第二天去吃他栽种的油菜。他本已不在学校,唯恐自己保管的党团文件遗失,这天早晨又冒险跑回去。于是落入网中。
(解放后我到三台县一个镇上,这个地方挨近盐亭,袁是盐亭人。我问起袁诗尧,他们还知道,说袁被杀后,尸体运回故乡,群众祭奠的很多。我问是怎样死的,人们说是成都省长、军阀请他去开会,他去了,白天点个马灯。问他白天提这做什么,他说黑暗得很!这是人民知道他敢说敢当的性子,编出来的故事。——沙汀1986年11月22日讲)
“二·一六”惨案的事由是这样的:1927年底,刘文辉撤换在全省争取教育经费独立的运动中起骨干作用的省一中的校长、进步人士唐效实,派自己的秘书杨廷铨接任,学生“拒杨”。杨带兵进驻,学生成立“拒杨大同盟”对抗。次年2月14日,省一中开门招生,百多名学生回校要求杨恢复被开除学生的学籍,发生了冲突。杨当场误殴致死。军阀利用“杨案”,在2月16日晨突袭了旧皇城内的成都大学、师范大学,师大附中和五世同堂街的四川法政学校、脚板街的志试法政专科学校以及盐道街的省立第一师范。他们按照各校国民党和青年党反动分子平时密告的黑名单,逮捕了师生一百几十人。当天下午三时多,即将袁诗尧等十四人杀害。袁诗尧当时是师大附中教务主任,中共川西特委宣传部长。省一师牺牲的四名同学均为赤锋社成员,即周尚明、石邦榘、陈选、白贞瑞。①这次惨案使杨子青失掉了党的关系,突然终止了他最初的政治活动。
黄玉颀:革命低潮期的罗曼史
黄玉颀轻盈地向他走来。这次是真实的。他称这时与黄的相遇为:“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恋爱”②。他经历了政治的风云聚散,同时跌进感情的漩涡。
去年春上,李增峨在杨家碾房的新屋,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头胎便遇上难产。产妇长时间的呻吟使他恐惧。母亲召人做驱鬼的法事,倒真安定了他的情绪。这个折磨人的女婴被取名刚俊,生长得很是健康,但这三个人组成的小家庭不能给他带来幸福。政治事变造成的心灵创伤并不能在这个家庭抚平,与李增峨无话可谈,产生不了爱的感情。
从发生“二·一六”惨案的省城回县后,他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就是这个月,郑慕周决定捐田一百九十五亩作为基金,将1926年办起去年正式命名的“私立汶江小学校”由初级小学扩充为完全小学。有了这么一件事,可以寄托心情,他把全部的时间放在建校和延聘教师上面。十间教室、一间成绩室、礼堂、运动场、校内园艺地,很快都兴建起来。省一师的同学杨叔宜来任校长,教员中有郑和他极器重的马之祥。全校六个班,还设了幼儿班,学生达四百余人,教员多到二十五名。学校有了相当的规模。
他与杨叔宜、马之祥为学校制定了校训:“我们要养成为社会服务的精神。我们要养成为社会服务的能力。”校园上空响起了他参与制作的校歌:好哥哥,好弟弟,一块儿同学习。趁一线光明,快些向前去。前途是无量,快些向前去。愿我们向前,愿我们努力。
好姐姐,好妹妹,一块儿同学习。趁一线光明,快些向前去。前途是无量,快些向前去。愿我们向前,愿我们努力。趁小小汶江,快些向前去。
杨子青眼前出现的这条故乡之河,依然充满了生机。他那颗空虚的心,似乎充实多了。他们设计的校徽是个五角星,代表德、智、体、美、群,中间一个圆圈嵌着“汶江”二字。他还为学校选编了补充教材,如《志未酬》、《你何必发愁》等。这两个题目,不能不使我们对沙汀当日的思想情绪发生某种联想。汶江小学永远使他亲切,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黄玉颀。
在汶小的教员中也有玉颀的母亲黄敬之。她们惹人注目地已从灌县来到安县。黄敬之兼做郑慕周儿子的家庭教师,所以,外籍的母女两人便住在舅父家中。学校与郑宅只一墙之隔,无论在郑家或汶江小学,他都能经常看到已经长成少女的黄玉颀。
我认识黄玉春时(以后才叫玉颀),她是在培英女子小学附设的师范班读书。这个学校在安县北街昭忠祠内。她们住在郑家。她妈喊郑慕周的儿子郑志超叫“宝宝”。
黄玉春爱吃苕菜,活泼,爱唱爱跳,也爱不高兴。她是漂漂亮亮的。①
有点撒娇的黄玉颀在汶江小学进进出出。她只有十五岁,却在安县这样的内地环境里催成早熟。她见到杨子青,总是大大方方的,美丽的黑且圆的眼睛,这么一轮,显然对他已产生一种威慑力量。
他什么时候对她产生异样的感觉,这是个秘密,但已经知道她并不讨厌他。他开始寻找一切机会与她接近,在郑慕周家,在汶江小学,希图多见她几回。有时会无缘由地跑到黄敬之办公的房间外边,呆立许久。当他等到黄玉颀,把燃烧的目光送上去,黄玉颀居然能迎住它,甚至大胆地回视。(关于恋人的目光和发痴的举动,已经有了成千上万种的描写。我只想说,她的目光回答了一切。不躲闪,或躲闪前那么温存的一笑,能从中读出许多含义。但“破译”权,只授与你一人)
黄玉颀在他心中很快占据的位置,部分填补了他在政治上的失落。
这时候,所谓总土地庙省党部,派了魏道三回安县。他虽然早已不去理这件事,但他领导的国民党县党部筹备处曾反对过的魏道三,居然接受任命,大摇大摆来接替他,并正式在北街冯官府的院子成立县党部,这简直就像莲花池左派的省党部,被另一个省党部砸毁的事件在安县重演一遍。所不同的这里是和平接管。他有舅父掩护,人身安全倒有保障。魏到任后,立即着手清党,重新登记党员。他自然不会去填表,从此与国民党断绝了任何关系。
魏道三返县,标志着安县国民党右派正式掌权,并与地方劣绅形成联合。杨子青的政敌骤然增加。魏自认为是国民党的少壮派,清党时实行“党义”测验,其情景后来被写进了他的小说《龚老法团》。那里说,连善良、颟顸的老式官僚龚春官都难逃厄运,竟死于“1928年秋天那场奇异的考试”①。魏道三在他头脑里聚化成一个横行乡里的恶少形象,凡是他作品里出现豪绅、官僚、特务等人物,魏的样子便会在眼前浮现。魏在安县盘踞时间极久,三、四十年代一直任县党部书记长。此人与郑慕周不合,只要杨子青在安县,他便作怪,现在不过是初次交锋而已。
这增长了杨子青不少“合法斗争”的经验。他长期能与各种旧势力周旋,包括四十年代在故乡隐居多年,靠的正是这一手。
大约这年春、夏间,上面派邹璧成来检查工作,在杨子青家住了一夜。邹听完他汇报高凌走后安县的情况,对工作表示不满。邹指出,要发动农民,以待举义。见他有些迟疑,还讽刺了他几句。商讨的结果是,从成都派人去袁玉章的塔水做农村工作。
到了7月,一天,有人跑到汶江校来告诉他绵竹起义失败的消息。隔一天,袁玉章来信叫他立即去塔水,说有朋友在那里等着相见。杨子青连忙风尘仆仆地赶去。一看是个白净脸皮,黄胡子,农民打扮,像个乡下教书先生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王干青。王也不认识袁玉章,显然是经邹璧成介绍,知道了这一层关系,才在武装起义失利后跑来隐蔽的。会面是在袁的一个佃客家里。王的情绪并不十分低沉。这是个传奇式人物,杨子青早有耳闻。现在当面一见,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