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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个小孤儿哦!”阿大几大步走过去,抓起领头的那个小男孩的领子,一直把他提起来。小男孩吓得哭了出来,阿大就把他放开,扔到地上,再一声不响地离开。
阿大把我领到学校外面的饭馆里,问:“要吃点什么?”
我说:“我不饿。”
他好像没听着,自顾自地看菜谱:“我记得你爱吃鱼是吧?那我们就吃红烧鱼。”
然后再没有说话。
我们都不是多话的人,食物上来后我埋头吃东西,阿大坐在我对面抽烟。我不敢看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火,能把人点燃和熔化的火焰,无法无天地燃烧不停。
车突然停了下来,沈珂雯把头伸到窗外,开心地说:“就是这家,这里面的蛋糕超好吃!”然后她穿上车座底下的鞋,兴奋地下车。
沈以年向我示意:“一起下去吃。”不容我拒绝,又说:“这是珂雯的命令,办不到我会被抄家的!”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
这是一家儿童食品专卖店,店面不大,设计却很诱人:屋顶是巧克力,窗框是奶油,饼干门,树桩桌子,一切都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人不多,更显得小店的宁静。
借我你的手(2)
沈珂雯一口气要了三块蛋糕,坐在秋千吊椅上吃得津津有味,我和沈以年一人一杯咖啡坐在对面看着。中途她抬头看了看我们两个,说:“你们说话啊,别光看着我吃,让人以为我欺负你们。”
我笑了笑,伸出手去抹她嘴角的奶油。她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说:“慢一点吃。”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汹涌不绝,然后一边哇哇大叫一边跑了出去。
我愣住,问:“她怎么了?”
“大概是想她的妈妈了。”沈以年转着咖啡杯,眼神变得忧郁而脆弱。
“她——怎么了?”我没敢说出我的猜测。
“我们离婚了。”
我知道再说下去就该超出朋友的界限了,更何况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于是找个理由离开:“我去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沈珂雯已经在座位上吃第四块蛋糕了。看到我,调皮地一笑,许是哭过的原因,眼睛里水波盈盈。而另一双眼睛——沈以年柔情似水,是一种父亲的卑微和心疼。
如果我有爸爸,他也会这样看我吗?
若是这样,我愿意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死去。
回家的路上沈珂雯睡着,司机已经先回去,此刻车上就我们三个人。
“我们离婚的时候她不过一岁,还未断奶。”沈以年突然说了这句话,于是我准备好耳朵听。
“我花了很多钱获得珂雯的抚养权,因为我爱这个孩子。”
“珂雯长大后她妈妈来看过她,可是每次都被她赶跑。也许她是个挺记仇的女孩,但她心里,肯定还是渴望有一个妈妈的。”
“我平时很忙,没办法抽多一点时间陪她,家里只有一个保姆负责她的起居。那个保姆已经跟了我十几年,对珂雯的脾气和性格了如指掌。”
我问:“难道事业这么重要吗?”
“可是这是活下去的根本,而且我想珂雯过得更好。钱也许买不到全部,但起码能买到三分之二。”
我不说话,但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他笑笑,问:“比如你小时候,最想得到的是无数的玩具还是父母的一个拥抱?”
他不知道他戳到了我的伤口,他不知道无论哪一个对我而言都只能是幻想。
车在音像店门口停下来,沈以年帮我把东西搬进去,告辞。
刚进门小绘就跑过来无比羡慕地说:“那位先生好帅,你真幸运!”
“是吗?”
“对了,刚才有位周先生打电话找你。”
“周?”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姓周的啊!
“嗯,他让你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哦。”
洗完澡,一张一张地翻名片。周,会是谁呢?
啊,找到了!周垠开,原来是小开。
把电话打回去,问:“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看看你到家了没有。”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好听,有一层淡淡的磁。
“嗯,回来了。”我说。
“吃过晚饭了吗?”他问。
“没呢。”
“那出来吃好吗?”
“啊?”我愣住。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吃饭呢?
“啊什么啊?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千万别拒绝,不然浪费我汽油钱。”
“那——”
“就这样定了,待会儿见!”他挂了电话。
今天怎么搞的,两次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别人将军!
“怎么了?”小绘问。
“有人约我吃饭。”
“啊?又是我一个人啊!”她抱怨道,“我要加工资!”
“好,给你加!”我说。
“开玩笑啦!”她咧咧嘴,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应该再请一个人才是。”
“嗯,考虑。”
我就是喜欢小绘这一点,毫无心机,亲切得如同姐妹。
五分钟不到,小开的车就已经停在店门口。他走进来,傻傻地笑:“嘿嘿!”
真没个老板样!
跟小绘打了招呼,然后随小开离开。
他带我到附近的一家日食店里,叫了两盘生鱼片。那家店非常精致,空气里飘着日本民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的服务员穿着和服,将食物端上来。我尝了一口,生辣生辣的。
“怎么,不好吃?”
我不置可否。
“那就不吃了。”他推开盘子,叫道,“结账!”
“太浪费了吧?”我小声说。
“没关系。”他说着,扶我站起来。日本女人还真是难当,动不动就要跪。
在车上,小开问:“我们去吃泰国菜吧?”
我摇摇头。
“那法国菜呢?”
我摇摇头。
借我你的手(3)
“意大利菜?”
我再次摇摇头。
“那吃什么啊?”他皱眉问。
我想了一会儿,说:“拉面吧!”
“哦,我还以为你口味很高呢!”
我笑。
小开找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面馆,要了两碗拉面。等面的空当,突然有人大叫:“小开?阿久?!”
我转过头,看到梅朵姐。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她惊奇地问。
小开反问:“为什么我们不会在一起?”
“我以为你们不认识。”
“嘿嘿!”小开卡通十足地笑,然后问,“大姐,你一个人吗?”
“不是,和我老公。”她向站在门口的鹏哥看了看,然后说,“我不打扰你们啦,先走。”
“嗯,拜拜!”
梅朵姐冲我暧昧地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真适合去当媒婆!
可是看到她与鹏哥的双双背影,若说没有羡慕,那一定是假的。
送我到家,小开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
“我以为你会吃一顿好的。”他说。
我大叫:“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点出息啊!”
“不是不是,”他辩解,然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不应该把你和普通女人比。”
这算是夸奖吗?但这句话让我极其喜悦,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呢?
他又问:“我可以再约你吗?”
“呃——”我解释,“我店里只有两个人,很忙。”
“哦!”他有点失望地挥手,“那,再见。”
“再见!”
看着他驾车离开,我会心一笑。有些时候,他真像个小孩。
还有,他不说话的时候,和某人挺像。
寒假的一天夜里,下雪了。我突然醒来,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洁白花朵,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口渴了,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刚出门,就看到阿大,他蹲在窗下面抽烟,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睛在夜里如狼一般闪耀着星点的光辉,让我不自觉地靠近。
他抬起头,脸上湿湿一片。
他哭了。
面对这个无声哭泣的男孩,我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地为所欲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自由到他这样无法无天。
愣了一会儿后,我跑回房间,拿了卫生纸给他,然后坐到旁边。
阿大说:“其实我不是个孤儿。”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爸爸是杀人犯。”
我呆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那你妈妈呢?”
“一年后被车撞死了。”
阿大还在哭泣,而我心里又凉又惊,大脑一片混乱,很多画面在里面纠缠,厮打,血,头撞到了墙上,尖叫,警笛,监狱,还有什么,不会说话的小孩,惶恐地看着一切,刹车声,阴霾的天,孤儿院,倔强的小孩。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呢?他们也有相同的命运吗?
无尽的恐惧淹没了我,我猛地抱住阿大,眼泪迅速流了出来。
阿大也抱住我,我们呈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纠结在一起。像两株角落里的藤类植物,分也分不开。阿大突然地咬住我的肩膀,疼痛如水。我沉溺。可是灯亮了,强烈的光线刺痛了我们的眼睛,妈妈们惊讶的脸变得扭曲变形。
如果可以啊,我多么希望我们是两棵树,可以无声地立在那里,等待春天的到来。
打电话给梅朵姐,托她再帮忙找一个店员。
“嗯,没问题。”她欣然同意。
“那谢谢哦!”
“不谢!”她突然口气一转,兴奋地问,“对了,你跟小开怎么样?”
我搞不清楚:“什么怎么样?”
“嫁给他啊!”
“什么啊?”我大叫,“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梅朵姐笑笑,道:“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才二十一。”我说。
“可是你的身份证上是二十五。”梅朵姐很认真地说,“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