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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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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仰起小脸,轻道:“朱棣——”

一言既出,他含笑斥道:“放肆。”

她怔了怔,仿似不曾听见,仍旧跪于彼处,望着他道:“云萝宫人年岁渐长,我方才将她遣了,许她出府与家人团聚。你答应我,让她离京。”

他眸光一闪,淡淡应道:“可以。”

她这才支起身子,慢慢自地上立起。他朝她张开双臂,她顺从地轻轻走至他臂弯间,任其将自己拥入怀内。

还是那股淡淡的麝之香气,如此安心,如此令人沉醉,而不能自拔。

他用手指轻拂过伊人耳畔的碎发,指腹,果真是凉的。她心内了然,却,仿若无知无畏一般,将自个的脸颊,顺势熨帖于他的手掌之内。

帝王的三驾马车,随着内侍的“起驾”之长声,徐徐启动。

天气,虽闷热,但,銮驾内,却隐隐透出一丝清凉,许是车下的冰块使然,抑或是人心内的寒意。

她一动不动,静静伏于他膝上,细声,低道:“进宫前,我想……再去一次云落院。”

发丝之上的大掌,没有一丝停顿,头顶上方,随之传来他的沉声。

“痴儿,你给我听好。何赟,早被我所杀,我既纳了你,自不可能再留着这些人。世上,也不会再有所谓的云落院。”

她仿似一早就已知晓,伏在他的腿间,无泪,也无声响。只有一副小小的身子,愈来愈冰,愈来愈冷。

他低头,叹息一声,双臂再一用力,将其自膝上提起,纳入自己怀内。

她埋首于他胸前的织锦龙纹之上,金丝银线硌着人的肌肤,有些微的痛。她攥紧衣袖内的小手,宛如要掐出血痕来。

他的心思,她懂。她的心思,他也懂。

他不说。她不问。

她不问,不表示她真的枉顾。女儿心内其实一早就料到,却不能问。因为,一旦问了,便,无以自持,无以为继。

不知再行了多久,只听禁卫军低低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停驻。

他的声音,自耳畔清晰传来,虽平淡如初,却分明已是毋庸置疑的谕令:“此处,是刑部监,朕,暂且将方正学拘押于此。方才,朕命人将方氏的内眷提了来,你,既然来了,就进去见一面,顺便转告方正学,他,既是朕的钦犯,自是不能轻饶。余下的话,毋庸朕再多言?”

一面说,一面轻轻推开她的身子,使其离了他的臂弯。

车内,虽有微光,却看不清他面上的阴晴。

故技重施,不过是故技重施。一如之前,他将她拘于车内,带至奉天门外,让其亲眼目睹他所演的戏,让她怨无可怨,责无可责。

她是他的子期,她岂会看不懂他的心意?

他一早笃定了她不会舍得下他,不会舍得为这些人伤他,所以,这些,那些,竟算是他给她的交待。

天下男儿所能给她的,所不能给她的,他都会一一给她。

他一直都在给,却始终不知——女儿心内真正所思,所愿。

她抬起小手,就着那一缕微弱的光芒,轻轻,抚上男儿的面庞,一如先前许多次。这一次,他不再阻住她,任由她的小手,一一抚过他的脸侧,唇角。

她粲然一笑,仿若他怀内最娇美的那一株海棠,绽放于漆黑的暗夜中。眼中,虽有皎皎的泪意,却执拗地不肯落下,只重重砸入人心内。

女儿,软声低道:“朱棣——”这已是她第二次如此唤他,他虽一直不曾为此深责之,却也不应。

“答应敷儿……杀伐,不要太重,那些人,并不懂得……你当日……有多苦。”

语未落,指尖,已自他的颊上滑过,再拎起裙裾,一步一步,拾阶而下。

罗裙似水,在落地的那一刻,差一点失足,小小的身子硬是晃了一晃,复立得笔直。沿着他的内侍所引的甬道,缓缓向内走去,牵扯得人心内,一阵又一阵隐痛。

她低下头,自衣袖内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物什,送入唇内。再,仰起小脸,强自支撑着咽下。

那原本是她发上的一支金钗,打造成缠枝海棠之状,娇蕊之上,立着一只小小的蝴蝶,振翅欲飞。

她偷偷折了它下来,将之尽力团成一个小小的圆球模样。

不过小手指尖一般大小,却,已足以要了她的命。

刑部监的大门之外,幽深的狱牢深处,每隔数十步,便有他的禁卫把守。却一个个不敢抬头,只单膝而跪,向其见礼。

除此之外,整座刑部监,似再无他人。他果然已经一早安排好,步步为营,步步赢,每走一步,他俱会算计于心。

内侍的长声,在寂静如斯的彼处,如此突兀刺耳,一声一声,在人耳畔回响着。

“皇后驾到——”

“皇后驾到——”

“皇后驾到——”

远处,终于见到高挑的火烛,将一处方寸之地,照耀得通如白昼。铁栏之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应声回首。在其身侧,尚立了一个半大的少年,眉目间,隐约可见他的影子。

那妇人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直直望着眼前人,颤声道:“寒枝?”

“你……就是他的皇后?!”

她却不答,扭头,向身后的内侍命道:“都退下。”

那些人,既得了令,不敢有违,一个个敛眉欠身,踽踽退出监外。直等到所有的脚步声都已经走远了,她始回转身,还未出言,袍袖却已叫人一把揪住,死命地揪住。

“你……竟然做了那人的皇后?!此等乱臣贼子,你竟然助纣为虐?!方寒枝——”

她柔声打断她道:“二婶,他就是中宪么?”离家时,稚子不过才七岁,眼前,却已然和她一般身量。

语未落,她已一个趔趄,身子猛地扑到在铁栅栏上,直撞得铁锁铮铮有声。额头,触在铁石之上,愣是蹭出了血渍。

耳畔,始传来一句斥声:“婉如——”

她轻轻捂住自个的唇角,手心之下的肌肤,火辣辣的痛。

却,痛不过人心内的。

她徐徐跌落至冰冷的地上,透过模糊的泪光,仰望着铁栏之内的蓝衣人。从望得见光亮伊始,直至走至这座监牢跟前,她一直不曾望向这铁栏之内。

她,明明知道他在其内,却不敢望。只怕刚一触及,所有的前尘往事,便如潮涌般,翻卷到人眼前、心内,让人再逃无可逃。

男儿并不近前,略微抬高了音调,命道:“起来。”

她尚未及起,身后,又传来婉如哽咽的痛声:“你到现在还在护着她,无论她犯下何等罪过,你都要护着她!你心内……何曾有过我们母子?!”

“她如今成了那个逆贼的皇后,他,不但要杀了你,还要让我们方府背负如此不堪的名声,你还要护着她!”一声声,都是女儿心内的情之殇。

身旁的幼子,听不懂母亲所言,却只能跟着悲泣,一面哭,一面诉道:“母亲,不要哭,母亲……”

一声声,一字字,宛如尖刀,插于人的心上。

她突然一阵痉挛,手臂撑在铁栏之上,身子,扭曲成一团,冷汗迤逦而下,却,强抑着不肯出声。

他,察觉不对,疾步走至她跟前,大掌,用力抚上她攥紧的指尖,急道:“寒枝,你怎么了?”

她心内随之一阵剧痛,勉强抬起小脸,隔着栅栏,望向那张于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庞。

一双眼眸,清亮如初,落于人的身上,仿似夏之凉风,冬之暖阳。

她痛极反笑,哑声,摇头道:“枝儿……不痛。”

他皱紧眉,似猛然想起什么,即刻又抽回手掌,却并未随之抽身。一双眼眸内,却已是不再掩饰的痛楚与怜惜。

她是他亲授,她的心性,他自是谙悉于心。

眼前之人,已然痛得面如雪色,却仍要和他说:“枝儿,不痛。”

枝儿,不痛。

那一日,他自外归来,不顾所有人的拦阻,冲进她房内,只看见满床满地的血,汩汩而下。他再也顾不得避忌,自榻上紧紧揽过她小小的身子,纳入怀中。

那一刻,男儿至死难忘。

她也是这般抬起小脸,和他说:“枝儿,痛。”

待看见他眼中的泪意,怀内的小小人,竟然在铺天盖地的血渍中,朝他低低道:“枝儿,不痛……了。”

无论她痛与不痛,他,都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三步之外,婉如,木然而立,痴痴望着眼前这一幕无比熟识的场景。彼年彼处,她也似这般绝望地望着,莫可奈何。

她死死按住自己的衣襟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忽然间,失却了所有神志,飞奔过去,死命自栏上扯开她的身子,狠狠一推,将其推至数步之外。

男儿直起身,默然望着她向她施暴。

这是他欠她的,这一生,他确已无力偿还。

婉如还要奋力再扑上前去,却听一声怒喝,响彻整座刑部监大牢:“给朕拿下——”

她蓦地收住力,却收不住往前之势,一下跌落于地。

他矮下身子,欲扶起足下之人,视线刚触及,不由得怒从心起。眸内的精光,笔直扫于牢内之人的面上,面色,阴冷似寒冰。冷声向身后禁卫道:“给朕拖出去。”袍袖所拂的,却是婉如身后呆呆而立的少年。

婉如这才仿似大梦初醒,从地上狼狈而起,一把护住自己的幼子,惨声道:“不要,中宪,不要——”

但,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岂容得她挣扎,几下拖过她身后的少年人,钳制于臂弯内,疾步拖出甬道。

婉如,被他们用力推倒于地,连挣了数次,都爬不起。母子连心,耳畔,一对母子的哭声,响成连片。

她强自吸一口气,忍着腹内的痛楚,喘息着嘶声向他道:“朱棣,放了中宪,不要……伤了他,你听见没有?!”

他不答,手掌轻抚过她的发丝,他方才若迟来了一步,怕她连半条小命都不剩了。他,终是放不下心,在其身后下了马车,没成想,刚踏入刑部监几步,就看见这样一幕。

他叫她来,本是要给他与她一条退路。

他和她的情分,让他不得不在杀他之前,给她一个交待。无论她信不信,他做了,她便怨责不到他。

她已是他的皇后,这世间,他所能给出的东西,他都一一给了她。

而有些东西,是他无论何时,都不可能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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