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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女与君王绝世情:山有木兮木有枝-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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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即有探报来说,李景隆竟然因为胆小,连夜拔营而窜,临行前,居然忘记一并通知其麾下其余将士。

时,围困北平九门的守军仍不知统帅李景隆已遁,犹苦守不退。

燕王,率兵猛攻之,再破其四营,杀死甚众。其余,望风遁奔,所获兵资器仗,不可胜计。

十一月初七,燕王大部回师。

至此始,北平之围,始解。

自十月十五日李景隆围城再至此刻围解,以道衍、顾成为首的守城军民,与官军顽强奋战了整整二十二天。

捷报,传遍了北平城内的街头坊尾,整座王城内,都弥漫着冲天的喜气,竟比那年节还要热闹。

封赏诸将,犒劳众师,因着徐王妃守城有功,燕王大喜,终释了先前的罅隙,许其仍回延春阁居住。世子、二王子承欢于膝下,更有王氏所出的三王子等,父子夫妇,天伦之乐,何其融融。

而,一连多日,她都闭门不出。

她知道,他既不来,则必是含怒,她在等着那一份怒气从天而降。

果不其然,距离他回师的第七日,她终是等到了他。

有别于其余诸殿的热闹,她的西偏殿内,显得特别冷清,即便炭盆内通红的火苗,都盖不去那彻骨的寒意。

她着了一件薄裘,静静坐于条案前,用冰冷的手指誊着曲谱。

上、勾、尺,工,一笔一划,精描细勾。

虽然,听不见殿内宫人的叩拜声,但,眼角余光已瞥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心内一跳,笔锋一斜,愣是将一个好好的字给污了。

她轻轻掷了羊毫,抬头仰望着他,丝履,再朝前移了几步,在距他一步之外,终是停下。那一双眼眸内的精光,竟是比那殿外飞檐之下的冰棱还要锋利。

他挥下衣袖,淡淡道:“退下。”语气,听似并不十分严厉。

身旁诸人听了,赶紧逃也似地遁去。云萝犹疑片刻,刚想移步,却被他叫住:“你留下!”

云萝不敢有违,只得低着头,默然侍立于远处,大气也不敢出。

她望着他,小脸上,无忧也无喜,一双瞳仁,再黑白分明不过。

他的周身都是冷意,冷得好似那一日城隍庙内之状,她忽然心内一痛,唇畔,竟不怕死地扯出一朵娇美的笑颜。

他见了,再也忍无可忍,只听衣袖声起,长臂猛地扬起,再狠狠挥落。云萝宫人惊叫一声,随即捂住自个的口鼻,想要近前,才走了几步,却不敢再靠前。

那一掌,竟似用了十分力。

她小小的身子重重坠于地上,坚硬无比的青石登时蹭破了掌心内的肌肤,唇角,火辣辣的痛。她用手轻触,指尖,尽是娇艳的红意。

她垂着脖颈,盯着自个身下的石缝,咬紧唇瓣,不肯呼一声痛。

却也不抬头望他,就这样默然伏于冰冷的青石地上,只有鲜红的血渍这样不争气,一滴一滴,迤逦而下,赛过冬日的傲雪红梅,怒放于人的衣衫之上。

他毫不为所动,在她头顶,冷声再道:“尔知道本王每日需对的是什么吗?!”语气虽冷,却掩不去其下的痛楚,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入她心内。

她身子动也不动,也不答,只如泥雕蜡塑一般。

她岂会不知他每日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生,亦是死,是眼前万里河山,也是身后穷途末路。

自从他救下她,他再不曾如此对过她,他的冷厉暴戾,再也不曾落于她身上。

可是她不想抬头,她不愿与之目接,她不忍看那一双眼眸,亲眼见之,会令人魂魄俱失。噬心之痛,又岂是皮肉之痛所能及?

发髻,叫他的掌风一并扯落,束发的玉簪骨碌碌滚出好远,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已经再不辨,似才在桌下止住。

云萝宫人飞扑过去,一把抱起她的半个身子,还未讲话,眼泪,已似断线的珍珠徐徐滚落。

她却笑了,用衣袖印一印眼前人的面颊,浅笑低道:“罗敷,并不痛。”

遂,扶着她的手臂勉强立起,才支起身子,就再也止不住,朝前吐了一大口血沫。随之,是刚喝下不久的药汁,沾着血色,尽数吐于跟前。

第五卷 鼙鼓 第五章 天外孤鸿影(1)

自打那一夜始,她仿似变了一个人,整座西偏殿内的宫人都察觉到有异,却说不出所以然。

只那双瞳仁内,沉寂无比,比那太液池内的冻水,还要波澜不惊。

别人当然不会知晓个中就里,除了云萝宫人。

因为,燕王朱棣还跟往日一样,如常处理军务,召集谋臣诸将议事,每每至夜深。

难得空闲之时,便教导小世子一些简单的箭射。通常此时,徐王妃都会命教养宫人将另外两位小王子一齐抱于跟前,自己则和各殿主位远远看着,一大家子人好不和睦。特别是几位小殿下,平素极少得见父王,此刻,得以承欢膝下,或奔跑于中庭之间,或长于宫人手中,一个个,兴奋顽劣异常。

没人能从他的眉目间看出端倪,即便是云萝,也不例外。她跟随他如此之久,可说是他的贴身心腹,却丝毫看不出他心内有一丝不悦。

燕王的隐忍与心机,天下罕有,外人,根本窥不出一分。

但,眼前这一位的变化实在太大,几乎是不加遮掩,比之往日,可说是大相径庭。一张小脸,苍白得好似纸一样,一日一日,当小宫人端来药汁,她都默然望着药盏许久,才肯接过小口小口地饮尽。

她自从服侍她始,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形容。

以往,不用他吩咐,她自会前去大明殿他跟前禀报她的一行一止,可是,这一次,她竟然大着胆子一日也不曾去过。

直至此时,她才稍稍懂得云英宫人当日的心意。

她和云英,虽有不同之处,她自认心气远高于后者,但日复一日,却不约而同被眼前人收服。

她极少开口,有时一整天,西偏殿内都听不到一句人喧。

但,别人看不出异同,她云萝又岂会不懂得?

放在以往,她多日不去他跟前尽职,他早就震怒,或许这一会早挨了重罚。可是,这一次,燕王竟然听之任之她这样罔顾他给她的差使。

如果她没猜错,这份体恤,应是他心内给予她面前这一位的补偿,尽管他不会明言。

她柔声相劝道:“姑娘,这么晚还要出去么?”外面天寒地冻,别说她这样的身子禁不住,就连那些粗使的宫人都受不住。

可是她的劝阻并未起到效果,她只披了一件薄裘就缓步行出殿外廊下,也不管自己,踽踽向着宫外方向行去。

她立即捡了一件重裘再追出去,一面回头吩咐灵儿等人,赶紧执了宫灯在前引路。

积雪,已经上冻,才走出隆福宫几步,她就一个踉跄,连带着她一起,跌落于坚硬的甬路之上。

云萝压低嗓音,惊呼道:“姑娘伤着不曾?”

身畔之人,答也不答,只蜷于地上,默然不语。

她却是吓得不轻,强撑着爬起,示意几个小宫人和自己一起用力,扶起她。再为她轻拍去衣裾之上的污垢,好言轻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罗敷终于轻轻开了口,却是清淡无比:“你们在此处等我,我想一个人走几步。”语虽低,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冷意,话音甫落,人,已经轻飘飘走了好几步,直走向彼处的太液池。

灵儿等人因怕责罚,此刻,竟吓得哭将起来。她在旁低声斥道:“好好的,哭什么?还不够添乱不成?!”

几个小宫人即刻噤声,低头抹着泪痕,却不免冻得瑟瑟发抖。

眼前,即是凌波桥。

溶溶的寒月,映着半池坚冰,凄冷无比。她吸一口气,扬起小脸,任凭那两行热泪,缓缓自女儿的眼角滑落。

她的玉笛早化为齑粉,他送她的竹笛也被他亲手毁了,这深宫,她出不去,天下虽大,她一样逃不得。

他是她的网,牢牢缚住她的手脚,却不许她呼痛。

她不想在西偏殿内呆着,因为,自那隔壁的宫阙内,分明传出一阵又一阵悦耳的丝竹之乐,虽听不见人声,但能于这静夜扰人清梦的,肯定不止赵氏一人。

她望着那明月,低低语道:“寒枝,好痛。”

这一句,她在那一日也曾向他说过。她一身的血渍,似止也止不住,湿了她的罗裙,也湿了他的大半片襟袍。

他抱着她不住发抖的身子,眼中,俱是绝望之至的哀伤,绵密而幽深,仿似江南三月漫天盖地的稠雨。

她看一眼身后,数十步之外,云萝领着几个小宫人瑟缩于寒风中,手中的宫灯,照亮了足下的方寸之地,也映着人的眼眸。

她并非为他留宿赵氏的殿内而痛,她只为她自己而痛。

今日,是她的生辰,自从她离了方府,再也不曾有人记得今日。他要她,却从未真正懂她。他教了她,却眼睁睁看着她折辱。

方寒枝,宛如一只被人剪去羽翼的寒禽,普天之大,却没有她的明日。

她矮下身子,捧一把积雪,手心内的刺痛,却止不住心口处的牵扯之痛。丝履单薄,足下,传出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冷意。

她握紧手掌,将掌心内的雪团捏成一个玉球,耳畔,清晰传来熟悉的足音,他,终是来了。

她毋庸回头,就知道是他。可是,她此刻,并不想见任何人。

她支起身子,奋力挥动手臂,想将手中的雪球扔出去。才挥了一半,手腕就叫人擒住,另一只大掌,掰开她的掌心,夺去了那冰冷的雪球。双臂再一用力,她的身子,即落于他怀内。

随即,是汩汩的暖意,隔着衣衫传来。

他抱得她如此紧,仿佛要将她扣入身内,宛如先前,许多许多次。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冷声斥道:“秦罗敷,尔不要命了?!”语气,已大有转圜。虽仍是冷,语意,却再分明不过。

她听了,却仿似没听见一般,动也不动,一副身子僵得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他叹一口气,双臂再加重了些力道,将那副瘦弱伶仃的身躯,重重箍于臂弯内。他罚了她,到头来,却明明白白,罚的是他自己。

她依旧不做声,就着月光,一双杏目,竟看也不看他,仿似他是一个陌生人。

第五卷 鼙鼓 第五章 天外孤鸿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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