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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惨然而笑,一个趔趄,几近虚脱地扶住自个身侧的廊柱。
云英隔了我有十步之遥,见我如此,却并不上前拦阻,月色皎洁,映着她的素颜,也苍白胜雪。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姑娘断笛断情,是为了前日的那一封书简么?”
前日?
是,前日,他掷入墙内的那一篇史记,敷儿确已拜读,且铭记。
“七月初六,燕王妃有孕,传报京师,帝后皆喜。”
晚凉风急,吹起了我鬓边的散发,云英终是上前几步,轻轻扶住我的身躯。
敷儿,只望着天边那一轮皎月浅笑,再慢慢摇头,却不是为此。
那一刻,敷儿心内只有欢喜,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子嗣,此一生,便再不会孤寂。
他的生母,于他幼年之时即已早逝,他和周王虽是同母兄弟,却因着封藩骨肉相离。但,除此之外,敷儿更洞悉他内心不为他人所知的隐痛。
敷儿身无长物,每夜,只能以笛为信,以曲换文。依着史官所记,他的生母碽氏,为帝起兵之初无意俘获的前朝蒙古贵族之女。虽容颜秀丽,但,奈何身份殊隔,终成不治。
作为一名前朝贵族后裔,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屠戮自己的同胞手足,再亲手埋葬自己族人的百年社稷,那份女儿殇痛,何其深重?
他和周王不过相差一岁,果然,在刚生下周王后不久,碽氏便已撒手人寰。
幼年丧母之痛,那份痛与寂,对于一个不足四岁的孩童而言,痛何其重?但,痛远不止于此,他虽为人子,更是儿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况乎北征?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他却不得不奉旨亲征挥师北上,亲率大军,出师讨^伐自己的母族。
他虽凯旋,敷儿可以想见那颗铁血男儿心的深深处,那一份,千斤压顶的背负与疚责。
人伦,国柞。至亲,权谋。
孰轻孰重,他,不得不做出抉择,也已经做出抉择。
而今,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妻室和孩儿,天伦之乐,其乐何其融融?这些融融的暖意,也必能暂缓他心内隐忍的身世之痛。
听闻此信,敷儿只会为他高兴,又怎会介怀?
墙外之人,良久不见我作答,遂,高声再道:“秦姑娘,请千万珍重!”
“姑娘琴音犹如天籁,应海不才,自诩为姑娘的知音,应海虽愚衲,岂不知姑娘的心事?燕王虽是旷世雄才,姑娘也不可自伤躯体,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我轻道:“奴家,并非,为前日。”
“那是为何?”
我抬头望天,喘息良久,始道:“曲终,人散,而已。”
一言既出,我轻轻移步,在那夜凉如水中踽踽步下听风亭。
笛已断,知音绝,敷儿已不久于人世。多言,也无益。
自此世上,再不会有那一阙哀婉凄凉的《越人歌》,流芳百世的,或许会将是先生当日那一支。
曲牌同,意大不同。
先生的那一支,宛如春风揽怀,百花开遍,一如他当日的朗朗笑意。笛音,虽一样清澈似水,却是温煦悠远,一咏一叹,皆是怀春女子的缱绻情怀。
好比,初初之相遇。
第二卷 攻玉 第二章 旧梦还惊觉
轩窗半开,炎热的夏风入夜吹来。
罗衣轻薄,因着汗意,熨帖于人身上。我独自立于一湾池畔的水榭内,手里,仍执着那支翠玉长笛。
池塘内,隐隐传出蛙鸣,清甜的荷香,随着湿风,一阵一阵浮过。
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外而内轻轻步入,我眼角余光瞥见,却并不真切,我以为那是为我回房去取团扇的侍女。遂,仍旧弯着纤腰,兀自瞅着轩窗下粼粼的水面,一面用手内的长笛去逗弄水底的红鲤。
不知何时,我随意一转身,却不由得愣住,努力想睁大双眼,却始终看不清来人。
隐约间,只辨出他是一个男子,一身白衫,眉目似很清秀。
他低下头来,望着我笑,轻轻托起我的小脸。
我挥动衣袖去挡,却反被他握住双手。
我颤声低问:“你是谁?”
他并不答我,只加重了臂力。
我仿似在梦中,拼命挣扎,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开始尖叫,因为罗裙之下,忽然传出一阵剧痛。直痛得我流下珠泪,却再也哭不出声,一下一下抽咽,直至身躯战栗不止。
我徒劳地挥舞着双手,用力地想要推开他的钳制,却被他绊住裙裾,根本无法抽身。情急之下,我顾不得罗裙之下传来的那撕心裂肺一(文)般的撕裂之痛,费力捡起自个身(人)边的一只花瓶,狠命向(书)外砸去,只盼着有人能(屋)够借此听到,再前来救我。
只听见——耳畔果真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以及连连的惊叫之声,随之,是一把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声,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秦姑娘,秦姑娘——”
秦姑娘?这个称呼是这么陌生,是在叫我么?
我呆呆地坐着,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想不起她是何人。身旁是摇曳的烛火,而我自个则是一头一脸的汗水,湿透了全身的衣物。
青石地上,并无半点瓷片碎裂的痕迹,可是我方才明明听见花瓶坠地的巨响,甚至还有崩裂的碎片四散飞溅,割破了我的肌肤。
看见我的迟疑,半跪于我对面的女子顿时哭将起来,轻轻推搡着我的肩背,口中殷殷唤着:“秦姑娘,你醒醒!”
我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犹自蜷缩在床榻之上,弓着身子,颤栗如筛糠。
只见她一面哭,一面抱住我,口中叠声唤着:“秦姑娘,你醒醒,你快醒醒,我是灵儿啊……”
灵儿?
我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渐渐自睡梦中醒来,缓缓再环顾周遭,只见纱帐低垂,夜烛亮丽,自己此刻所置身的,并不是方才梦中的那一处所在。
这里虽然也有轩窗,却并非临水而建的水榭。
难道刚刚那一幕,竟真是一场噩梦?
我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头顶,那里突然间传出一阵阵抽搐之痛,痛可钻心。如果是梦,为什么梦中的痛楚又如此清晰而真实?我伸出指尖,想要再去触方才罗裙之内被撕裂之处,方才那一刹,彼处的痛楚如此深切,怎可能是幻象?
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才刚触及肌肤,就被灵儿死拉住不放。
她惨呼着:“秦姑娘,你不要吓灵儿,云英姐姐就快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低低饮泣,随着她的哭声,屋外值守的其他侍女一齐奔入内室,看见我和灵儿的形状,一个个俱是低头落泪,哭成一条声。
我恍然清醒,认出她来,不解地轻声问:“灵儿,哭什么?”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们哭什么?且,哭得如此伤心。
话音甫落,一口鲜血猛的喷涌而出,随之,是心口处的喘息之声。敷儿渐渐醒转,原来,是因为我的不济,她们看得惊悚,故而才哭得如此悲戚。
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迈入室内,始进入,屋内的哭声转瞬间乍止,那些侍女看见她,一个个,即刻噤了声。
我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认出是云英。一件素色的罗裙,眉目间依旧是清冷的淡意,冷声道:“都下去吧。”
听见她吩咐,所有人立刻齐齐退去,屋内,只剩下我与她两人。
她上前半步,俯下身,用丝绢拂去我脸上的汗意和唇畔的血丝,柔声道:“姑娘怎么了?”
我略略皱眉,低声道:“敷儿,做了梦。”
她似有些吃惊:“姑娘梦见了什么?”
我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腰带之下,罗衣轻分,俱是黏黏的汗意。低声道:“这里,好痛。还有,一个男子。”
云英的面色惨白,握着丝绢的手指渐渐用力,死死握着。
良久过后,她始落座,在我床前坐了下来,自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的纸卷,交予我手内。
“不过是一个梦,姑娘还是忘了吧。”
我并不答,真的只是梦么?敷儿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前尘,莫非大限将近,也开始渐渐忆起旧事?
但,方才那一幕,敷儿只觉得痛,丝毫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变故。待还要再凝神细辨,怎奈咳喘不止,很快,便污了云英手中的丝帕。
云英一面为我抚平脊背,一面轻声抚慰道:“奴婢,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姑娘,燕王殿下就快回来了,姑娘……千万好生等着他。”语气,虽一如平常,但,言及最后一句时,她略微侧过小脸,不肯望我。
我怎会看不出她强抑的泪意,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是吗?”
他怎可能回来,不过是云英为了让我宽心,才好心蒙骗。
岂料她随即转过头,重重颔首应道:“是。奴婢不敢欺蒙姑娘。太子殿下突然薨了,举国治丧,诸王都要回京祭奠。”
我大惊失色,颤声道:“几……时?”
“已满五日,就在姑娘断笛的第二日。姑娘自个一定要多保重,依云英看,不出十日,燕王殿下必归!姑娘,真的就要见到燕王殿下了!”
我松了她手臂,直至此刻,我才敢相信。
太子薨,是天大的事,她自不敢骗我,也断不敢妄言。天下,才初定不久,储君即乍薨,非但举国致哀,更何况是骨肉至亲。所有受封在外的藩王,于国丧期间,自是一齐都要返京赴丧,当然,也包括燕王。
这么说,他果真就要返京了?!
云英见我不出声,轻声再道:“姑娘怎么不讲话?莫非姑娘竟不高兴么?”
敷儿当然高兴,但,敷儿还能等到他归来之日么?北平之于京师,路途遥远,即便是一路飞骑,路上至少也要七日不止。
即便他得报之后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至这京城内也要十日之后,等见过帝后,再抚过灵柩,恐怕已是多日之后。
我的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敷儿,恐怕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我轻轻垂下眼睫。
云英并不点破我的心意,只为我移来烛火,置于床榻之前,轻声道:“这是方才那位官修掷入墙内的史记,他特意嘱咐云英亲自交予姑娘手中。姑娘不想看?”
我轻轻抬起头,略有些诧异。
原来这厚厚的纸卷,竟是应海特地让云英去取给我的史记?原来刚刚云英一早外出,所为的就是此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