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坎,也正是她所思所想。听他讲述建筑与人的关系,艾默心中触动,脱口道, “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
“你看《 黄帝宅经》 ?”启安惊叹,这么冷门的书连内行人也看得少。
“我胡乱翻翻,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了。”艾默有点脸红,低头掠起耳畔鬓发,抬腕一刹间令启安错觉有种似曾相识的风度。
说到书,说到建筑,说到人文风情,两个人惊觉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一路走着,阳光从前方移到头顶,又悄然滑向身后。
时间过得这样快,不觉已到黄春,两人几乎把海滨这一带的老房子都转了个遍。
“想不想看日落?”启安笑问。
“上山顶?”艾默目光闪亮。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座宅,从那里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海湾,这眺水天余晖,应是何等良辰美景。
上山的路上正遇见最后一批旅游团往回走,又遇到昨日那个导游。
瞧见他们两人,导游一脸诧异,擦身而过还频频回头张望。
启安与艾默相视一笑,沿石阶快步而上。
落日已沉入海天相接的云层里,晚霞将满树雪色茶花也染上灿金颜色。高大的废墟静卧在满天云霞之下,斜晖穿过残垣断壁,在雕廊楼柱间洒下深浅光晕一一砖声不言,草木不语,漫长时光里,它们看过了多少次日出日落,又见证了此间多少悲欢起落。
伫立在空寂庭院,启安与艾默都不言语,沉静眺望那轮落日沉下。
他的衣摆,她的鬓发,都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启安侧首看她,这一刻的艾默似乎又回到初遇时,沉静疏淡,若即若离,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她。
有一个艾默,眼眸晶亮,容易脸红,会跳跃地走路,慧黠地微笑;
另有一个艾默,周身都透着落寞,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与周围毫不相干。
“艾默。”
他唤她名字。
她没有反应,兀自出神望着远处,直到他又唤一声,才蓦地回过头来,神色还带恍惚,乌黑瞳仁里
闪烁着夕和的迷离碎金。
这碎金像有魔力,突然令他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怎样言语。
艾默也不开口,只走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相对沉默,只有轻风抚过树叶的声音。
过了良久,启安低头一笑,在一块平整的断石上坐下。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这里?”他问出这个不知会不会唐突的问题。
她回答得很简单,“也许和这里有缘。”
看他沉默,她侧首问,“相信缘分吗?”
启安点头一笑,“没有缘分,又怎么会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她喃喃重复这二个字,良久一笑,以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哼唱出来:
“人与人的相遇,如此扑朔又迷离
岁月悠悠容颜兀自更改,为谁徘徊
人世间的风景,总是柳暗又花明
聚聚散散的人海,谁是今生最爱
萍水相逢,是否拥有一样的梦
灵魂曾经漂泊如些之久
生命里都是寂 寞
萍水相逢,是否你我灵犀相通
付出所有,为爱等候
等候心中,最深最真的梦”
……
这是那首叫做《 萍水相逢》 的歌。
启安不觉听得怔了,心思随她歌声飘忽沉沦。
萍水相逢,多年之前,是谁与谁的萍水相逢,结下生死离合悲欢归去都斩不断的眷恋,岁月悠悠,旧日容颜早已更改,人世风景几经沉浮变换,谁还在故地徘徊。
然而现实里,并不常有故事中的萍水相逢,从此缘牵千里。
总有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最美好的时候。
启安只在旅店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就突然离去,走得异常匆忙。
老板娘说他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大约五六钟,也没有退房,反而预付了一星期的房费,让她保留那房间。那个时间艾默正在睡觉,启安没有来敲门告别,却留下一张纸条。
“等我回来”。
就这样简单四个字,再无别的交代。
艾默如坠云雾,怅然若夫。
说走就走,连一声再见也没有,真的还会回来么。
旅途中的邂逅从来不需要结尾,无论多么投缘,来去仍是陌生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不知道他的电话,不知道他是否也和她一样有过心动。
或许他还会回来,也或许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等待一个陌生人的归来,谁知道会是多久。
三天的时间,对于一场邂逅而言,并不算短。
这三天里,和他一起逛遍了所落的老房子,尝过了一间间摊子的小吃,沙滩留下了彼此脚印。那些总也说不完的话题,关于建筑、关于过往,和争论,吵完总会在第一时间和好如初。
最美好的时光,是每天黄昏一起来上山顶废宅,在那魂牵萦梦绕的地方共赏落日。
三天,彼引间的了解似乎已经很多,似乎又仅仅停留在一个名字。
启安,舌尖上轻呼出的名字,唇角上扬,宛如微笑。
老板娘发现艾默连续两天没有走出房门,吃饭都是叫店里做好饭盒,给她送上去。
虽然从不干涉客个人行为,老板娘还是忍不住担心,上去敲开了艾默的房门。
开门所见让她吓了一跳。
房间里关得密不透风,窗帘没拉开,迎面一股甘草咳嗽糖浆的味道。
艾默咳嗽着,声音沙哑,头发蓬乱,脸色苍白,鼻尖通红,眼圈下积累着明显的阴影,也不知多久没睡觉。外面阳光灿烂,气温回暖,她却在睡衣外面裹了一层外套,又裹一条披肩,还冷得缩起肩膀。
老板娘伸手一探她额头,滚烫,果然在发烧。
感冒咳嗽成这样, 这丫头还缩在床上不眠不休的写作。
老板娘连声数落,问她是写稿子重要,还是健康重要,一面数落一面进屋拉开窗帘,让阳光明晃晃
照进来,又将窗户全部推开。
外面海风呼地卷进来,窗纱毛扬,散放在床头的一大备稿纸也被吹飞。
“哎呀,我的图!”艾默冲过去抓住被吹飞的纸,慌得像心肝宝贝被人抢走,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上。老板娘帮她把稿纸都捡了回来,眯起老花眼勉强看清,画的是房子草图。
每张纸上画的都不同,但大致看得出是同一座房子。
“年轻人勤快是好事,可是生病了还又写稿又画图的,小艾你也太拼命了!”老板娘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憔悴样子,又心疼又生气,“你看你这脸色,白得像鬼一样,两眼无神,不知道还以为中了魔!”
可不就是中了魔吗,艾默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两天的状态,真的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启安的不辞而别,多少令她有些惆怅。
在他离开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冒着细雨去了废宅,等到黄昏也没有天晴,没能见到夕阳。
回来后却感冒发烧,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恍惚穿过雪白山茶与火红木棉簇拥的长廊,循着宛转悠扬乐声,来到衣香鬓影的庄园一一那是荒废前的茗谷,第一次清晰出现在梦中。
醒来后唯恐梦境消散,抓起手边稿纸,将梦里废园的轮廊画下。
画笔可以描出锦绣美景,却描不出那一刻的良辰缱绻。
对梦境的狂热追忆令艾默忘记了启安,忘记了生病,全副精神都专注于写作。
梦中画面历历在目,循着画中痕迹,似乎有一扇门訇然洞开。
迷失在困惑中的思路豁然贯通,画面的故事仿佛曾经亲眼看见,一一得展在脑海中,指端跳跃,恨不能一口气将所有故事都写出。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关掉电话,不理任何外间滋扰,眼前只有屏幕上一行行不断跳出的字… … 直至老板娘来敲门,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竟不记得。
艾默被老板娘强迫着吃了感冒药,又被拖下楼去吃饭,脑中仍有些空白。
坐在桌旁棒起碗,拿起筷子,看着白生生的米饭粒,恍惚又觉得是雪白的稿纸。艾默将筷子当做了书笔,无意识地在米饭上涂抹,想象笔尖落在纸上… … “小艾!你要写疯了吗!”老板娘一声吼惊落了艾默的筷子,也惊回她三魂七魄。
方才那一刻,仿佛记起梦中遗忘的一幕,那是个穿白色旗袍伏案书写的女子背影,削瘦双肩,岭长颈项,甚至可以听到笔尖划出的沙沙声。
幻觉来得如此真切,令人有种真很难辩的惶惑。
艾默实在是太想看清那梦中容颜,太想真切的看一看“她”。
第六章
【一九二零年十一月陪都重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整个大地都被撼动,身在潮强的地下室仍能感到地面的颤抖和爆炸带来的灼热,刺鼻的硝烟味道令人窒息。
这枚炸弹显然落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
电力中断了,地下室里失去照明,黑暗中只听见慧行呛咳的声音,似乎被头顶衰落的灰尘呛到。念卿探身摸索,想将他抱到身边,“霖霖,慧行怎么了?”
“慧行在我这儿,没事。”霖霖的声音平稳柔和。
“我不怕!”慧行却大声嚷道,“等我长大了,把飞机都打下来!”
童稚的话语令置身黑暗中的念卿、霖霖与薛晋铭都莞尔失笑。
薛晋铭将念卿护在臂弯中,却听她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他低头问。
“这样小的孩子,却能说成这番话… … 就算是为了这些孩子,又有什么苦难不可坚持。”她语声苍凉,震动他心底最薄弱的一根弦,令他不由自主攥紧她冰凉的手,“你要坚持,我们都要坚持。”
她怆然而笑,“我会的,我答应过你,要活到白发苍苍那一天,要亲眼看着孩子们长大,亲眼替仲亨看着他的梦想实现。”
薛晋铭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如海潮翻涌,只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比谁都清楚她所承受的苦难,藏在她心底的伤痛,早已漫过寻常人一辈子悲伤所积的极限,连他也曾以为她会倒下去… … 她却没有,从来没有。
不仅不让自己倒下,她更张开手臂去保护旁人。
薛晋铭握着掌心里纤瘦透凉的手,恍惚里,并不觉得是自己在保护她,却是她在以生生不息的希望和勇气支持着他,给他无穷尽的温暖依靠。
今天的夜间空袭来得格外凶狠,日本人的战机久久盘旋不去,地面炮火开始反击,远远近近的爆炸声不间断地传来,地面不住颤抖。
“晋铭,你听。”念卿凝神倾听,空中传来的不一样样引擎轰鸣声,正是我方战机起飞的声音,“是我们的飞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