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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惊昆仑-王度庐-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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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广杰躺在床上跟阿鸾说话。
  阿鸾还是那么愁眉不展,两眼还是泪莹莹的。
  葛志强就问纪广杰的伤势现在觉得如何,纪广杰立刻坐起来用右手拍拍他那伤处,笑著说:“这算甚么?江小鹤若此时再来,我照样与他拼命!”虽然说这样的横话,可是他的面色发白,汗珠子像黄豆那么大从脑门子上滚下来。
  葛志强就说:“你就不必再生气了,据我想此时那些官人一定已把江小鹤捉住了。就是他还能够逃跑,有了今天这事,以后他也成了罪人了,早晚是得就捕。你就好好养伤吧!伤愈之后,咱们再商量办法。”
  说时,他又向阿鸾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纪广杰的伤势也不算轻,你应该好生服侍他,不可使他太兴奋了。
  此时阿鸾的容貌越发愁苦悲伤,葛志强也看出今后的事情难办,不禁十分发愁。出了这屋子,他就回到房中,与赵志龙、陈志俊等人用午饭。
  正在吃著午饭,那神拿邓二就来了,他喘吁吁地,似乎是才由很远之处来到,才下马。葛志强连忙问说:“把江小鹤捕获了没有?”
  神拿邓二摆手说:“不行,不行,那家伙真叫凶!我办案二十多年,擒过草上飞,提过云里豹,还没见过这样滑手的贼人。纪爷的那匹马本来不算多么快,可是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像飞了似的。我们赶下他三十多里,过了几片树林,过了两道河,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连他的人带马全都没有影儿啦!那家伙是从外省来的,难道他的地理比我们还要熟?”
  葛志强一听,心中更加忧虑,发了半天怔,然后说:“这一逃走,可真是后患无穷。”
  邓二说:“今天晚上他要来那可好极了,我要再放他走了,衙门这差使我就不当了。我先回去歇歇,葛八爷你放心,晚上我带著人来给你防夜。”
  葛志强又向邓二吩咐了一阵,邓二就走了。
  这里,几个人把饭用完,葛志强就特地把他师弟陈志俊请到院里自己的屋内,二人秘密谈话,葛志强就皱著眉说:“师弟,你看见鸾姑娘今天在灞桥见著江小鹤时那种情形了没有?平常咱们提起江小鹤来,姑娘必要变脸,必要咬牙流泪。按理说,今天他们见了面应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江小鹤只是笑著,她也只向江小鹤哭,并不立刻抽刀拼命,还要同著江小鹤往桥东,背著咱们去说甚么话。这都不说,后来邓二带著官人追江小鹤之时,姑娘还哭著要拦,并说甚么:江小鹤已受伤了,就别追了!这件事我真有些疑惑,莫非是鸾姑娘的脾气改了,再不然就是她并非真恨江小鹤,她跟江小鹤早先有甚么私情?可是不像呀!”
  陈志俊也怔著想了半天,就说:“这些事我可不敢说,今天我看他们的情形也有点儿怪。江小鹤跟阿鸾年幼的时候,倒是常在一块儿玩。可是,那时小鹤才十四岁,阿鸾才十二岁。”
  葛志强一听,就更是疑惑,并且叹息著说:“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可是,可也不能说是甚么事都不懂了!”
  陈志俊摇头说:“我想不至有甚么事,师父看得严。再说江小鹤在师父家里并没住了多日子,后来他将龙大师哥刺伤他就跑了。及至后来江小鹤把阆中侠勾到镇已去,我亲眼见阿鸾咬牙愤恨,天天骂江小鹤无能。阿鸾与江小鹤决无甚么私情,现在我瞧跟纪广杰小夫妇俩倒是很恩爱的!”
  葛志强听了,心中还是不能怎样释开。又商量了今晚应当怎样严加防备,陈志俊便回到院外去了。
  下午,雨住了,天可还没晴。这一天葛志强始终是愁眉不展,天越晚,他的变眉便皱得更紧。渐渐天色黑了,就仿佛有甚么魔王将要降临似的,大家全都抖擞著精神,心里却都怀著恐惧。只要听见哪里有一点响声,就有好几个人握著刀去搜找。
  晚饭后,葛志强还命厨房做了几样菜,在屋里摆上,预备下酒,是为防夜的人用的。他急盼著神拿邓二带著那些官人快来,可是直等到二更以后,才有个姓张的捕头,带著十几个官人来到。说是邓二爷今天有点伤风,不能来了,叫我们来这儿帮著大爷防备防备。官厅里我们还预备著人,只要听到这里的锣声一响,立时就能赶到。
  葛志强说:“来几位就行了,今天夜间也未必有事,江小鹤受的伤也不轻,再说他也人困马乏,大概不能再来了。”
  那姓张的人说:“若只是江小鹤一个人,并没有甚么难办,他要把先前那个李凤杰一勾上,那倒是不好办了。”
  葛志强也笑了,说:“江湖也大了,会武艺的人多,李凤杰与江小鹤他们必不相识。”
  陈志俊在旁就说:“这两个人的武艺都很好,可是他们全都受了伤,也没算被他们占去了甚么便宜,咱们昆仑派不丢人。”
  葛志强就连忙用话说开,不让陈志俊仍往下再说。
  当时就请那姓张的班头同十几个官人都在这屋里,由陈志俊、金志勇陪著饮酒谈话。葛志强并暗中嘱咐厨房别多给他们酒喝,至多了叫十几个人喝二斤。因为怕的是他们都醉了,到时倘或出了事,他们便连爬起来也不能,一群醉鬼还怎么能捉得住江小鹤?
  此时,已然到了三更时分,西边屋里是灯烛辉煌。虽然人多酒少,几样菜吃净了,可是大家谈话倒很热闹,并且有位官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宝盒子来,大家压起单双来。
  院中挑著两只大灯笼,用三角架子支著,这种灯笼能开能折,外号叫“气死风”,无论有多么大的风,也不能把灯吹灭。灯笼旁边有两条板凳,坐著四个伙计,支著一面大铜锣,三个伙计都打磕睡。那个握著锣槌子的伙计,两只眼永远东张西望,并且时时往脑后的房上去瞧,仿佛惟恐有人从房上再扔下来一块石碑,打碎了他的脑袋似的。
  对著柜房的屋子,就是纪广杰和阿鸾居住。纪广杰这时因为心里提防著江小鹤,总是不能睡著,而且左跨上的那块创伤,十分疼痛。当著妻子,他又不愿呻吟出来,他只咬著牙,忍著痛,来回翻身。
  阿鸾是靠墙坐著,她没睡,但是一声不语,心中悲思宛转,在暗中哭泣了好几回。这时她房中的灯光虽是熄灭了,可是由窗外映进房里的灯光还是很明亮。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纪广杰,觉得这人十分可怜,为自己的祖父,为昆仑派,实在是不容易。又想在远处的江小鹤,今天未容自己向他把话说明,他就遭了暗算,若不是他的武艺高强,立时就会在灞桥边丧了命,或已被擒。他右臂上的钩伤著来似不太重,然而他的心是多么怨恨我呀?他折了柳枝向我掷打,那不就是他内心怨恨的表示吗?又想起今天他在灞桥上勒马横剑,苦笑著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十年来的话太多了,须要详细说。”可见这十年来他是没忘了我,他决没有想到我会嫁给纪广杰吧?他更不能原谅我嫁纪广杰是出于一种不得已吧?更不能知道我跟纪广杰虽有夫妇之名,但无夫妇之实……
  正想到这里,忽听窗外有人紧问道:“纪姑爷睡了吗?”
  阿鸾的悲思被这句话打断,她就听出是葛志强的语声,便答道:“他已然睡了,葛师叔有事吗?”
  葛志强左窗外说:“没有甚么事,我是叫他放下心去,好好歇息。现在柜房里有十几位官人防夜,足可无忧,江小鹤他必不敢再来了。”
  阿鸾刚答应一声,只听得纪广杰却哈哈大笑,但才笑了两声,胯上的伤痛得他又不住地吸气,然后他又说:“我并没睡,我料定江小鹤他今晚准得还来,我正在等著他见面决一死战呢!”
  窗外的葛志强听了这话,他却不禁从心里打了一个冷战。本来他是疲倦极了,想去睡觉,可是一听了这话,他却不敢睡了,就勉强笑著说:“你就放下心吧!今夜决不至有甚么事。”
  说毕,他退后几步,又往房上去看。然后进到里院,里院也有一只“气死风”的灯,有赵志龙带著一个伙计在此看守。妻子房中和儿子儿媳的房中都还有灯光,可见她们现在都很害怕,都睡不著。
  葛志强又向各处的房上看了看,又仰脸看看天,却觉得有点水星儿掉在面上,心想:还要下雨,其实雨越大越好,好叫江小鹤不能来。接著又连气打了两个呵欠,便向赵志龙说:“我可真倦啦,我要睡会儿去,少时我就醒,醒来再跟你换班。”
  葛志强开门进了他住的东房,见房中虽无灯烛,但被外面的灯光照得很亮,随手关上房门;又打了个呵欠,便坐到床头脱鞋。才脱下来一只鞋,忽见床底下伸出来一只手,手中拿著明晃晃的剑,葛志强不由吓得“啊呀”了一声,要开门去跑,但早已被江小鹤由床下钻出来,把他按在床上。
  房里的葛志强一声叫,床一阵乱响,院中的赵志龙赶紧捉刀来到窗下,向房里急问说:“甚么事?”
  葛志强本来身体强壮,臂力过人,可是如今竟像一只老鼠似的,被那雄猫一般的江小鹤把他按在床上,挪剑刃贴著他的脖项,他吓得哪敢哼出一声。
  江小鹤又在耳畔轻轻警告他说:“我不杀你,只要你告诉我,鲍振飞和龙家兄弟们藏在哪里,我便走开!”葛志强也惊慌地悄声说:“我告诉你,你先放了我!”
  江小鹤微笑道:“放了你。”于是他放下手,挪开剑,葛志强就爬起来,坐在床上。
  他叹息了口气说:“江兄弟,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来找我?”
  江小鹤冷笑道:“怎能说是无冤无仇,十年前在秦岭道中,若不是被我师父所救,我早就叫你给害死了。但是那些小仇现在我并不计较,我找的只是鲍老头子和龙家兄弟,快告诉我!”他又用剑拍了葛志强的脑袋一下。
  葛志强说:“龙志腾现在仍在紫阳,龙志起是前些日子从我这里走的,不知他是往哪里去了。我师父是往他的一位老朋友的家中躲避去了,他的老朋友很多,我也不知道是谁,是在哪里。听阿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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