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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用第二块石头,心里说:我要打那个“山”字,打那个山尖。一扬手石又飞去,他跑过去一看,那“山”手的头上果然打了个白色痕迹。旁边站著许多人看著,都希望他再打,但纪广杰得意地走回利顺镖店去了。
少时,镖店众人就在一起吃午饭,他与阿鸾并坐在首席,葛志强等人都擎杯为他们夫妇献酒贺喜。
纪广杰偷眼去看阿鸾,就见阿鸾依然不喝酒,不吃菜,似说是她羞涩,可又像忧郁。
这却真使纪广杰的心里不痛快。旁边又有人谈起江小鹤来,纪广杰也跟著谈了起来,他现在手中预备著几只飞镖,就决不再怕江小鹤那神出鬼没的武艺。
于是,他又昂著头,高谈起来,谈到使他最气愤最骄傲之时,他就用拳头击打桌子。此时阿鸾离席出屋去了。这间房对面的那东屋,就是葛志强命人收拾出来,请他夫妇居住的。
阿鸾到这屋里,坐在床上,她就发愁,眼泪就不禁点点落下。忽然屋门一开纪广杰又追到屋里,纪广杰就没对阿鸾说话,可是他又一笑,这种笑是表示夫妻恩爱的意思。阿鸾却连头也不抬,立刻起身出屋到里院去了。
里院葛志强之妻徐氏,现在生著病,虽然有两个仆妇,可是还须要她儿媳伺候。她的儿媳妇程玉娥,这两个月来就没有一刻的闲暇,没有一时心里舒展。她的丈夫自从那次在大雁塔被李凤杰所伤,几乎死了,到现在伤势才稍微见轻。可是她的婆母又病了,以至她面容憔悴,精神极为悲苦。
如今一见阿鸾已经出嫁了,梳著美人髻,戴著金首饰,穿著艳丽的衣裤,尤其是那双绣花鞋,她真是极为羡慕。
她就挽著阿鸾的手儿到了外屋,就悄声说:“妹妹你请坐,怎么作了新娘子倒比上回来的时候客气啦?”阿鸾脸上红了红,勉强笑了笑就坐下。
程玉娥就又靠近一些,低声问说:“新郎对你怎么样?你们俩一定是顶恩爱,可是你得想法摸住他的脾气,先把他拿下马去。不然你那位新郎是不好制的,他有本事,又有名,人物又好,以后一定要背著你作出荒唐的事。那时你多么生气呀?”
阿鸾被她说得脸更绯红,但又有些气恼,就正色说:“嫂嫂你别跟我闹,我爷爷给我们办这件事,我是没法子……”说到这里,又十分伤心。
她强忍著了眼泪,又接著说:“就为的是一同出来对付江小鹤,好有许多方便!”
程玉娥笑著,又像嫉妒,又像嘻笑似的,拍著阿鸾的肩膀说:“现在倒是有点方便,可是慢慢的也就不方便了。咱们女人的身子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不如他们男子,永远能在江湖上闯。”
阿鸾没有听明白她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十分不耐烦,本想要离开这屋回到前院,可是又觉得那屋中有纪广杰,那更是讨厌。忽然一阵伤心的事袭上她的心头,她竟忍不住眼泪滴滴地滚下。
程玉娥十分惊讶,变了色,惊慌著问说:“妹妹你是怎么啦?我恼了你啦,咳!刚才我是跟你说凑趣的话呢!”阿鸾一面拭泪,一面摆手。
这时忽有个仆妇追到屋里来,说:“鲍大姑娘!纪姑爷这就要到盐店街看舅老爷去了,问你去不去,车可都套好了。”
阿鸾还没答应,程玉娥在旁就说:“自然是去呀!新外甥媳妇那有不见见舅父的道理?”
阿鸾就拭泪,点了点头,随同著仆妇走出外院。
此时纪广杰的辫子打得又黑又亮,面也刮得十分干净,换了一件藏青洋绉的长衫,粉底快靴,手中持著一把绒扇,真似一位风流阔少。
阿鸾亦进到屋里,重施了些脂粉,纪广杰在旁看著他的妻子打扮,就顺势拍下她的柔肩一下,低声笑著说:“本来我已对你说过,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可是现在我也得告诉你,在长安我只有这一家亲戚,是我的亲舅父。你既作了我纪家的儿媳,无论你是看得起我,看不起我,但你也须随我拜见拜见舅父。咱们俩暗地里是如同路人,可是在表面上还得作出恩爱的样子。不然就容易叫人疑惑,把话要传到老爷子那里,他老人家一定很是难过!”
阿鸾听了这些话,心中又不由得一阵悲痛,甚么话也没说,就修饰完毕,随著纪广杰出门上车,往盐店街去了。
在车上,纪广杰是跨著车辕,他还不禁张目四望,仿佛在人丛中寻找甚么。他的车上,还放著那口宝剑。少时到了盐店街广益福钱庄,夫妇二人拜见了舅父,便又回来。
回到镖店他们的屋中,阿鸾仍然是闷闷地坐著,眉头还是紧锁著,永远也不用正眼瞧她的丈夫。
纪广杰不由十分烦恼,便也不在屋中,就到外面去打听江小鹤。
在外面走了一天,酒店茶肆他都去遍了,也没看见江小鹤的踪影。
回来时,见镖店门外停著一辆大鞍车,他进到柜房里,就见有两位穿官衣的人,正跟葛志强称兄唤弟在谈闲话,经葛志强引见,纪广杰才知道这两位都是府台衙门的,一位是刑房先生柳二爷,一位是大班头神拿邓二爷。这两人一听说纪广杰就是龙门侠的孙子、鲍昆仑的孙婿,就齐道久仰,很亲热他跟他谈起话来。
少时葛志强又命人摆设筵席,请这两位官人吃饭,由纪广杰等人作陪。席间当然又谈了江小鹤。
葛志强就说江小鹤是个贼人,在镇巴、川北都犯过重案,如若他来到,务请府台衙门拿办他。
两位官人全都满应满许,并说他们现在已派了捕役往各处访拿去了。
纪广杰在旁却不说一句话,他对于葛志强运动官人捉拿江小鹤的事,不大赞成。
因为江小鹤的本领他领教过,不用说区区西安府的几个班头捕役,就是人再多些,也休想捉拿江小鹤的踪影。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他手中的那几只飞镖,如果江小鹤能迟几天来,等那订做的飞镖打好了再来,那更好!他相信他的飞镖是不能虚发的,而且江小鹤必不能防备。
过了些时,屋中点上了灯烛,外面的天色也黑了。
葛志强就绝口不再谈说江小鹤,遇有别人谈到了之时,他还不住用眼去瞪,他的神色也极为不安。
饮宴毕,两位官人就告辞走了。
葛志强吩咐众人今晚要警戒著,比往日还得留些心,昆仑刀都要预备在手,都不要睡熟。遇著甚么惊异的事情发生,就彼此招呼,同时就打锣,锣声一起,街上巡更的人一听见也就去叫官人。这是他跟西安府那两位官人商量好的办法。
纪广杰却在旁冷笑,他想不到葛志强是这么愚笨的一个人。他进到自己的屋内,就见桌上点著两支蜡烛,见阿鸾打开头发,对镜重新理妆。
纪广杰就觉得诧异,又不敢问她,就站在旁边,看她到底是甚么主意。就见阿鸾那万缕乌丝,被烛光照得发亮,纪广杰又不禁一阵心醉,心说:这么好的新娘,如今又已然到了我的手中,可是她却不能顺手,连一句话都不对我说,这滋味有多么令人难受呀!
又想:都因为江小鹤这件事,搅得她心烦,否则她一定能与我和好。因此,就暗暗咬牙,痛恨江小鹤,恨不得他立刻就来到,自己就扬手一镖,把他肚子打穿。此时阿鸾的头髻理好了,把那新娘的头髻,又改了一条处女的辫发,仿佛她是没结过婚一样。
纪广杰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立刻瞪起眼来,问说:“你这是甚么意思?你为甚么改变头发,莫非你是不愿意作新媳妇吗?”
阿鸾竟像没听见似的,气忿忿地起身转过来。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绿纱短衫,里面衬著一条红胸衣,绿里隐著红,再被两盏红灯一照,这颜色简直使纪广杰销魂。
纪广杰就改怒为笑,说:“其实一改成辫子,可是比梳头好看得多了。晚间可以改成辫子,但到明天早晨还是应改过头来,不然可叫人笑话。”
又见阿鸾脖领敞著,露出粉腻白润的抹胸黑金锁链,纪广杰忍不住要伸手去摸,笑著问道:“这是赤金的吗?哪儿打的,镇巴城不能有这样好手艺吧?”
阿鸾却又用手一推,纪广杰赶紧反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笑著说:“到底为甚么事,你不跟我和好?”
阿鸾却紧咬著嘴唇,一声不语,夺过手去,就由壁上摘刀。纪广杰恐怕她又用刀来砍自己,便赶紧回身取剑。却见阿鸾把她那口昆仑刀摘下来,坐在炕上,抽出刀来,用一块红绸手帕拂拭。
纪广杰不由一笑,也把宝剑放下。他本想走近前,再说几句温存的话,他又想那是白碰钉子,于是发了一会怔,就傲然地说道:“今夜,江小鹤未必来,如来了,那可真好!我现在正预备著对付他。我要不容他看见我,我就将他制于死命!然后……”
纪广杰又要说他替昆仑派铲除对头冤家之后,他就飘然而去,他也不稀罕阿鸾再对他好。可是阿鸾却用眼瞪了一下,抄起刀就出屋去了。
纪广杰也赶紧追出屋去,却见阿鸾飞身上了房,纪广杰微笑,“嗖”的一声也蹿上房去。
这时照壁后边藏著个伙计,他一见房上有人,就吓得大叫一声:“有贼呀!”顺手当的一声敲起锣来。
纪广杰飞身跳下,向伙计就是一脚,那伙计连铜锣都滚在一边,纪广杰就骂道:“笨蛋!莫非你没看见我那屋子还点著灯,我是才从屋里出来吗?”
这时人声杂乱,葛志强、赵志龙、陈志俊、杨志瑾、袁志侠全都拿著兵刃跑出来。
伙计也点起灯笼来,并有个人拿起铜盆就乱敲,纪广杰却抡著宝剑急喊说:“没有事!没有事!是我跟我妻子,我们上房查看去了。这个笨蛋他没看清楚就敲锣!”
把那才爬起来的伙计又一脚踹倒,并过去把那睡眼蒙眬地敲著铜盆的伙计打了两个耳光。
葛志强一听是场虚惊,他就不由得又生气又惭愧,就连连摆手说:“不要吵嚷了!叫外人知道真要笑话,咱们还保镖呢?……咳!”他提著昆仑刀咳声叹气地压住了众人,可是这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