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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我的徒弟中除了被我杀死的江志升,没有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坏痞!”
这时破墙外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伍金彪赶紧迎出去,有个乞丐也跟著跑出去,手里拿著燃著了的柴棒去照,就见回来的是江小鹤。
江小鹤下了马,另一只手还牵著一匹马,把两匹马全都交给那乞丐。江小鹤就一手抽出来宝剑,一手提著油布包裹。那包裹鼓鼓襄里的,似乎包著可怕的东西,他就交给了伍金彪,说:“这是龙志起的首级,把它藏在我的行李内。我要拿它回镇巴北山祭我的父亲!”
伍金彪接过那双包裹。江小鹤遂进庙内,叫乞丐点火,向老拳师的脸上照著看了看。
老拳师这时也睁开眼睛,看了看江小鹤,见他虽然长得很高大,可是眉目仍如幼年之时,是那么英俊健强,十年前的旧事不禁又在鲍振飞的脑中一闪。他见江小鹤的剑光闪闪,目光灼灼,就知道自己的死时顷刻之间便要来临。他抖颤著,喘息著,摇了摇头,说:“我没甚么话说了,只是我想见我那两个儿子,一个孙女。咳!不见也罢了。你就告诉我吧!他们是否都已死在你的剑下?”
此时江小鹤已狠狠地举起剑来,但一听老镖头提到了阿鸾,他的心中又一阵发软,便弯腰,咬著牙,用宝剑将老镖头身上的绑绳割断,并扶老镖头坐起。
老镖头倒不禁非常惊讶,问说:“怎么,江小鹤你又不杀我了?”
江小鹤忿忿地说:“十年的大仇,我怎能不杀你?想起十年前你在麦田里怀刀意图害我和前两天你在此杀死秦小雄之事,我就不能宽容你这凶狠的老贼的性命!”他喘了一口气又说:“但我江小鹤是条汉子,你七十多岁了,又飘流在外,并无亲人。我把你杀死在这里,虽为人间除害,但又显得我太过残忍,不知内情的人一定要说我欺凌老弱。现在我要带你回汉中,把你交给你那些儿子和门徒,然后咱们再决斗。那时我把你杀死,我才能够甘心!”
老镖头坐在地上呆怔了半天,然后就沉重地叹了一声,说:“也好!当初我虽待你很坏,可是……咳!天知道!……都不用说了。你总也在我家里吃过几天饭,只要你容我回到家门看看,我就死也甘心!”
江小鹤点头说:“好!那么你就起来吧!咱们立时起程吧!”
可是,老镖头没有站起,仍然坐在地下,像全身也没有气力似的,低头又叹息。他就说:“只是有一样,我有个徒弟龙志起……”
江小鹤一听他说到了龙志起,他的眼睛又瞪起来。
老镖师却凄凄地说道:“我那徒弟受我之累跟我受了诸般苦楚。现在他身受重伤,并且遭了不白之冤,现住在一个地方;我须先去看看他,然后我才能跟著你走!”
江小鹤忿忿地,高举著宝剑说:“你休再提龙志起!龙志起被你骄纵,倚仗你的势力,他作了多少坏事?镇巴县的乡民听说到你们师徒,无人不咬牙切齿。龙志起这次来到川北,在螺蛳岭杀官人、劫官眷,在江口镇逼得妇人悬了梁;各处横行,枪杀奸淫,并且冒充我的名字。若不是官方有证人,我早就替他担当了罪名,若不是在通江县我被朋友的事情所累,我也就早到这里来,不能容许你们活到现在。我知道龙志起在刘杰的家中,仗著刘杰的恶势力,官人不敢去拿他。刚才我已经去了,已割下他的首级!”
老镖师一听龙志起已死,立时气得他又像一只老虎似的跳起,扑向江小鹤抡拳就打。
江小鹤却一伸手就托住老镖头的胳臂,反著一摔;下面用脚一踹,咕咚一声,又把老镖头给踹得脸朝下趴在地下。
江小鹤又叫伍金彪,说:“把绳子联起来,再把他捆上!”
于是伍金彪又把刚才割断的绳子结起。
老镖师此时竟一点也不挣扎了,只是叹息,心中很难过地想:我鲍振飞走了一辈子江湖,从未遇见过敌手,如今这江小鹤,确实从他师父学来了真本领。由他去处置我吧,我不必瞎跟他抵抗了。于是老镖师就闭口不语。
江小鹤一只臂就将老镖头挟起来,放在门外的马上。江小鹤也就上了这匹马,手提著缰绳,就向伍金彪说:“走吧!你在前面!”
当下由伍金彪在前骑马领路,离了这座破庙,就认上大路一直往东。因为后面的那匹马歇负过重,所以跑不很快,在茫茫的黑夜中走了一夜,直走到黎明时,方才走出六七十里。
伍金彪赶紧领著走进了偏路。
到天亮时,江小鹤又把老镖头的绑绳松开,叫老镖头一人骑著马,如此就走得更慢。
伍金彪的心里很不耐烦,他就举著手势,悄声向江小鹤说:“走到前山里,把那老头子结果了就算完啦!这有多么麻烦!”
江小鹤却摇头不语。
老拳师虽然听见他们在后面悄声说话,并望见前面远远有一脉山,形势非常险恶,心中也有些凛惧,可是依然坚忍著,不言语。伍金彪所领的路都是些幽僻的路径,白天在荒村中买饭,黑夜寻庙歇息,并且只要天色一傍晚,伍金彪就拿绳将老拳师绑起,到次日早晨才能松开。老拳师此时不再像凶猛的老虎,却似一只驯顺的老羊,连哼一声也不哼。因为他晓得哼也是没用,江小鹤的武艺太高,伍金彪对路径又特别熟。
走了四五天,他们没碰见一个官人,没遇见一辆镖车;也没遇见一帮大批的客人,使老拳师都无法呼救,只得像个死囚似的,随著他们走去,满心中怀著悲痛。他并非悲痛自身命在旦夕,以及几十年声势的颓败,却悲痛的是徒弟龙志起的惨死和孙女的下落不明。
又走了一日,这天老拳师被押走,忽然见前面有一脉高山,山路中夹著一座很险要的关隘。老拳师忽然心中发出了一阵欣喜,这就像穷途之中得了援救,死里有了逃生的希望。因为他认得,眼前就是巴略关,出了巴略关过米仓山,就是走汉中去的栈道了。若再住东,就是自己的家乡镇巴,这简直是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了。这几天过了许多荒村僻里,险恶的山岭,伍金彪时常用一双凶残眼光盯住自己,并像打架似的悄声跟江小鹤争论,可是江小鹤都未将自己杀掉。如今到了这里,他更不能将自己害死了。
于是老拳师就在马上长叹了口气,回首向马后跟随的江小鹤说:“怎么样呢?现在可快要到了咱们的家乡了。是先回家吗?”
前面的伍金彪却抡回来鞭子,向老拳师怒喝道:“这些日你都不哼一声,如今到巴略关,看见这里的人多了,你又开口了。你是想跑吗?”说著「吧”的一声,用皮鞭抽了鲍振飞一下,瞪著眼说:“只要你一跑,那我们可就立刻要你的命!老实一点儿,还能叫你多活几天。你也不用问往哪里去,反正早晚把你送到你的坟地里!”
江小鹤却在后面摆手,不叫伍金彪抽打鲍振飞,但忿忿地向鲍振飞说:“我已向你说过了,你的性命我是决不能饶!此时你若逃跑,我立时就抽剑要你的性命。你若趁我不备逃走,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也能将你捉到!现在我为甚么不立时杀你?就是因为你的年岁太老,一人在外,很是孤单,而且你在外所作的歹事,汉中关中的人还都不知道。我须把你的罪恶普告众人,然后我才能下手。因为我杀死你,不仅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世间除恶!我把你带回镇巴,问问鲍家材的三尺童子,叫他们说你该杀不该杀。随后我把你带到北山,在当年你杀我父亲之处,我再下手!”
鲍振飞一听这话,就不禁面色惨变,秋风吹起他的胡须乱飘。他就又长叹一声说:“江小鹤你何必太狠,你为你的父亲报仇,你杀我就是了,何必要给我捏造出许多罪名?就像你杀死我徒弟龙志起,说他本事不如你,该杀就是了,何必也要诬他是螺蛳岭作案的强盗!”
伍金彪回身,又挥鞭向老拳师乱抽,并骂道:“你这名混蛋!到这时还庇护著你那露脸的徒弟。谁不知道你那徒弟是螺蛳岭的正凶?他冒充江小鹤兄弟的名字,他死了你还护著他!”
老拳师咬著牙,瞪著眼说:“我决不信!这都是恨他的人冤屈他。因为昆仑派走了背运,所以无论甚么坏事都推在我师徒的身上。咳!由你们去诬赖吧!至多我也随著我那徒弟被你们杀死,可是你们决不能灭绝我们昆仑派。只要给昆仑派留下一个人,那个人就能够替我报仇!”
他坐在马上把双目闭上了,静等著人来杀他。这时伍金彪又向江小鹤瞪眼,说:“江兄弟,你这人办事怎么没有点痛快!管他是老是少,只要他不是个好东西,趁早结果了他,有多么爽快!你这样留著他,不但是个累赘,还是个后患!”
江小鹤皱著眉呆立了半天。其实对鲍昆仑这样凶狠昏庸的人,杀了他并不算甚么过错。而且自己十年刻苦所为的是甚么?不就是为杀死他替父报仇,叫母亲消恨么?自己的心中虽一点不转意,仇恨也没有消解,可是不知为了甚么,仿佛那老人的雪白胡子一根一根都颤动著向自己乞怜。自己这二十来岁的强壮汉子,真真不忍得下手去杀他!
江小鹤正在为难,前面马上,黑豹子伍金彪喊著说:“江兄弟!眼前回就是巴略关,那地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咱们非得过那关口不可,倘若在过关时这老家伙一喊……”
江小鹤不待他说完,就摆手说:“那咱们不怕他:只要过关时他敢叫喊,那咱们就先把他立时杀死,就走!”
鲍昆仑坐在马上喘了喘气,他就冷笑著说:“你们放心吧!我既然同你们来到此地,我就没想逃。官人向我来盘问,我也只说咱们是一同行路的,决不能说你们想害我的性命。因为我鲍昆仑闯了一辈子江湖,向来是私仇私了,并不惊官。如今我垂死时,要再请官府帮助我,坏了我一辈子的名气,我不干。我鲍昆仑现在既落在你们的手里,那就听凭你们处置了!旁的话都不必说!”
黑豹子伍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