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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放心。”希真听得这话,心中暗喜道:“这厮中俺计也。”便对那些人道:“众位有受伤的,老汉来医治、陪话。这里不是说话处,且到前面那座酒楼上去。”那教头道:“似衙内这般仁厚君子,实在少有。”众闲汉道:“用得你说!”一步一颠去了。
那些看的人都笑道:“这个老道士,亲生的女儿被人调戏,还去这般陪小心!”范天喜亦笑道:“怎么一个好汉,学道士学得连气都没了。”对戴周二人说:“我们再进观去。”三人又一同进来,果然热闹。真个是灯彩耀眼 ,萧鼓喧天。只见那西廊下有几架执事头踏,都吃打倒在一边,那些道士庙祝在那里扶持收拾;又见那地下打落的许多乐器杆棒零星之类,满地下乱踏。又听得有几个烧香的老妇人说道:“不知是那家的女娘,这般利害,许多男子汉都吃他打得没路走!”又有几个子弟们道:“高衙内今番也吃了苦。便是复得仇,也吃尽了眼前亏。”戴宗等三个都肚里暗笑。看了多时,又去各处随喜了。范天喜邀他二人出来,也到那大酒楼上吃些酒饭。到得酒楼上,那陈希真、高衙内一班人已散去了好一歇,只听那些人还在那里纷纷讲说。戴宗等周回看了一转,只有那楼角边有个空座头,三人就去坐下。叫过卖搬些果品酒肉来,三个人吃着。戴宗说道:“端的这女子了得!”周通道:“就是一丈青武艺了得,庞儿俊俏,却没得这般文雅。”戴宗四面看了一看,低声道:“小可意思欲乘机说他入伙,何如?”范天喜称是。三人又吃了一回酒,取饭吃罢,下来算完账,周通便道:“东大街往那里走?”范天喜道:“你们都随我来。”三个人进城,一路奔希真家来。
却说陈希真当时在酒楼上,安妥了高衙内这一班人,一径奔回家来,敲敲门,那个苍头来开了。陈希真走入堂前 ,只见女儿笑嘻嘻的迎着道:“爹爹回来了。”希真也不答应,直走进后轩。丽卿随在后面说道:“孩儿又不当真要结果他!爹爹不许我动手,一记也不曾上身,太便宜了这厮。”陈希真回身坐在懒椅上,看看女儿,做出面孔,大声道:“恁的高兴!闯出这般大祸来,我被你害死了!”说罢,别转脸去。丽卿叫起屈来道:“爹爹,你彼时不看见那厮啰唣的形景。口里放出来的屁,还听得?不由我不动气。且我不过推了他一把,他便叫人捉我,你想如何忍得?”希真道:“是便是了。如今我再三陪话,他那肯干休。高太尉得知,早晚便来生事,怎好?”丽卿道:“怕他怎的!便是高俅亲来,我一箭穿他一个透明窟窿。”陈希真道:“啧,啧,啧,说得好燥脾!我问你,你活了这几岁,吃你白射杀了几个人?年纪十八九了,说出话来同小孩子一般,疯头疯脑的。”丽卿道:“杀了他不过完他一命,值什么!”希真道:“你舍得命,我须舍不得你。我年过半百,只望着你,将来得个好女婿,我便有靠。你说出这话来,兀的不教我伤心。如今没甚了不得,只拚着把你攮与他,我怕不太平了。你想,这事我怎忍心下得?”丽卿停了半晌,道:“女儿倒有条计。”希真道:“甚计?”丽卿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何不投奔一个去处,爹爹领孩儿去避了。事到其间,也说不得。”希真道:“我儿,计怕不妙,只是走不脱。高俅那厮掌握兵权,五城十三门兵马,八十万禁军,尽在他手。他同我作对,插翅也难飞。你可记得,凡是被他害的人,只走脱了一个王进,其余那个走得脱?你讲动武,那林冲何等好汉,被他颠倒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他只同你文做,把王法当圈套用,那里防备得这许多?古人说得好:覆巢之下,那有完卵;权臣煽威,人无死所。我的儿,我不忍舍了你,我同你性命不知怎的,想走那里去?”丽卿起先嘴硬,听到这话也有些惧怕,便道:“怎好?莫不成真个把女儿丢入粪窖里?据着这口志气上,便对付了那厮,死也博个名头,只是女儿也舍不得你。罢,罢,罢!爹爹,我是你生下的,你要我怎的,我都依了。拼得个一世没出场,只要你安稳便了。”一头说,一头泪珠儿扑簌簌的滚下来,双膝跪下去,呜呜的只是哭。
陈希真见女儿认起真来,看了一看,咄的一声笑道:“你起来,我对你实说了罢!”丽卿掩着泪立起来。希真道:“我的儿,你坐了 ,听我说。你说走是上计,倒也被你猜着。我的意思,只是要走也不容易。高俅那些帮撑的好不刁猾,吃你同他这般闹了,他怕不防着我们逃走。那时走不脱,一发决裂了。要走,只这一两日内还好脱身。只是有件事累坠,我祭炼五雷都篆大法,只争得十五日不曾完结。今遇着这魔头,若半途废了,正不知何时再有因缘。不得已将计就计,邀那厮们到酒楼上,将甜话稳住他。这厮痴心未断,必不来恶我。高俅曾受我恩,今尚不昧良心,挨他半个月,必不至于用强。且疏了他的防备,那时同了你高飞远走,他怎生奈何我?这叫做唱筹量沙的计。”丽卿听罢欢喜道:“爹爹方才却怎的稳住他?”陈希真道:“我说道:我这女儿虽是性急,却回心得快。我若回家去说他几句,衙内来时,管叫他出来伏罪。那厮信实了,说道:我也正应到尊处陪礼。说了许多的好话去了。临去时,欢欢喜喜地。我料他早晚必有人来缠障。待他来时,你须依我如此如此作用。这厮们虽刁,却未必识得这计,管教他着我道儿。不知你可依得么?”丽卿大喜,应道:“依得,依得。”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打门。陈希真出堂来看,那苍头已去开了门。只见三个人进来,问道:“陈提辖在家否?”陈希真看时,认得一个是范天喜 ,又看了那二人一看,忙接应道:“范兄难得来此,里面坐地。”三人上堂来,都见了礼,分宾主坐下。戴宗、周通看那陈希真,眉似青峰,眼如秋水,八尺以上身材,丹珠口唇,飘着五绺长须,戴一顶束发枣木七星冠,穿一领鹅黄鹤氅,系一条九股丝绦,踏一双挽云轻履,飘飘有神仙之概。虽是五旬以外,须发一丝不白。陈希真道:“这二位高姓?”范天喜道:“都姓李,都是小弟交好。这位是江州人氏,这位是北京人氏,因到京赶买卖勾当,在弟处居住。”戴宗、周通道:“久仰提辖大名,今得因范兄汲引奉拜,甚慰生平。”陈希真对苍头说道:“你去后面看茶。”苍头进去了。陈希真笑着对范天喜道:“范兄恁的与弟相交,说话却瞒我。我岂不认识这位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院长!”三人大吃一惊,范天喜道:“求仁兄方便则个。”陈希真道:“我是歹人,不说破了。且请后轩坐地。”
三人大喜,一同进去坐下。看那里面,果然松篁交翠,花草争妍,好个所在。苍头献茶出来 ,陈希真道:“你自去看门,叫你时再进来。”苍头出去了。陈希真道:“这位却不认识。”戴宗答道:“是小霸王周通。仁兄何处认识小人来?”陈希真道:“兄自不留心。几年前,我因公干到江州,同一个江州衙里的干办,在琵琶亭上吃酒。见吾兄同一个配军打扮的黑矮人,又一个黑大汉,也在那里吃酒。那干办指着兄对我说:这是神行太保戴院长,一日能行八百里。小可也自吃惊,看了兄长好半歇,本待要上前厮见,因公事匆匆,不好冒昧。少顷,那黑大汉同渔船上打起来,小可等一哄走了。所以至今还认得兄长。”
三人听罢,呵呵大笑。戴宗道:“实是失顾。仁兄见的那配军打扮的,便是及时雨宋公明大哥,彼时因有事在江州。”陈希真道:“我那时却不认识是宋公明,可惜错过了。今二位光临草舍 ,必有事故,却为何范兄同来?”范天喜便把接徐宁的书,入伙的一节,说了一遍,遂说:“这二位因方才见高衙内冲撞令爱,路见不平,本要相助。是弟惧怕高衙内的势力,恐连累二位;又见令爱已自得胜,故力阻住。今二位放心不下,务要到府,一来奉拜,二来要打听仁兄此事如何行止,弟辈可相助处,无不上前。”陈希真对着三人深深唱个喏道:“深感大义。说起高俅那厮,他微贱时,也在小可这里略学些枪棒。我也好生看觑他,那厮自不学好。他如今发迹,倒也不忘记,屡次要抬举我。我不愿走他的门径,因此挨下了。他仍与小可世情来往,小可三节寿日也到他那里。我不是时常对范兄说起?至于小女,素日亦不抛头露面,今日因他的母亲阴寿,故到王仙观里进香,不意弄出这等事来。如今高衙内他也认错不迭。小可想,柔和处世之宝,亦不计较了。深费三位兄长盛心。”戴宗道:“高俅那厮虽与仁兄交厚,此事恐未必肯休,眼见必来缠障。不是戴宗纠合但兄,据仁兄这一身本领,埋没蓬蒿,岂不可惜?年纪又不衰老。况且奸臣不明,贤路闭塞。良禽择木而栖,大丈夫岂可不虑日后?不是小弟斗胆,依着愚见,何不径请到梁山聚义?公明哥哥,何等好贤下士,得仁兄这般英雄,真是锦上添花,哪个敢不恭敬?将来受了招安,岂不是现成封诰?”周通道:“愿仁丈俯准戴宗之言,便择日带同令爱启行,一同上去。小弟情愿一路奉陪伏侍。岂不胜如在此受权势欺压?”陈希真道:“深感头领如此提挈,本当执鞭随镫,只是小可已结世外之缘,一切都懒,恐无这等厚福。又加这个小女,如同吃乳的孩子一般。离不得我。再者贵寨那林冲头领,小弟和他有些仇隙,虽不计较,然竟住在一处,觉得无趣。头领这等恩情,图报有日。”
戴宗正要问如何的仇隙,只见那苍头来报道:“外面有高太尉差来两个人,请老爷说话,现在堂前坐着。”陈希真便立起身道:“三位少坐。”戴宗、范天喜见话不投机,又见高太尉处有人来 ,便也起身道:“今日轻造,容再奉拜。”陈希真道:“明日拜谢,简慢勿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