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チ恕!
希真埋怨丽卿道:“你这厮恁地教不理,方才素性道起万福来,吃人看破怎好?”丽卿笑道:“悔气,没来由做了多日的男子,好不自在。”只听里面一片声的叫“开厅门”。那小官人跑出来 ,到耳房门边道:“家祖请二位客官里面相见。”希真与丽卿忙随那小官人进内。只见里面厅上,灯烛辉煌,几个小厮掌着灯,照那云太公出来。希真看那太公时,河目海口,鹤发苍髯,堂堂八尺身材,穿一领紫绢道袍,头戴鱼尾方巾。希真忙迎上厅中,一边施礼,那太公连忙一只手拉住袖子回礼,便请上坐。云太公道:“适才村汉无知,说什么过往客人投宿,以致简慢。幸小孙看见,识得二位英雄。特请开罪。”希真拜谢道:“仓忙旅客,得托广厦,已属万幸;何期世见青睐,又沐谦光。”云大公吩咐叫厨房杀鸡宰鹅,准备酒撰,一面动问二位在东京官居何职,到山东有何公干,却为何又从敝地经过,怎的遇着强人。希真道:“晚生姓王名勋,在东京充殿帅府制使,奉着钧旨到山东沂州府等处采办花石纲;这个是犬子王荣,叫他路上做个伴当,因顺便探个亲戚,惊动贵地。”又把那飞龙岭、冷艳山的事细说一遍。
云大公大喜道:“二位果然是大豪杰。那两个强徒,一个是飞天元帅邝金龙,一个是摄魂将军沙摩海。这厮们屡次烦恼村坊。那飞龙岭上黑店,是与他做眼的,来往客商俱受其累 ,官兵又不肯去收捕他。那厮倚仗着山东梁山泊的大伙,无恶不作,几处市镇,被他搅乱得都散了。老夫这里叫做风云庄,共有六百多家,只是风云二姓。我这里深防那厮来滋扰,是老夫与一位风姓的英雄,叫做风会,为首倡募义勇,设立碉楼木卡,土阖濠沟,防备着那厮。那厮们倒也识得风头,这里却不敢来。今被贤乔梓一阵扫绝,为万家除害,实属可敬。老夫东京也到过几次,颇亦结识几位好汉,却怎的不识仁兄?”希真道:“晚生系微职新进,未及追随。敢问老相公间阅。”云太公道:“老夫姓云名威,表字子仪,本处人氏。少年时因军功上,曾滥叨都监。神宗年间征讨契丹,在边庭上五年,屡沐皇恩。只恨自己不小心,三十六岁那年,追贼抢险,左臂上中了鸟枪铅子。虽经医治好了,只因流血太多,筋都挛了,骨头也有些损伤,不能动掸,只得告退,辜负了官家也说不得。今年七十一岁了,精神还好;只是一臂已废,全身无用。我有个儿子,今年三十八岁,名唤天彪,颇有些武艺。平日最是爱慕汉寿亭侯关武安王的为人,使一口偃月钢刀,寻常人也近他不得。老夫胡乱教他些兵法,也理会得。老种经略相公十分爱他,一力抬举,感激圣恩,直超他做到总管,现在总督山东景阳镇陆路兵马。仁兄前去,正到那里,老夫大胆,托寄一家信可否?”希真道:“此却极便。既有府报,晚生送去。”云威谢了。只见酒食已备好,搬出厅上。云威让希真二人坐了客席,自同孙子坐了主位,开怀畅饮。云威回顾那小官人,对希真说道:“这个小孙,便是他的儿子,名唤云龙,今年十七岁了。十八样武艺也略省得些。只是老手夫废,不能指拨他。叫他父亲带了去,他父亲务要留在我身边。”希真道:“这是大官人的孝思,不可拂他。”丽卿看那云龙,面如满月,唇如抹硃,戴一顶束发紫金冠,穿一领桃红团花道袍,生得十分俊俏。云龙也不落眼的看那丽卿,暗想道:“此人这般文弱,倒像个好女子,却怎的邝金龙、沙摩海都吃他一人杀了?我明日和他比试看。”云威、希真二人,一面饮酒,一面谈心。丽卿、云龙陪奉着。
谯楼五更,丽卿望外看道:“天要变了,怪道日里那般潮湿。”不多时,黑云压屋,凉飙骤至 ,霹雳震天,电光射地,霎时大雨如注,檐前瀑布漰湃,好一似万马奔腾。希真皱眉道:“天明便要动身,这般大雨怎好!”云威道:“仁兄休这般说,难得光降敝地,宽住几日。”希真道:“已是深扰,只恐误了限期。”云威道:“此刻总走不得,夜来辛苦,权去将息。”云威自己掌火,引到厅后面测首一间精雅书房,两张桶木榻床,被褥帐子俱已另外设好,房里桌椅摆设。希真的行李已放在里面。希真谢了。云威叫了安歇,领了孙儿自去了。希真父女上床去睡。天已大明,那雨越下得大了。
早上庄客们起来,方知道夜来两个客官杀了冷艳山的强盗,又去细问了庄家,一发惊骇。少刻,云威出堂 ,吩咐庄客:“整办酒筵,务要美好。”又叫庄客:“去后庄看风大官人归家不曾,如已归家,一发请来相见。”巳牌时分,希真父女起来。那云龙挨房门进来,问候毕,丽卿还未下床。云龙便坐下,七长八短的和丽卿扳谈。那丽卿有许多遮掩的事要做,吃他纠缠定了,举动不得。希真只得把他演了出去,同到厅上与云威相见。丽卿忙去关了房门,色色做完,装束好,方去把房门开了。已有庄客进来送汤送水,自不必说。丽卿到厅上见了云威,各慰劳已毕,那雨兀自未住。早饭罢,已是晌午。希真同云威论些古今兴废,行兵布阵的话,说得十分入港。丽卿同那云龙在廊外扶栏边,说些枪剑击刺厮杀的勾当,也十分入港。
少刻,一个庄客来报道:“到风大官人家去过,还不曾归家。他庄客说还要三五日哩。”云威道:“可惜,不然会会也好。”希真问是那个,云威道:“便是老夫昨夜所说的那风会。端的是个好汉 ,可惜不在家。”云龙拉他祖父到外边去低低说了几句,云威呵呵大笑,入座来对希真道:“小孙痴么!他见令郎英雄了得,要想结拜盟弟兄,就要求今郎教诲。这等攀附,岂不可笑。”希真道:“世兄这般雅爱,怎当得起。论武艺,小儿省得什么。”云威道:“仁兄不必太谦,只是老夫忒妄自尊大了。”一面说,一面去携了丽卿的手过来,问道:“荣官几岁?”丽卿答道:“小可十九岁。”希真道:“看这厮混账!对祖公说话,难道称不得个孙儿?”云威大笑道:“不敢,请证盟了再称。”当时叫庄客备了香案,丽卿、云龙二人结拜。丽卿长两岁,云龙呼丽卿为兄,又去拜了希真;希真亦拜了云威,云威比希真父亲年少,从此叔侄称呼。云龙引丽卿进去拜了母亲。那母亲看了丽卿仪表,又听说好武艺,甚是欢喜,说道:“可惜我没有女儿,有便许配他。”丽卿暗笑,谈了几句便出来。
那时天已下午,雨点已住。那庄前庄后多少远近邻合,都哄讲云子仪老相公家,昨夜来了二位壮士,剿灭了冷艳山的强贼 ,无不惊喜,都来探问,又不能禁止。有的上厅来拜问,有的在厅下标看,来的去的络绎不绝,都商量要去报官。希真慌忙止住道:“小可兀自公差紧要,恐误日期。我等虽杀二贼,彼时只求脱命,并不曾割他首级来,毫无表记。万一他的余党未散,冒昧请功,官府必疑我们捏造,反为不美。”有几个说道:“也说得是。”有几个疑信相半。希真十分忐忑,只恐走漏了消息,见人略散,便向云威讨书信,辞别要行。祖孙二人那里肯放,云威道:“贤侄直如此见外。不来欺你,前去十余里,本有个大市镇,被那畜生们搅得散了。如今只几间破的空房子,鸡犬也无,你赶去做甚?你不信,骑了头口去看了回来。多少收青苗手实的公人,到那里没处寻人。”希真吃留不过,只得歇下。
少刻摆上酒筵,肴撰十分丰饫,希真甚是不安,云威殷勤侑劝。酒至数巡,食供数套 ,丽卿与云龙也都吃得微醺。云龙对云威道:“孙儿要与哥哥交交手,以助一笑。”丽卿笑道:“兄弟不当真,愚兄就和你耍耍。”云威道:“吃酒不好,比试他做甚!”两个都不肯歇。云威道:“既如此,到后面空地上去。”云龙道:“厅前院子空间,何必定要后面。”云威叫小厮们取束杆棒来,放在地下。丽卿、云龙都去扎抹紧便了。丽卿接了一按紫金冠,去地下挑选一根杆棒,走入院子里。云威、希真都起身来到滴水下。看云龙也取根杆棒出来,云威道:“且住!”叫小厮取张茶几放在中间,上面放个劝杯。云威亲自取酒壶,花花的满斟一杯,道:“你两个比试,那个输了,罚他这一杯。”二人大喜,当时下厅来放对。外面许多庄客厅见,都哄进来挤在墙门边来看。里面云龙的母亲,并些内眷仆妇养娘等,也都出来立在屏风边。丽卿把那棒使出个天女散花势,希真叫道:“且住。我儿过来!”希真把丽卿叫到檐角边,低低吩咐道:“我儿,强宾不压主。如果敌得过,也要收几分。”丽卿点头应了。那云龙的母亲也把云龙叫到屏风边,也低低的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二人仍入院子,云威道:“各放出本领来,不要你谦我让。”那云龙取棒来使出个丹凤撩云势。二人把两条棒,各顾自己理了几路门户,好似一对轻燕掠来掠去。云龙叫道:“哥哥请合手!”丽卿道:“你只管进来。”二人交上手,那两枚棒好似双龙抢珠,在院子中飞舞。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庄客们无不喝彩,屏后那些内眷们都看得呆了。
希真对云威道:“孙儿的棒法还看得么?”云威只摇着头笑道:“总还不是这样的。”说不了,只见那丽卿不合用个高深马,被那云龙得了破绽,使个叶底偷桃直搠进来。丽卿连忙一扫隔开去,险些儿吃他点着了腰眼。那些庄客都笑起来。云龙道:“哥哥错也 ,那杯酒还该你吃!”丽卿笑道:“兄弟,你道我真个敌你不过,看我来也!”又是五六合,丽卿耐不住,忽然变了手法,使出那三花大撒顶,浑身上下都是棒影,飕飕的劈下来。云龙乱了手脚,只办得抵当遮拦。云威背着手在阶沿上看,也自吃惊。丽卿得了势子,趁分际一个鹞子翻身,卷进中三路。云龙那里敌得住,直退到墙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