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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活现。她觉得自己对蜘蛛侠那顿小脾气,发得太对了,太解恨了。由此她又推导出一系列的思索:尊严这个东西,其实是和欲望成反比的,你想得到一个东西,就会变得低三下四、死皮赖脸,而当你对眼前的这个人、这件事无动于衷的时候,尊严就会在你心目中拔地而起。想通了这个道理的唐小瑛,很有尊严地走在纽约的街头。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时,她还在为自己的这个顿悟而得意,直到接到夏力的电话。
喂?你他妈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天都找不着啊?夏力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升起。
于是,握着电话筒的唐小瑛,站在她那两只可爱的粉色靴子里,发现自己关于欲望和尊严的顿悟毫无意义。说到底,为了摆脱一些东西,她必须得到一些东西,而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她又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说到底,这就是人的欲望。明天早上起来,她还是会死皮赖脸地活下去,脸上那厚厚的粉底上还是会堆满机械的微笑,嘴里蹦出的,还会是那些不假思索的嗯嗯啊啊。
两天后,她的电话留言里,有蜘蛛侠的声音:Jeniffer,怎么样?那天跟你聊得挺愉快的。你周末有空吗?有空的话,到我们New Jersey来玩一下吧……
话都没听完,唐小瑛就切断并删除了这个留言。男人啊男人,都是受虐狂,你理他,他就不理你,你不理他,他反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放下电话的唐小瑛,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感觉。那种大笑的冲动,在腹部滚动着,慢慢地升起来,在胸腔扩张开来,减速度地冲到喉咙,然而,到达脸部时,已经变成了强弩之末,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力量,在唐小瑛的嘴角拉出一个淡淡的冷笑。
16
继大虾、不厌其唐、红色风暴和蜘蛛侠之后,唐小瑛还是不屈不挠地在恋爱市场上兜售自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又会晤了东北松子、彼得123、三脚猫等数十位适龄男网友。从小唐小瑛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她就不信了,在成功地取得小学五年连续三好、中学全国化学奥赛二等奖、大学连年奖学金、出国顺利进入一流大学等等诸项荣誉之后,她就搞不定“解决”这个project,搞不定一个像样的男人。不是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么?不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吗?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吗?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对像样这个概念,做了技术性的调整:以前定下的十到十五万目标已经悄悄地被五到八万所取代,最初定下的身高一米七五底线也悄悄地退到了一米七,至于风趣幽默、阳光灿烂这些虚无缥缈的标准,早就不再作为基本条件,而只是作为bonus出现在她的审美标准里。
问题是,她还是没有找到这个project的答案。
不是对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就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别人的视野里。和三脚猫的dating,甚至都成功地跨越了第一次见面的尴尬、第二次见面的沉默,却在第三次见面之后前功尽弃。那天,他在一家中国城的餐馆里,为他们点的一条鱼到底是死鱼还是活鱼,和服务员争吵了长达二十分钟之久。看着他那涨红的脸上激愤的表情,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论证活鱼的味道应当是什么样子,唐小瑛想,人矮点没有什么,没有幽默情趣也没有什么,爱唧唧歪歪也没有什么,但是又矮又没有幽默感还爱唧唧歪歪,这就令人难以忍受了。于是回家以后,她在那个候选人名册上,又悄悄地划掉了那个名字。
其实我根本不是一个贪心的人,爱爱你说我贪心吗?坐在爱爱家客厅的沙发上,说到这句话时,唐小瑛几乎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是要找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一个百万富翁或者超级帅哥什么的,无非就是找一个各个方面都过得去的人。我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好歹各方面也过得去吧,长得也能见人,做菜也拿得出手,性格也还不算变态吧。我就不明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
哎呀,这种事情,其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对了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看吗?
哎?当时不是你说我不能坐以待毙吗?
方爱晶无语,撇了一下嘴,心想,我不就是安慰安慰你吗?其实你为什么找不到像样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长得一般般,性格又没有魅力,每天抱怨这抱怨那,除了抱怨话什么都不会说,三十了,还指望男人对你趋之若鹜啊。
见方爱晶没说话,唐小瑛又接着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爱情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呢?问题是我要是坐以待毙,那我老了,后不后悔啊?横竖都是死,斗争了再死,也死得光荣一点。
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不好看啊?我特想剪一个短头发,就是梁咏琪那样的短发,可是刘广说我还是长头发好看,可是我都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了,真想换一个发型,刘广说女孩子……
唉,每次说到我的事,她就要去扯她的事,唐小瑛愤愤地想,刘广左刘广右的,烦死了。
就是那个晚上,唐小瑛回到家中,对着自己的候选人名册,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弹尽粮绝: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把交友网里身在纽约地区的、像样的、又有意接洽的男生见了一个遍。诚然,男人,正如女人,在网络上是络绎不绝的,但是在一定的时段和地点里,对能力有限的开发商来说,它的有效供给又毕竟有限。唐小瑛瞪着那个小册子上的名单,觉得有必要重新分析一下以往的数据库,看看其中有没有值得回收利用的人物。
她的分析过程是这样的:在小本子上列了一个简表,纵列是各个男ID的名字,横排是衡量其优劣的各个指数——身高体形、长相、学历、当前事业、发展潜力、性格、人品、对我的兴趣度、才华智力、气质风度。对这些指数,她打出分值,其中10分是最高分,0分是最低分,总分为100分。她把这个表叫做Guys?Dating Performance,所以也可以简称为交友的男性GDP表现值。对着这个表,唐小瑛时而眉头深锁,时而轻笑一声——毕竟,见过的这一打人中,大多只见过一面,又场景雷同,要回忆起很多细节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回忆的时候,她眉头深锁,而回忆起来之后,她又欣然浅笑。但是她总的态度是力求公正、全面、客观。一个小时之后,结果出来了。令她诧异的是,GDP总分最高的(也就是82分),竟然是一个她早已淡忘的名字:大虾。
大虾,怎么会是他呢?唐小瑛看着这个已经陌生的名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就在唐小瑛马不停蹄地走街串巷约会时,我们的大虾同学王徽Alex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也像唐小瑛一样,继续跋涉在纽约的交友圈子里。固然,在追求小花猫和夜归人失败以后,他踌躇满志的精神状态受到了重创,但是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这个渐进过程的目击者包括香草冰淇淋、六个梦、爱匆匆、小猪巴比等等六七个女网友。最早他试图约香草冰淇淋出来时,眼睛里还残存着对伟大爱情的热情向往。在一个烧烤聚会上,他殷勤地把一串外焦里嫩的牛肉献给了矜持地站在一边的她。但是两个月过去之后,见到小猪巴比的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今晚要不要上她这个问题;而当她从他身边夺路而逃时,他就喊出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句话:我要是就是想找个人上床,干吗不叫鸡啊,鸡的服务还更专业呢!
客观地说,王徽对网恋这一套失去耐心,不是没有理由。任何东西,吃多了就会腻味,网恋当然也是一样。看准一个漂亮女孩,死皮赖脸地给人发信,约她出来,找一个餐馆请她吃饭,故作幽默或者故作深沉,百般地讨好,仔细揣摩对方一颦一笑的含义,第一次面试之后,还要及时跟进……这一切繁琐的搔首弄姿,来个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只是让人觉得麻木。这一切都让王徽怀念人类还是猴子的时代,那个时候找老婆,哪有那么复杂,对着竞争对手的脖子一咬,然后直接把母猴子给强奸了,多么简洁明了。而现在,程序多么繁琐,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程序,都必须注入饱满的热情。而热情这个东西,又不是精液,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它又涨了上来。热情这个东西,甚至可能都不是水稻,一年两季,年年如此。说到底,它就是一种石油,在地底下蕴藏千百万年,才能产生那么一点能量,并且用完了就用完了,是不可再生资源。
当然王徽不是没有成功地上手过,比如爱匆匆那个女孩,在和他共进晚餐之后,非常慷慨地捐出了她的肉体,以解决他的性欲问题。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感到欢欣鼓舞,正如那些从他身边夺路而逃的女人,竟然也不能让他感到失落或者悲伤一样。说到底,上床和上床是不一样的,如果它不是热情的产物,而恰恰是逃避热情的产物,上得了或者上不了,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痛苦,我痛苦得过来吗我?王徽在心里自嘲。发信人家不理你,痛苦一次;最后理你了,约人家,人家不出来,痛苦一次;出来了人家一晚上不给好脸色看,再痛苦一次;约了一次人家第二次不再出来,又痛苦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痛苦四次,见八个人,四八三十二,我两个月痛苦三十二次。我痛苦得过来吗?我身上就是有个痛苦键,这么按也得按坏了呀。同理,幸福,我又幸福得过来吗我?
感情上长了厚厚一层茧的王徽,慢慢地,觉得身边这些进进出出的女孩,仿佛公司隔壁快餐店里的pizza一样,中午饿的时候,去买一块,无非是图个方便而已,咬一口,却再也没有了感觉。
却还在出于惯性四处约着女孩,仿佛视觉上的琳琅满目可以填补内心的空空荡荡。每天坐到电脑前,他条件反射般地登录自己的交友账号,在里面机械然而孜孜不倦地转悠着。转悠的目的已经不再明确。爱情?爱情对于三十岁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