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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不同的是那里的气息。这我知道。我不由摇头。不是少女的谁位于那里。有什么发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我不知不觉在被窝里攥紧双拳。继而,心脏忍无可忍似的发出又干又硬的声响。它开始刻划不同的时态。
以此声响为暗号,椅子上的剪影开始动了。身体如大船转舵时一样缓缓改变角度。她不再支颐,脸朝我这边转来。我发觉那是现在的佐伯。换个说法,那是现实的佐伯。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一如看《海边的卡夫卡》之时,安安静静,全神贯注。我思考时间之轴,时间恐怕在我不知晓的地方发生着某种变异,现实与梦幻因之相互混淆,如同海水与河水混在一起。我转动脑筋追寻那里应有的意义,然而哪里也抵达不了。
末几,她起身缓缓朝这边走来,腰背仍那么笔直,步态仍那么优美。没有穿鞋,赤脚。地板随着她的脚步吱呀作响。她在床头静静坐下,久久坐着不动,其身体有实实在在的密度和重量。佐伯身穿白色丝绸衬衫和及膝的深蓝色裙子。她伸手摸我的头发,手指在我的短发间游移。毫无疑问那是现实的手,现实的手指。之后她站起身来,在外面泻入的淡淡的光照中极为理所当然地开始脱衣服。不急,但也不犹豫。她以非常自然流畅的动作一个个解开衬衫钮扣,脱去裙子,拉掉内衣裤。衣服无声地依序落在地板上。柔软的布料也发不出声音。她在睡着。我这知道。眼睛固然睁着,但佐伯是在睡着。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她的睡梦中。
脱光后,她钻进狭窄的小床,白皙的手臂拢住我的身体。我的脖颈感受到她温暖的喘息,大腿根觉出她的毛丛。想必佐伯把我当成了她早已死去的少年恋人,她试图把过去在这房间发生的事依样重复一遍,重复得极为自然,水到渠成,在熟睡中,在梦中。
我想我必须设法叫起佐伯,必须让她醒来。她把事情弄错了,必须告诉她那里存在巨大的误差,这不是梦,是现实世界。然而一切都风驰电掣地向前推进,我无力阻止其势头。我心慌意乱,我的自身被吞入异化的时间洪流中。
你的自身被吞入异化的时间洪流中。
她的梦转眼之间将你的意识包拢起来,如羊水一样软乎乎暖融融地包拢起来。佐伯脱去你穿的T恤,拉掉短运动裤;连连吻着你的脖颈,伸手攥住阳物。阳物已经硬硬地勃起,硬如瓷器。她轻轻抓住你的睾丸,一声不响地将你的手指拉到毛丛之下。那里温暖而湿润。她吻你的胸,吸你的乳头。你的手指就好像被吸进去一样缓缓进入她体内。
你的责任究竟始自哪里呢?你拂去意识视野的白雾,力图找出现在的位置,力图看清水流的方向,力图把握时间之轴。然而你无从找出梦幻与现实的分界,甚至找不到事实与可能性的区别。你所明暸的,只是自己现在置身于分外微妙的场所。微妙,同时危险。你在无法确认预言的原理与逻辑的情况下被包含在其行进的过程中,一如某个河边小镇淹没在洪水里。那里所有的道路标识此刻都沉在水面之下,能看见的仅有家家户户无名的房脊。
不久,佐伯骑上你仰卧的躯体,张开腿,将如石杵一般硬的阳物导入自己体内。你别无选择。由她选择。她像描绘图形一样扭动腰肢。直线型泻下的长发在你肩头宛如柳枝轻轻摇曵。你一点点被吞入柔软的泥沼。世界上的一切无不暖融融湿漉漉迷濛濛,惟独你的阳物坚挺而鲜明。你闭目做你自身的梦。时间的流移变得扑朔迷离。潮满,月升。你很快射出。你当然无法遏止。在她体内一次接一次猛射。她在收缩,温柔地收集你的精液。然而她仍在熟睡,睁着眼睛熟睡。她身在另一世界,你的精液被吸去另一世界。
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动身不得,置身于麻痹的天罗地网中。至于那是真正的麻痹,还是仅仅因为我没有动身的愿望所,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又过了一会儿,她离开我,在我身旁静躺片刻,之后起身穿上内衣,穿上裙子,扣上衬衫钮扣。她再次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一切都是在无言中进行的。回想起来,她出现在这房间之后一次也没出声,传来我耳畔的只有地板轻微的吱呀声和不停吹来的风声。叹气的房间,轻轻颤抖的玻璃窗——这便是侍立在我身后的choros①的所有成员。
她睡着穿过地板,走出房间。门开有一条小缝,她如做梦的细鱼一般从门缝间滑溜溜地钻过。门无声地合上了。我从床上注视着她离去。我依然处于麻痹状态,伸一根手指都不可能。嘴唇如贴了封条一般沉重地闭在一起。语言在时光的凹坑里沉睡。
我只好一动不动,侧耳倾听,以为停车场那边会有佐伯那辆“大众·高尔夫”的引擎声传来。然而怎么等也一无所闻。夜间的云被风吹来,又离去了。山茱萸的枝条小幅度地摇颤着,无数刀刃在黑暗中闪光。那里的窗是我的心的窗,那里的门是我的心的门。我就这样睁眼睁到早晨,久久看着无人的空椅。
第30章 取石头记(上)
两个人翻过低矮的围墙,进入神社树林。卡内尔·山德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小手电筒照着脚下。林中有条小径。树林虽然不大,但哪棵树木都很有年代,粗粗大大,密生的树枝黑魆魆地遮蔽着头顶。脚下的草味儿直冲鼻孔。
卡内尔·肯德基领头前行,他步子缓慢,和刚才不同,一边用手电筒光确认脚下,一边
①choros:古希腊剧的合唱队。前文已注。②
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移动。星野跟在后面。
“喂,老伯,像在试胆子嘛!”星野对着卡内尔·山德士的白后背搭话,“有什么妖怪?”
“少说几句废话好不好,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卡内尔·山德士头也不回地说。
“好的好的。”
中田现在干什么呢?星野心想,怕是又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一旦睡着,任凭什么都吵不醒那个人,熟睡一词简直就像专为他准备的。不过中田在那么长的睡眠中究竟在做什么梦呢?星野无从想象。
“老伯,还远么?”
“只有几步远了。”卡内尔·肯德基说。
“我说,老伯,”
“什么?”
“你真是卡内尔·山德士?”
卡内尔·山德士清了下嗓子:“其实不是。姑且装扮成卡内尔·山德士罢了。”
“我猜就是。”星野说,“那,你实际上是谁呢?”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不麻烦?”
“不麻烦。本来就没名字,也没形体。”
“像屁似的?”
“未尝不是。没有形体的东西可以是任何东西。”
“噢。”
“姑且采用卡内尔·山德士这一堪称资本主义社会之Ikon①的通俗易懂的形体而已。米老鼠也蛮好,但迪斯尼对肖像权有诸多清规戒律,懒得打官司。”
“我也不大情愿被米老鼠介绍女郎。”
“那怕是的。”
“还有,我觉得你的性格同卡内尔·山德士非常吻合。”
“没有什么性格不性格,感情也没有。‘虽此时我显形出语,但我非神非佛,本是无情物,虑自与人异。’”
“什么呀,那是?”
①Ikon:德语。希腊正教圣画像。上卷已注。②“上田秋成《雨月物语》的一节。反正你不至于读过。”
“没读过,虽然不值得自豪。”
“虽说现在我姑且以人的形体出现在这里,但我不是神也不是佛。本来就没有感情,想法和人不一样——就这个意思。”
“嗬!”星野说,“懂还是不太懂,总之你不是人不是神不是佛喽。”
“‘我非神非佛,只是无情物。既是无情物,自然不辨人之善恶,不循善恶行事。’”
“不懂啊。”
“不是神也不是佛,用不着判断人们的善恶,也没必要依照善恶基准行动。”
“就是说,老伯你是超越善恶的存在。”
“星野,那就过奖了。善恶我可没有超越,只是两不相干罢了。善也好恶也好都与我无关,我追求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彻底施展我所具有的功能。我是个非常实用主义的存在,或者说是中立性客体。”
“施展功能是怎么回事?”
“你小子,没上过学?”
“高中基本上了,但一来是工业高中,二来只顾骑摩托发疯来着。”
“就是为促使事物本来具有的作用发挥出来而进行管理。我的职责就是管理世界与世界的相互关系,就是理顺事物的顺序,就是让结果出现在原因之后,就是不使含义与含义相混淆,就是让过去出现在现在之前,就是让未来出现在现在之后。多少错位一点点没有关系,世上的东西不可能尽善尽美,星野。只要结果能多多少少对上账,我也不会一一说东道西。别看我这样,相当about①的地方也是有的。或者说得专业一点儿,即所谓‘后续信息感触处理的省略’。这个说来话长,再说你反正也理解不了,就免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我并非对任何事情都啰嗦个没完没了。可是如果账目对不上就不好办,就会产生责任问题。”
“这我有点儿糊涂了:既然你这人职责那么重大,干嘛在高松的小胡同里拉什么皮条呢?”
“我不是人。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人也好不是人也好……”
“我当皮条客,是为了把你小子领到这里。有点事想求你帮忙,所以才让你——也算给你的报酬——舒服一场,乃是一种仪式。”
①意为“粗略、大略”。②“帮忙?”
“听着,刚才也说了,我是不具形体的,是纯粹意义上的形而上学的观念性客体。我可以成为任何形体,但没有实体。而从事现实性作业无论如何都需要实体。”
“那么现在我就是实体。”
“对了。”卡内尔·山德士说。
沿着黑暗的林中小径慢慢走了一程,见一棵大橡树下有座不大的庙。庙很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