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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感情方面,女人远远比男人有远见。
晚上教学楼十点半打了熄灯铃,他俩才跟着人流出来。
“复习得怎么样?”
“嗨,我们中文系,想不及格都难。你呢,我给你借的小说好看吗?”
“我们物理系的一般不看外国小说,记不住人名。”
“真没文化,跟我妈一样。”
“那当然不能跟你们中文系的比了,专业看小说的,多滋润。”
“你讽刺我?”蒙蒙厉害地问。
“不敢,是羡慕,一直就盼着有个中文系的女朋友,好启蒙自己。”
“没看出来,你还挺贫的。”
“我是说真的。”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那你明天还来陪我吗?”蒙蒙靠在路旁的一棵树上问他。
“蒙蒙,我明天要出差。”李然一只手撑住树干。
她不说话了,过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最晚两个星期。”
“那我都去北京了。”
“哪天走?”
“7月8号或是9号吧,也许晚点,我哥八一建军节结婚。”
“蒙蒙,我一定在你去北京前赶回来。”
“你不能不出差啊?”她赌气地说,“好吧,我跟别人看电影去。”
她在等他哄她,他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转过身,她看到他低着头,手臂撑着树。他不高兴了,她心里挺怕他不高兴的。
她拉他的衣襟,小声地说:“我不去了不去了。”
他冲动地把她拥进怀里:“没事没事,真的,可是别告诉我。”
她的嘴唇迎住了他的,两个人纠缠不清地吻着。
“我爱你。”她这三个字,是吐出来的三朵花。
在周蒙母亲看来,从一天到晚不着家,到现在一天到晚不出门等人家的电话,女儿不只是恋爱了,是爱得发昏。跟伊说话呢,伊心不在焉,不跟伊说话呢,伊一个人坐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就脸红起来。本来吃得少,现在简直不用做伊的饭,盘问伊,三句能回一句是好的,并且不耐烦——“哎呀,妈,我又没说要嫁他,你管他父母是干什么的?”
方德明女士一向以处事公正自许,对自己的一儿一女也讲究平等对待。不过近几年来,一是儿子从上大学起就在北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她难免多疼周蒙一点儿;二是这从小精灵古怪的女儿长大了不知多善解人意,方德明女士这才体会到俗语讲的,女儿是妈的贴身小棉袄。她也不再指望女儿事业有成,三岁看到老,伊不是那块材料。方德明女士学问做得好,人情也练达,如今不比她们从前的时候,女孩子自己做得好还不如嫁得好。所里是有不少女孩子陪读出国的,方德明女士自己也出国好几次,她却并不希望女儿走这条路,国外好是好,太辛苦了,周蒙从小身体差,懒散惯了,哪吃得了那个苦啊。
听说李然还是北大毕业的,方德明女士颇有意外之喜,深觉女儿不仅比儿子体贴,也比儿子有眼光。不过有一点,那个叫李然的男孩子比女儿大好几岁呢,他又是报社记者,不比学校研究所里这些书呆子,做母亲的不能不防着点儿。想要提醒伊几句呢,在伊这个年纪,又是火一般热的时候,大人跟伊讲话也要看看伊的脸色了。每次他离开了,她才想起最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有说。
好比这一次,周蒙万分懊悔忘了叮嘱李然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她本以为,她当然以为,第二天就会有他的电话的,可是已经四天了,她还没有等来他的一个电话。苦就苦在这里,她要找他的时候从来都是无从找起。从一认识他就开始等他,等他的人等他的电话,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一天,可她等了他多少天了?不,她等他还不是从认识他开始的,远在那以前。很多女孩子都等过吧,等着冥冥中的一个人,这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也许就在下一刻出现。
周蒙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等待。
不过,真正的深刻,还要到很久很久以后——即使这一生她都不能再与他相见,即使他让她失望,即使最终她不跟他走,她还是会等他的。
不是为一个结果,而是一种心情。
等待和爱情有着相同的本质,那就是捉摸不定:也许他明天就回来了,也许他永远不回来。——答案?你永远不知道。
等待里当然离不开猜疑。上一次周蒙很疑惑李然跟刘漪有比性关系更严肃的关系——婚姻关系,等待的时间越长,怀疑越来得有根有据。一开始李然就是若即若离的,他内心想必是有一番挣扎的吧?周蒙几乎要断定李然这个已婚男人从此不敢再来见她了,她不愿意接他的电话是有苦衷的,既怕他跟她摊牌,又怕他再骗她。现在她明知自己离谱,李然一连几天毫无音信,她又不免疑惑起来,他到底是出差了呢还是在那个女人身边?窗外,一连几天的滂沱大雨也让周蒙心惊肉跳,李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电视里一会儿山洪暴发一会儿大决堤,她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等待也与爱情一样是排他的,周蒙很高兴自己放了假,也很高兴母亲还没有放假,她对他的等待,谢绝打扰。
通常,再内向的女孩也愿意跟人探讨探讨她正在进行的爱情,周蒙不算是内向的女孩子,可她不跟任何人谈,包括戴妍。一开始戴妍很气愤,因为她自己是连跟一个男孩见几次面就上床这种恋爱细节都要跟周蒙分享的。发展到哪个阶段了?接吻还是乱摸,不会已经上床了吧?戴妍原本以为自己会是周蒙的新闻发言人呢。其实,周蒙不是不想倾诉,如同有钱人往往来得吝啬,爱情会使人沉默。戴妍是过来人,看周蒙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小女孩初尝爱的滋味。她对伊的忠告是戴氏恋爱法则第一条:你可以只有一个男朋友,但你不可以只有一个追求者。明人不打暗语,周蒙晓得,一个有的选的女孩才是矜贵的。如果说离婚是一道改错题,婚姻是一道是非题,爱情就是一道选择题。
可是,有的选和可以选还有很大差别,有的选的也许很多,可以选的只有一个。这样看来,一个有的选的女孩是矜贵的,一个没的选的爱情也是矜贵的。
何去何从?
当周蒙说“我跟别人看电影去”,那个别人是袁兵。
袁兵是周蒙的高中同学,他是理科班的,周蒙高三才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圣诞节,袁兵给她寄了一张明信片,上书五个大字:君子坦荡荡。周蒙颇有知遇之感。
袁兵家是炮校的,他本人高中毕业考取了本市的解放军工程学院。上大学以后,袁兵有时骑着他爸爸的军用摩托来找周蒙玩。他人本来长得武高武大,穿上新式军装更是神气。不可否认,坐在袁兵的身后,风驰电掣地从大街小巷掠过,很能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周蒙也不例外。
后来想想,早一点儿在上高中的时候,或者再晚一点儿大学毕业了,她都有可能跟袁兵好的。跟着袁兵小日子一定过得安逸,而且袁兵,袁兵她是拿得稳的。可是在一个人的十九岁,她总是来不及地要往前赶,以为还有什么繁华胜景在前头等着自己。
对于十九岁的周蒙来讲,袁兵太简单了,简单到没有能力伤害她。
女人是更相信她的直觉还是她的爱人?这还真不好讲,有经验的女人宁可选择前者。凭周蒙的直觉今天晚上李然会来电话,她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开灯,翻出父亲在家时常听的一盘柴可夫斯基的磁带。一放,倒很配合她现在的心境,有一个乐段她翻过来倒过去地听了好几遍。四围黑下来了,向晚的空气沉浸在无边无际的俄罗斯的忧郁中。
铃声骤然响起,划破满室的乐声,周蒙先关上音响才去接电话。
话筒里传来的是他的声音,她却一下子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她拿着话筒,一时说不出话来。“蒙蒙,是你吗?”他先问。
“是我。——你在哪儿呢?”
“望江。”
周蒙听都没听说过,问:“你怎么才打电话呀?”
“对不起,太忙了,线路又不好,打了几次都没打通。看电视了吗?望江城里全淹了……”周蒙打断他:“你好吗?”要她原谅他可太容易了,你爱一个人自然就会原谅他,不断地不断地原谅他。“我挺好的。”他笑了,“你呢?放假了吧?干什么呢?”
“听音乐呢。”
“一个人?你妈不在家?”
“她看电影去了。”
“你怎么不去?”
“你不是,”周蒙顿了一下,“你不是不让我跟别人看电影吗?”
他的声音一下低了许多:“蒙蒙。”他听不到她的回音又问:“蒙蒙,你在吗?”“我在。”
“我要走了,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李然,我想你。”她来不及地说。
“我也想你啊。”他叹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蒙跑到她母亲办公室里翻过去一个多礼拜的省日报,她如愿以偿地在好几张图片底下发现了李然的名字。背着光坐在一把高背椅上,手指来回地在那两个字上移动,只是不舍得放开。临去北京的晚上,八九点钟光景,周蒙洗完澡,吹着电扇晾头发,手里拿着一本书。隔壁,她母亲打点完行李,叫她早点睡,免得明天一早坐火车又吐。
又是好几天没有李然的消息,周蒙本来打算让母亲先走,她自己反正8月1号那天到北京就行了。可是方德明女士不同意,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闻弦歌而知雅意”,多年的母女,周蒙还能不晓得她妈那点儿小心眼?
想想她要气李然,上一次电话里他还说一定在她去北京前来看她呢,人呢?有人敲门,随后,周蒙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请问,周蒙在家吗?”因为期待的时间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