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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人事小,误了写文章可事大!”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袁真怔怔的,望着于达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感到在内心深处有个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好像是一只虫子,那是
一只什么虫子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机关这么多年,那只虫子从来没有醒来过。
酒宴散时,袁真很有些醉意了,走路都有些摇晃。回宾馆进电梯时,于达远伸手在她背上扶了一下。他这么一扶,
她就感到有一只灼热的巴掌按在她后背,留下了一个去不掉的烙印。及至第二天回到了莲城,回到了她独居的家,那只
巴掌还在她的背上。她不想让它扰乱她的心境,洗澡时她拿毛巾反复用力地搓她的背,仍然也去不掉它,它赖在她的感
觉里了。
方为雄对自己失败的婚姻耿耿于怀,情绪低落,一不小心出了一个纰漏:一天马良局长在银河酒店请客,他竟忘了
带钱,马局长只好自己买了单。事后他虽然从马局长手里索回了发票,代为报销了,可马局长仍十分不满。马局长在全
局大会上批评道,现在我们有的同志没有事业心了,包括我们有些在领导岗位上的人,工作马虎,粗心大意,精神状态
很不好嘛!我至少还要在局长位置上干三年,只要我在一天,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有句话说得好,今天工作不努力,
明天努力找工作!你不好好干,自有干得好的人,没有你地球就不转了么?它会转得更好!方为雄很懊丧,局长的态度
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前途。
方为雄把这一切归罪于刘玉香,若不是这个女人,他何至于落入这种境地!看到她的身影,他就胸闷气短,要不是
因为与她有过一腿,他真想动用纪检组长的权力,狠狠查一下她的经济问题。
这天已经下班了,他还在办公室生闷气,听到走廊上刘玉香的高跟鞋橐橐响,赶紧将门掩上。他不想看到她。可那
脚步在他门口迟疑了片刻,竟走了进来。这倒新鲜,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来了,她很明显地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抬起头,
望着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气哼哼地说:“你来做什么?不怕局长有看法?”
刘玉香眼一白:“你以为我是你?我想来就来。”
方为雄说:“还嫌害得我不够吗?”
“别把离婚的账算到我头上,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老婆;再说,你们不是一路人,离婚是迟早的
事。况且你们夫妻生活都不正常了,离了也就离了,有什么好留恋的?算了,我来不是来说这些的。我问你,你还想不
想挪个位子?”
“当然想,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有办法啊!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大家互相帮助,是件很好的事嘛。”
“你有什么办法?”方为雄怀疑地看着她。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什么人?”
“幺老板。”
“什么幺老板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是通天的人物。”
“通天?”
“不通天他能有这本事?幺老板运作一年多了,帮过好多人的忙了,很牢靠的。不过,他要收点手续费。”
“是这样啊,”方为雄想想说,“局长已经答应我了,也报市里了,有这个必要么?”
“你还这么天真啊,局长口头答应了就高枕无忧了?市里不是推迟研究干部提拔的事了么?说不定夜长梦多。再说,
你就不想挪个好一点的位子?鲁局长马上要调省教育厅,他的常务副局长位子就腾出来了,别人都跃跃欲试呢。找找这
个人,说不定就一步到位了。”
其实方为雄以前听说过这个人称幺老板的人,只是没想到真有这种事,他沉吟片刻,问:“你怎么认识这个幺老板
的?”
“还不是朋友介绍的,我也才认识几天。这个人很守信用的,你放心吧。”
“那你为何帮我,不先帮帮你自己?”
“你知道我没有帮自己吗?我是真心想帮你一把,才和你资源共享。不过你不要再扩散消息。”
“我要是想挪到常务副局长的位置上,他要收多少?”
“这个数。”刘玉香伸出一个巴掌。
“太贵了吧?我到哪儿去找这笔钱呢?”
“找朋友借嘛,位子挪成了,这点成本还不容易收回来?你要有意,赶紧把钱凑齐,弄一份你的推荐材料,然后我
带你去找他。”
方为雄动了心,三天后,他让刘玉香带他去见了幺老板。在一个光线幽暗的茶楼里,他犹犹豫豫地将一个纸包连同
自己的推荐材料放到茶几上,然后轻轻推给对面那个戴墨镜的年轻人。幺老板看也没看就将它们塞进了自己的鳄鱼牌提
包里,然后说:“行了,你就回去等消息吧。”幺老板的神态以及茶楼里的神秘气氛,让方为雄感到自己像是特工在秘
密接头。
出茶楼后,他担心地说:“刘科长,收据也没有,他要办不成事怎办?这钱不会打水漂吧?”
刘玉香笑道:“你真是没见过钱的,这点钱对幺老板来说算什么?他是什么人物?人家不会不讲信用的。把心放回
肚子里吧,打了水漂你找我就是。”
听她这么说,方为雄心里才踏实下来,转念一想:刘玉香这么热心,是不是也在这桩交易中得了好处呢?他悄悄地
凝视她的脸,想从上面瞧出端倪来。但还没等他看仔细,刘玉香说了声拜拜,钻进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袁真以在家给于达远副书记写报告为由,没有到办公室坐班,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那幢巍峨的办公楼总是让
她感到压抑和沉重,只有躲进自己的小窝里,她才会轻松,她的思维也才会敏捷起来。她边听韩红的歌边写报告,文字
就像旋律一样从笔下流出。这样的报告其实是老套路,不必花太多脑筋的,语言鲜活一点就行了。只因是给于达远写,
她才稍稍地多用了点心,毕竟,人家看重于你。初稿写完,她就用电子邮件发给了于达远,她想先听听他的意见,再修
改一次。对她来说,这也是罕见的做法,以前不管给谁写报告,她都要待人家一催再催,拖得不能再拖了才交稿的,这
样可以避免当官的乱提意见,要你没完没了地修改。
忙完手头的事,心里也清爽了。她拉开窗帘一看,暮色已经降临,而草地上铺上了一层薄雪,反射出晶莹的白光。
莲城处于长江以南,一年里也就下一两场雪,没想到今年雪来得这么早。袁真的心欢快地跳跃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
的新鲜空气。匆匆地吃了点东西之后,她就急不可待地踏雪散步去了。
晚饭后散步是袁真多年来的习惯,而且一般都是踽踽独行。她喜欢享受冷清,喜欢倾听草丛中的虫鸣和微风拂过枝
头的簌簌声,这种时候,她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动静。她离开了宿舍区,来到办公楼一侧。这里有一大片园林,除了修剪
整齐的冬青、红继木等各类灌木之外,还有许多移植来的高大古树。在甬道两侧,则伫立着伞状的雪松,墨绿的枝头沾
染了白绒绒的雪花,有种说不出的静美。四下无人,刚才还在摇曳的树梢仿佛都因她的到来而静止下来了。袁真细心地
体验着双脚踩在雪地上的感觉,那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她的灵魂在说话。树影凉凉的漫过她的脸颊和身体,不时有一两片
雪花落到她头上。她忽然想,要是当一棵树,独自站在山冈上,与世无争地度着春秋冬夏,多好啊。
她向着树林深处和寂静深处慢慢走去。然而很快她就停下了脚步。透过迷茫的暮色,前面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现出两
个并肩而行的人影。左边那个穿着一条蓝中泛白的牛仔裤,再加上他那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的独特姿态,无疑就是于达远
了。而他右侧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一件紫色的风衣,一头长发蓬松地披在背上。
这女人是谁呢?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女友?
袁真揣度着,又一想,管她是谁,反正与你没有关系。她不想打扰他们,于是往左一拐,上了一条岔道。但是她还
是忍不住扭头窥探他们,莫明其妙地猜想:到了更僻静的地方,他们会不会挽手呢?她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
了与他们平行的位置。她和他们之间只隔着两排树,她可以从树隙瞟见他们时隐时现的身影。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们非
但没有亲密的迹象,反而保持着某种距离,并且不停地在争论着什么,声音时高时低,不时地还要夹几句英语。在远处
路灯的映照下,可见到一团团白气从他们嘴里呵出来。
袁真不想进入别人的私密空间,选择了一条方向相反的小路,走到一片樟树后。四周寂静下来,她仿佛卸下了某种
包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路边的麦冬草一片青葱,轻轻地扫过她的脚背,雪末落到她的袜子上,点点冰凉。她忽然想
结束这次散步了,于是匆匆地前行,不再体味周遭的氛围和事物。起风了,雪花从树梢上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转过一
个树丛,她却猝然止步:这条小路竟又把她带到了于达远和那个女人面前!
于达远和那女人同时看到了袁真。于达远明显地愣了一下,神情尴尬。那位女人扫袁真一眼,只顾情绪激动地冲于
达远叫:“我不想再费口舌了,你看着办吧!”
于达远拉住那女人的手,恳切地说:“我理解你,可我有我的生活,我们真的不能兼容吗?”
“不能!我给你十天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给我电话,过了十天,你就不用回来了!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为你
的所谓理想守贞节的!”
那女人甩开了于达远的手,大步向前跑去。于达远瞟袁真一眼,赶紧往前追赶。他们的身影摇摇晃晃,时而重叠,
时而分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袁真怔怔的,看了看他们留下的零乱的脚印,心里很是不安。
回到家中,蜷缩在被窝里,袁真脑子里还晃动着他们的身影。于达远那一刹那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