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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发来到冯家的小莱园里,一进寨子圈,就感到一阵碧绿
的颜色十分亮眼。因为这里有水井的浇灌,小莱都长起来了。他左右看看,除了蹲在畦埂上捉虫子的冯少怀,只有小童养媳妇在远处的井台_! 摇辘护打水,就问:“你一个人忙哪?二林呢?〃 冯少怀抬起被太阳晒得冒汗的胖脑袋,回答说:“二林跟文吉一块儿出车了。”
“拉啥呀?〃
“给供销社往春水河渡口拉脚,去的时候拉咱县的土特产,回来捎一百货。”
“有捞头吧?〃
“对付人跟牲口的嚼过呱。”
张金发蹲在畦埂上,说.“我找你说一件大事。”
冯少怀看张金发一眼:“打井抗早的事吧?〃
“嘿,你倒耳日灵通。”
“支书一回来就咋呼,闹得全村人心神不安。把土木之工看得那么轻而易举?我看哪,十之j 又九都得放空炮,瞧热闹的吧。”“哎呀,少怀,在区里开会,我被迫不过,放的炮比高大泉还要响呀!〃
“你咋放的?〃
“在会上,工书记让支书表态,他不表,我就抢先代表咱们互助组表个态。”
“这个先抢得好,抢得好!〃
“我的脑袋一热,报了个‘一块地打一眼井’,……”“我的老天,这哪行呀?”
“嚼,领导的号召就是雨过地皮湿的事儿。应付一下,让他高兴一阵儿,上下全过去了。”
玛少怀听到这儿停住手,眼望着一只沾了水的小飞虫在菜叶上挣扎地爬动,心里边翻腾开了。他乍一听上级号召打井抗旱的时候,他打了主意,不理睬,唆使别人也不听调遣。他想用这样的手段让支部书记上任后的第一个春耕、第一次贯彻任务就落空,让高大泉失掉点上下的信任。他想,反正我不怕,地全荒了,也饿不着我,鞭子一摇,车轴辘一转,吃的用的全来到。他正在想用啥办法能让更多的人反对打井的时候,张金发插进这么一下子,这可叫他左右为难了。因为张金发是他们心目中最好最可心的干部,是今天在芳草地唯一能够跟高大泉抗衡和夺位子的人选,他们对村长张金发只能抬,只能捧,哪能撂他的台呢?
张金发一见冯少怀这样有心数的人也呻吟起来,心里边可就打起鼓来了。冯家地多,人力财力都厚实,这次张金发在打井抗早这件事情上能不能捞一把,冯少怀是热心还是冷淡,是积极还是消极,会起决定作用。张金发对冯少怀,只能拉,只能哄,不能得罪。
冯少怀把一只小虫捏住,说:“金发,你这回吹得太玄了。别忘记,如今有了党支部,高大泉不会让你自吹的!〃
张金发心里一沉:“你说的有道理… … 那就向区里请求改动一下。”
冯少怀一摆手。“这样做太丢咱们的脸户
“咋办呢?〃
“花血本吧!〃
“咋个花法?〃
“到外村雇打井班。”
“哎,这倒是个办法!就怕秦富不干。”
“咱们还按老规矩,个人干个人的嘛。”
“那不露馅了?' ;
“让刘万帮秦富干几天,他俩对劲儿,算私情,也算互助组的活动,别人看不出来,露啥馅?〃
“啊… … 你跟高二林,我跟金寿,再加上雇儿个打井班… … 行,行!少怀,这回放不了空炮了。”
两个人正在越说越得意的时候,忽然,寨子那边传过一阵轻微的响声,钻进一颗小脑袋,正是他们谈论的小算盘秦富。秦富从打名义上入了组,感到一切威胁解除,一切压力去掉,三儿子秦文庆跟他的关系好多了,媳妇赵玉娥也比过去顺当了,所以十分感激张金发和冯少怀。刚才三儿子跟张金发在街上说话,他隔着墙全听得很清楚,立刻跟踪到小菜园,又把冯少怀跟张金发说的话都听到了。他对打井抗早倒不是十分反对,最怕的是把打井抗旱跟互助合作串连起来,最后把他闹个弄巧成拙,搞假变真。小算盘会拨拉算盘珠子,决不会马虎上当。他把脑袋从寨子外边伸过来,小声地说;“村长,村长,我也给你捧场· · 一”
张金发乐了:“好哇!好哇!你们要都这样,我的腰杆子就硬了。话说回来,我的腰杆子硬了,各位的腰杆子也不会软啦户秦富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个靠山,才生着法儿不让你倒。你就来吧,你让找打井,我就打。”
张金发更满意了:“对嘛!对嘛!井打在自己地里,自己使着方便,多打粮食,装到自己的囤里,有啥亏吃!〃
秦富眨了眨眼,又说:“村长,可有一件,我们还是父子兵,文吉不在家,让他媳妇替,别掺外人。”
张金发有点犯难了:“你们一家人能在十几天的时间里边打出五眼井吗了”
石
秦富说.“你放心,到期限我们如数给你交差就是了。”张金发进行说服动员:“我怕别人跟你家凑不上手,就役敢给你乱点鸳鸯谱;权衡半天,想让刘万帮你一块儿干。你们平时不错嘛! 〃
秦富摇摇头,摆摆手,很认真地说:“就因为不错,我才不能跟他一块儿干。你想啊,挺不错的,他占了我的便宜,我受不了,我占了他的便宜吧,心里觉着不合适,多别扭。”
冯少怀插一句:“要不就让金寿跟你混几天,反正他只有两小块地,好对付… … ”
秦富连忙作揖:“老天爷,您快饶了我吧。他那人性,安分守己的人谁沽他呀! 〃
这个态度和这句话都伤害了张金发。他不高兴地说:“这个你不要,那个你也不跟,不遮不挡地单于,这叫啥互助组呢?〃 秦富先打个楞,随后急赤白脸地说:“金发,金发,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数。当初怎么讲的?清清楚楚就说挂牌嘛!要不我还不干呢,… … ”
冯少怀怕被过路的人听见,赶忙朝他摆手:“别嚷,别嚷,怎么办合适,咱们再慢慢商量。”
突然,又听小栅栏门“哗啦”一声响,一个人摔进来,趴在地上。接着,他一边往起爬,一边骂:“妈的,谁把菜叶子往道上扔,把爷爷绊一交!〃
张金发一见滚刀肉又喝得醉蘸醒的,就皱起眉头。他联想刚才秦富说的那句话,真想过去踢滚刀肉几脚,出出气。滚刀肉朝里走,从裤子上的窟窿可以看见,两条又细又黑的腿在裤筒里边晃动。他毗牙咧嘴地说.“金发呀,你听高大泉的干什么?别看他当了支书,我也不怕他。有时候他还得怕我几分。那天我赶集去,破草帽子让一阵风刮掉了,他支仔赶快给我检起来,递到我的手里。我没跟他说一个谢字,他倒冲着我嘿嘿地笑。你看看,我怕他干什么!〃
张金发不耐烦地说:“谁让你大白天喝酒?真不象话。快找个地方坐下吧。”
滚刀肉反V!j 凑到张金发跟前,指鼻子指脸地说:“喝酒才是正事。谁象你,听高大泉的话,瞎闯。说真的,你傻了,没事儿打井干什么?芳草地这么大的一个村子,还能没我寿二爷的水喝呀!〃
冯少怀怕张金发发起火来,引起滚刀肉撒泼,就过来拉滚刀肉说:“你别瞎说了,打井为了抗旱… … ”
滚刀肉说:“抗早?老天爷的事儿,能抗得了吗?降福山龙潭里真龙显圣了,不去求雨,反倒抗拒,那还不找苦吃呀!我不干,我不干,大热的天气,我还想在树荫里舒坦舒坦呢。”
刘万戴着一头汗水、披着一身土屑走进来了,一边看看这边的人,一边问垂头丧气的张金发.“村长,我正在干着活,文庆说你叫我,啥事儿呀?〃
张金发有气无力地说.“商量一下抗早的事儿。”
刘万说:“刚才我听别人讲,周忠他们那个组,要先播种,等着下雨… … ”
秦富说:“互助组光闹怪事。那还不把种子烫死呀! 〃
玛少怀对张金发说;“穷人有穷办法,打不起井,想用这个对付,笑话,〃
张金发心里乱麻麻,顾不上嘲笑别人了,就说:“咱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该怎么干就怎么于。”
刘万因为急着回去干活,又问;“村长,咱们组到底怎么干呢?〃
张金发打个沉,小声地说.“反正,并得打。打不出水来,就挖个筒,远远一看象个井样子也行。你们回去跟家里老小商量一下,动手吧。咱们各家打各家的,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 在场的人,全都赞成这个办法,都乐了。
五十新的矛盾
群众大会一散,好多互助组的人就地碰了头,随后各自回家,取了铁锨、镐头、绳索、土筐和木头架子等等家什,一群一伙地奔到地里打井了。大草甸子上的初夏之夜,顿时热闹起来,一阵阵喊声,一点点灯火,还有人叫号子和唱小调,惊醒了栖在丛林的小鸟,吓哑了藏在草丛的虫子。
高大泉、吕春江和一个名叫张小山的新组员组成一个打井班,先给吕家的大块地打井,一个人连挖带装筐,一个人运土,一个人等候替换。
他们从地这头,走到地那头,观察一番,商量一番,最后选择一块估计水脉会好,又处在偏高的地方,决定在这儿打第一眼水井。
高大泉脱下小褂子,朝地坡上一扔,往手掌上唾一口,拿过短把镐头,弯下腰就刨。
吕春江说:“你区里,村里跑腾了一天一晚上,够累的了,先躺在那边地坡上歇着,等我们两个谁干累了,再叫你替换。” 韶
高大泉说:“随时都会有人来找我谈工作,不先动手抢时间多干点,能做多少活计?〃
他们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吕春江先歇着。
平原上的土质是松软好挖的,加上刚开始运土简便省事,进度非常快,不大工夫,一口圆圆的小井形状,就出现在土地上了。吕春江这一程子总为种不上庄稼忧愁。他家人口多,担子在他这个老大肩上挑着,地里收不来,那可就作难了。如今上级推广打并杭早的办法,互助组有力量用这个办法,大家都不争不抢,先照顾大块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