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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善良地一笑……
九点半早已过了,协会的人还是一个没来。他越来越焦躁不安了。这是怎么搞的?他来来回回踱着。踱踱又停停,看看自己布置好的客厅。不要急,他们都会来的,自己沉着点。他在沙发上坐下,很有气派地仰着,看看左右的沙发、椅子,立刻生出当领导的人物感来。他将这样仰靠着,两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很威严地讲话。同志们,我要讲的就是这些,你们可以在这儿议一议,统一统一思想。今天这个会就叫吹风会,先把你们这些骨干思想吹统一,然后再去统一大家的思想……
秋平脚步无声地进来了:“爸爸。”
“什么事?”他略略不耐烦地问,眼都没抬。他不喜欢秋平。
“您不是爱喝龙井吗?”
“怎么了?”他说。
“同事去南方,我托他给您买了一点。”秋平把一筒龙井茶叶轻轻放到桌上。
“还有什么事啊?”他问。
“我买了两斤纯毛线,想给您织件毛衣。”秋平声音很低。
“放在这儿吧。”
“我还没织呢,想……”
“放在这儿让夏平织吧。”
秋平咬住嘴唇,低着头站在那儿。
“还有事吗?”
“爸……”秋平低着头,抑制住眼泪轻声说道。
“怎么了?”
“玲玲大了,还没个合适的名字,想让爸爸给起一个。”
“玲玲这个名字就不错嘛。”
“都四年了,一直想等爸爸给起一个。”
“好,等我有时间吧。你去看看,夏平那儿完事没有?完了让她过来一下。”
秋平转过头,不让父亲看见自己的眼睛,碎步走了。
郭策走了,她送到胡同口。
眼前的街道上,只有忙碌熙攘的人流,从南到北的,从北到南的,东西相向的。周围都是密集的脚步。她转身往回走,也看着自己的脚步。周围的脚步渐渐稀少了,只剩下自己的脚在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十几年前,和郭策走向汽车站的那段路上,她是不是也一直低着头?她记得自己当时的脚步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慢慢的,沉思的,不过,那时她的脚步是年轻的,现在则是干巴的,没有一步能让她感觉到生命的喜悦。
胡同两边青灰色的墙脚。一个裂着缝的石头台阶。一个孤零零的歪脸树桩。又一块孤零零的石头。路边一汪污水。树根下几棵小草。难为它们,在树下都没被荫死,还挺活泼地抖擞着嫩叶。一辆婴儿车吱吱吱地推过,看见胖乎乎的小脸,想起自己昨夜的梦了,看见推车的母亲,裙子,白凉鞋,小腿很白,丰腴光润,那脚步是款款的,一步步有着闲散自在的节奏。迎面过来的是一男一女的脚步。一看就是夫妻,走得比较匆忙,一定有什么事情,或去看电影,或去买菜,或去裁剪衣裳,或去走亲访友。两人一个方向,一个心理节奏,女的为了和丈夫并肩相随,不时垫上半步,她的裙子欢快地摆动着,小腿年轻健美。自己感到了妒慕和惆怅。她是永远没有穿裙子的幸福了,她的腿既没有姑娘的健美,也没有成年妇女的丰腴,她是干瘦的,腿上裸露着筋条,只有把自己包在衣服里……迎面又是两个人颤巍巍的脚步。多着两根拐杖,一根紫竹的,一根黑藤的。它们一下一下点在地上,奏出了晚年相依为命的安详与和谐。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依然是青灰色的墙脚。再往前依然有一块孤零零的石头。最后,经过两个院门后,第三个院门——最下面的一条石头台阶已塌碎掉三分之一——就是自己家了。前面的路,她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在她眼里毫无意思,绝不期待见到什么有吸引力的景物;可在这机械的、熟得生厌的行走中,倒也能得到一种近似麻木的安宁……
十点多了,协会里还是一个人没来。他耐不住了,在客厅里踱了又踱,最后拿起电话。总算找着雷彤林了。
“找雷彤林?他不在呀。”
“什么不在?”黄公愚火了,“我听出来是你了。”
“您是谁?”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
“噢,是黄老啊。我没听清楚,没听清楚。(笑了。)我正准备出去找找有关人,让他们尽量安排您女儿一块儿出国呢。怕别人又抓我差,所以瞎支应呢。”
“你们怎么都没来,你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我今早还特意叫上司机小王,六点钟就开着上海车各家跑着通知的。他们都还没去?我通知的是九点半,没错。我要跑您出国的事,看来是去不了您那儿了……让我去您那儿?不行,我要找的人就今天在,明天就去广州了,不找见他,您女儿陪同出国的问题就解决不了呀。”
电话放下了。雷彤林让他再耐心等等。星期天公共汽车挤,很多人可能要在路上耽搁。雷彤林很有把握地说:人们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来。他通知的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栽培过的。怎么会不来?他眯着眼把每个人都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问题,全都是他一叫就动的人。他对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过多次的帮助和恩德。人们总不该忘记过去吧?
小华走进来,打开彩电,闹嚷嚷的足球赛,他坐在那儿看上了。
黄公愚冒火地从侧面一眼又一眼地瞪着儿子,好像他的目光有多大威力似的。可小华一点都不理会,专注地看着荧屏。他憋了又憋,他对脾气倔强的小儿子一直是不满又有些怵头的,终于憋不住了:“小华,今天这儿有事,电视不要开了。”
“你的人不是还没来吗?”小华头也不回地说。
“没来也快来了,爸爸还要静一静考虑考虑问题。”
“有什么可准备的?”
黄公愚恨恨地瞪了儿子几眼,憋着满肚子气。小华聚精会神地看着球赛,还啧啧啧地为中国队惋惜着。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黄公愚实在憋不住了。
“爸,你早点退休就算了,别死乞白赖地要管事,人家协会里的人不讨厌你呀?”小华不耐烦地说。
“你说的什么——你?”黄公愚顿时大怒。
小华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没说什么。”
“都像你这样吊儿郎当,中国就完了。”黄公愚气得拍着沙发扶手。
小华不屑地看了看他:“爸,都像你这样正经,中国才完了呢。你那纯粹是瞎正经。”
“你,你,你给我滚。”黄公愚指着儿子吼道。
小华显然没料到父亲会发这么大火。他站起身,关上电视就往外走。
“从今天起,不许你进我屋子。”他怒气未已地冲着儿子的脊背喊道。
夏平进来了,劝道:“爸,你又火什么呢?”
“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
“爸,快别生气了,协会里来人了。”
“简直不成体统。”他一下有些清醒了,又找补骂了儿子一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来了几个?都来了?让他们进啊。”
“我这不是进来了吗?就我一个。”有人嗓门洪亮地笑道。
进来一个微胖魁梧的人。是魏炎。
黄平平是又亲热又冷淡,又温柔又泼辣,又娇嗔又持重,让顾晓鹰馋劲儿直往上长,心中直发痒,口中直咽涎水。黄平平一直在忙着大家子的事,整理账本,计划经济,帮助祁阿姨安排中午包饺子的馅儿,里里外外不得停。顾晓鹰就一直搭讪地坐在她房间里。黄平平进来了,他就笑着说几句话,黄平平出去了,他就无聊地翻一会儿书报,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平平又忙忙碌碌地进来了。
“你还没走哪?”她看了顾晓鹰一眼问道,又忙着寻找她的东西。
“我一直等着你答应我呢。”顾晓鹰说。
“答应什么呀?”
“一块儿去玩啊。要不我在这儿磨什么?”
“我今天没时间,你没看我忙着呢,待会儿还要张罗一家人包饺子。”
“我也和你们一块儿包吧,要是允许我凑热闹的话,我也在你们家吃上一碗水饺,然后再一块儿出去。”
“中午这么热,不休息了?”黄平平稀里哗啦地翻着东西,看也不看他。
“在北海公园里找个树阴下的长凳,一边聊着,一边就可以靠着懒一会儿嘛,要不,把船划到岸边的树阴下,在船上歇会儿就行了。”
“你就非今天去不行?”
“怎么?”
“那你找别的姑娘去吧——你不就是对漂亮姑娘感兴趣吗——何必非找我不行?”
黄平平的嗔笑揶揄更惹得顾晓鹰按捺不住。看着黄平平那娇小的身体转来转去,看着她那嫩润可爱的小手上下翻动,他真不知该怎么着好。那双手东翻西翻到他坐着的桌旁了,一股发香直扑他的鼻子,他在一瞬间生出一股死皮劲儿,一把抓住黄平平的手,一边捏着一边用力晃着:“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啊?”
“松开手。”黄平平并不气恼,只是有些嫌麻烦地拔着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哪有这么厚脸皮的?”
“我就是厚脸皮了。”顾晓鹰抓着她的手不放。他发现拿出这股死皮劲儿,倒是对付黄平平的好办法。
黄平平站在那儿干脆一动不动了,手也停在他手里不再往外挣了,脸有些不高兴地放下了。“你松开。”她冷冷地说。
顾晓鹰看着她的表情,讪讪地松开了手,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还够矜持的。”
“对你就不能太给脸了。”黄平平转身要走。
“怎么?”
“你自己不要脸呗。”
“就算让你侮辱人格了,我再问你一句,你今天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
“以后呢?”
“以后再说以后的。”黄平平走到门口。
“那我今天可留在你家吃饺子了?”
黄平平转身看看他。看他对四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