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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半晌,羞答答地垂下眼皮,“哥哥。”
几天过去了,她的病竟好转起来,我找来个“大夫”看了看。他跟我走出候车
室,把递给他的钱搓成卷,塞在帽子里,想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药太贵了,
老弟,得这个整数。”
“你开吧,我买得起,买得起!”
我在冷风里转了很久,走呀,走呀,嘴唇咬出血来。为了她,我啥都肯干,哪
怕是死!
夜深了,我回到候车室,她睁着眼在等我。“哥哥,回来这么晚?”
“嗯,有点儿事。”
“你在发抖……”
“外边冷。”
“来,坐过来,让俺暖暖你。”炉火照在她的小脸上。她紧紧搂住我,可我颤
得更厉害了,“还冷吗?”
“不,不冷了。”
“等病一好,俺给你唱支歌。俺们山里人都喜欢听俺唱,连家里那头牛犊子也
眨巴着眼,听个没够……”
我忍不住哭起来。
“咋啦?哥哥,”她慌了,用小手梳平我那蓬乱的头发,泪珠子也扑簌簌滚下
来……
一清早,我悄悄坐起来,拿开她搭在我肩上的一双热呼呼的小手,愣愣地瞅了
她半晌。直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我才溜开了。
开头挺顺,可我心里头一个劲地嚷:多点儿,再多点儿,她会唱支好听的歌……
突然,在公共汽车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拧住我的耳朵,把我揉进派出所。一个
歪戴帽子的瘦干狼转着串钥匙,用指头戳了戳我的脑袋瓜儿。“关五天,算便宜了
你!”
我疯了似地抓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叔叔,您咋罚法儿都行,打我吧,打
断这只胳膊吧,只要我能走。别关我,叔叔,啊?别,别,我还有个生病的妹妹,
她快死了……”
“快死了?”他哼一声。“呸,象你这样的小叫化子,死一个少一个!”
喀嚓一声,牢门锁上了。我扑过去,用头撞着门,指甲抓得满墙是血,我昏了
过去。
五天过去了,我在马路上发疯似地跑着,吃惊的人们让开一条路。我撞开候车
室的门,冲到那个角落,那里空荡荡的。“我妹妹在哪儿?她在哪儿?”我朝围过
来的人大喊大叫,谁也没吭声,贾老头拖着扫帚顺墙根溜走了。
在墙上,在她靠过的地方,有指甲刻下的大大小不几十句话:“哥哥,我想你!
哥哥,回来吧……”
[林媛媛]
总算唱完了,唱得让人心烦意乱。我在围裙上擦擦手,绕过桌子,走到小讯身
边。他站在书柜前,正翻看着一本书。
“有事吗,媛媛?”小讯抬头问。
“她是谁?”嗓子直冒烟,我费劲地咽了口唾沫。
他翻着书,似乎他的答案写在那上面,过了一会儿。她说:“她叫肖凌。”
“女朋友?”
从玻璃的影子中,我看见他露出一丝很难察觉的微笑。“就算是吧,不欢迎吗?”
“欢迎!”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走开。
厨房里,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一股呛人的油烟在天花板上飘,我走到碗
柜前,随手拿起一个空盘子,用抹布擦着。盘子中心印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原来
是这样,日日夜夜的烦躁的恶梦终于有了答案:我爱他;可他呢?又不是木头。别
哭,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十八了。我朝头上那块乌蒙蒙的镜子瞅了一眼。哼,我丑,
又怎么样?她好她的呗,干嘛把她带到这儿来?回答呀,哼,别假惺惺地笑了,山
茶花模糊了,象滩血,破花,都是假的。我恨你,恨所有的人,要是我有颗原子弹
的话,我一定把它拉响,让一切都化成灰烬。呸,破花……
发发把头凑过来。“芙蓉鸡片要不要放糖?”
“不知道!”我没好气地把脸扭开了。
“又怎么啦?”她扳住我的肩膀。
“胡椒面迷眼了。”
“得了,连假话都不会说,告诉我——”她夺过盘子,盯着我的眼睛,“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你老不认帐。说吧,打算怎么办?想报复吗?”
报复!报复,报复?我用不同的声调默念着,可怎么报复?又凭什么呢?“发
发,你少说两句吧。”
“行,以后再谈。今天是吉庆日子,高兴点,想件高兴的事,你就会好些,马
上开饭了,咱们去瞅瞅……”
我环视着一张张脸,显得遥远而陌生。怎么,他们是来庆贺我生日的吗?可我
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十八了,真让人难相信,好象一张幻灯片插错了,哗啦一
声,推到你面前。在这以前是什么?以后呢,又是什么?哎,活着真无聊……
发发用勺子敲了敲盘子,“安静点儿,同志们,把烟捏掉,这屋里另一半人口
还想活下去。”
笑声,可笑吗?
“林媛媛刚才中了点煤气,有点不舒服。”发发举起小勺,“现在由我宣布……”
碰杯和哄笑声,大家都很高兴,唯独我。你们高兴吧,笑吧,把我忘掉好了,
可就是别挂什么假招牌。
我的目光又落在那个样子很凶的家伙身上,我哆嗦了一下。他是谁?好象在哪
见过,看看他喝酒都吓人,象喝水一样。
那两口子嘀咕着什么,他们意识到我的注意,用喝酒来掩饰慌张。何必呢?这
又不是教堂,你们亲嘴都行!
安静点儿吧,媛媛,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它并不是光为你准备的。
[杨讯]
“肖凌,你好舒服?”
“说实话,我不该来。”
“喝酒吧,媛媛在注意咱们。”
“埤多大了?”
“十八,比你小五岁。”
“我比她大一百岁。”
“为什么不更多?”
“这是极限,一个世纪只有一百年。哼,伟大的二十世纪,疯狂、混乱,毫无
理性的世纪,没有信仰的世纪……”
“咱们都信仰过。”
“那些碎片,还在后面叮当作响。也许是前进了,可是路呢?”
“干嘛非要有路呢,如果广阔的田野能容纳人类,为什么要挤在一条狭窄的路
上呢?”
“田野,而我想的是地平线以外的地方……”
“那地方是不存在的。”
“不,当你想到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你是在躲避什么。”
“也许呢,我在躲避欢乐,躲避美好,躲避光明……”
“喝得慢点儿,肖凌,这样容易醉。”
“我也躲避清醒,因为这个世界太清晰了,清晰得让人恶心,我希望能蒙上自
己的眼睛,哪怕一会儿也好!”
“这不是办法。”
“我希望那些有办法的人也有一点儿良心,他们活在世上有的是办法,办法,
办法……”
“少喝点儿。”
“杨讯,你注意过街上拾烂纸的老太太吗,其实,她们死了,早就死了,只剩
下一个躯壳,这个躯壳和原来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它仅仅为了自身的存在保留着某
种简单的习惯而已。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
“不,你会思想。”
“那也是一种简单的习惯,正象我还会喝酒一样。”
“你看白华……”
“为什么把话岔开?不中听?不合这里高雅的气氛?嗯?”
“肖凌,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会过去,永远不会,你用不着安慰我。”
“你说吧,我不阻拦你。”
“我不想说了。”
吉他奏出强刺激的和弦,吊灯开始慢慢地旋转;墙上的人影层层叠叠。摇摇晃
晃,似乎这些影子代表了舞台脚灯后面的远景,为了强调虚幻的部分而设置的。
我站在窗前抽烟,白华走了过来。
“有烟吗?”他问。
我递给他一支。他点着火,默默在抽着,眼睛盯着慢慢加长的白色烟灰,久久
没作声,终于,烟灰掉了,他抬起头望着我,一只眼睛眯得细些。“你,你喜欢她?”
“谁?”
“还用我提名道姓?”他那只眼睛眯得更细了,几乎闭在一起。“干啥不吭声?”
这一瞬间,我在他眯起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天在酒馆看到的一切:混浊、残忍和
喝血的愿望,这反倒使我冷静下来。“我喜欢她。”
“你们这号人可别拿人耍着玩。”他从牙缝里丝丝地挤着字眼。
“这话该对你自己说。”
“行啊。”他怔了一下,舒了口气,我从他嘴边徐徐散开的烟缕中感到,他是
多么紧张。“咱们把话说头里,谁也别挡谁的道!”
“……我认识这么个人。”发发坐在桌子上抽烟,周围站着几个小伙子。“别
瞧我爹正在抓他,可我们还是照常来往……”
“他家住在哪儿?”一个毛头小伙子说。
“咳,他是个没爹没妈的狗崽子,哪来的家呀?”
“他叫什么名字?”
“白华……”
我担心地看了看白华,他脸上毫无表情。他吸尽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慢慢撕碎,
扔在地上,用鞋尖拧了一下,然后推开我阻挡的手,向人群走去。大家的目光渐渐
聚到他身上,屋里安静下来。发发也收住话题,莫名其妙地环视着周围。这时,白
华走到她面前。
“找我?”发发从桌子上滑下来,问。
“对,找你。”
“什么事?”
“咱想结婚,跟你,同意不?”
发发后退了一步,把椅子碰倒,一片死寂。“你,你是谁?”
“咋不认识啦?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狗崽子呀。”白华用手托着发发那微微抖动
的下巴,“回家跟你老爹商量商量,给个回话,嗯?”白华放下手,懒洋洋地扫了
四周一眼,走出门去。
顿时,屋里乱作一团,发发哭得浑身乱颤,有人叫着要去追,有人提议给公安
局打电话,可谁也没敢走出屋子。媛媛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哼,都是你干的好
事!”
人们散去,屋里只剩下我和肖凌,她依旧坐在老地方,手托着腮,凝视着墙的
上挂钟。
“你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