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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扭起来的摆幅和频率也似曾相识。
电话确实是爸爸打过来的。我查了未通来电,再摁了拨号键,然后就听见那端传来爸爸的声音:“朝伢,还好吧?年后工作是不是很忙?”我胸有成竹地回答:“是的啊,是挺忙的,爸,忙得人都快趴下了。”
“那忙得过来吗?小刘是不是要不了两个月就要生了?你姐要我问问你,要是顾不过来,就我到长沙去住些时候。”一听爸爸提来长沙,我的心瞬间吊在了嗓门眼。我赶忙说,爸,不用的,有柯寒她妈帮忙,还好!
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抛开刘柯寒的父母这么来担心。在我们乡下,带孩子什么的都是男方的父母管,女方的父母正常情况下是不插手的。好像女方的家人管得太多,就把男方一家的便宜给占了似的。长辈的快乐,很简单,有事让他们操着,他们便觉开心。
虽然在电话里对爸爸撒谎都撒成了习惯,但每次还是难免心惊,像用布裹着个火球,心里总没得个塌实。于是我开始想,什么时候让这些谎言见光,又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见光才能使爸爸承受得起。
终于可以被人搀扶着走出医院那天,竟然是个很好的天气,很新鲜的阳光,晃晃悠悠地照在大街上,照在向左走或者向右走的行人身上,照在医院门口那一排常青树的枝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呆久了,我觉得这是我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跟乡下一样干净的阳光。
我没告诉谢小珊我出院的时间。她问是问过好多次,但我守住了这个秘密。我知道,要是我告诉了她,她会坚持过来接我,这一来一去的,的士费都是小问题,关键是她刚生过孩子,太多的折腾怎么也不好。
许大哥送我回住所,在街边等的士开过来。这是个老实的男人,在撞了我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见他紧锁着眉头。他不是怕花钱,他是在内疚。一个高挑的女孩子急急地从眼前走过,我笑着对他说:“唉,以后追女孩子估计要慢半拍了!”
我并没在责怪的意思,但他还是很难为情地说:“小弟,对不起!”我笑了笑,似乎还在安慰他。一场车祸,一场噩梦般的转折,竟也让我好像突然就变得豁达。真不知道是绝望触底还是真做到了坦然。
或许是前者吧,因为经历过这些事之后,就呼吸着乡下那些清新的空气,我也没再真正开心地笑过。要笑,也是虚伪的笑,或者傻笑。反正就是,我的笑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肌肉运动,支配这种肌肉运动的,不再是内心的快乐,而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
我的右腿恢复得不是很如意,医生说了,肯定会有点跛。这场灾难,直接促使我离开长沙回到了乡下。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归宿。那里有我的爸爸,那里有我的妈妈,那里有我儿时的欢声和笑语。在那里,就算哭好像都能哭得塌实些。
坐在的士上,有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柔柔地铺在我的双腿上。快到了,许大哥掏出钱包准付钱。我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里面只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了。在此之前,他已经为了支付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药疗费,并在我尚未有要求之前,把3万元赔偿金打入了我的户头。我知道,他也许尽最大力了。一个多月的操持,他已经憔悴得跟个强奸犯似的。
直到现在,这笔钱还很完整地存在银行。就算最缺钱的时候,我也没敢去取,好比一个沉醒过去的噩梦,总不敢把它吵醒。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让自己努力忘记有这么一笔钱。想起曾经奋斗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没成为万元户,直到用一条腿的代价来换取。不客气地讲,这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卖身。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卖身的。
回到住所,站在久违的门口,我有些激动,迟迟没有敲门。物是人非,好像就在弹指之间,我想起了还跟刘柯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也有很多次就这样站在门外犹豫,犹豫着对让我备受折磨的她放弃还是该坚持。如今,早已没了这份左右为难,心却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疼痛。
我在想,要是跟刘柯寒之间没发生那么多破事,我们一直都平平静静地过着寻常人的日子,在这场车祸之后,在我的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的时候,她还会选择留在我身边吗?我从小就相信世间有伟大的爱情,有不计所有不顾一切的爱情。只是现在这个社会太纷纭繁杂,我们在追求这种爱情的时候,总是晚到一步,或者,压根儿就走错了路。
见我傻愣着不敲门也不开门,撞我的人问:“怎么了?走错了?”我说没有,你先回去好了。他不肯,坚持要送我进去,我劝仔似的劝了老半天他才犹豫着下楼。还回头对我千叮嘱万嘱咐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留给你了,家住哪你也知道,再有什么事,一定通知我。”
谢小珊可能是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了,在我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帮我把门打开。她傻傻地站定,我笑着说:“小珊,是我,不认识了吗?”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拐杖,神里神经地笑了,然后又神里神经地哭了。
我说小珊,笑了又哭,转折太快,我这个伤愈归来的观众会接受不了的。谢小珊小心翼翼地扶我进门,我跟正在哄孩子睡觉的保姆打了声招呼。谢小珊介绍说:“姨,这是我哥!”那保姆抬头看了我一眼,朴实地笑笑,没说话。我想对于我的故事、谢小珊的故事,她都应该知道了。因为后来我给她开工资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肯要,最后在我的坚持下,才勉强收下一百块作为回去的路费。
谢小珊搀扶着我,我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保姆怀里的孩子的脸。真是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变异,绝对的变异啊。打死我也不敢相信黄强那小子竟然有这功力。我转头对谢小珊说:“长大了会跟我一样帅。”谢小珊浅浅的笑了,似乎还有些羞涩。
吃过晚饭,保姆抱着孩子玩,谢小珊则扶着我在房子里走圈圈。妈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帮忙学走路,想想怪丢人的。走了一会,觉得老别扭,我就说,小珊,先不走了,我给姐姐打个电话。姐姐也还不知道我出了事,我必须先对姐姐拆谎。
我很清楚,像现在这种情况,我似乎只有放弃城里的一切打道回府,到乡下去生活了。虽然我尽量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但姐姐还是吓傻了。具体是怎么跟姐姐把事情说明白的,我已经记不起来。当时我每说一句话似乎都像在放炸弹,姐姐晕,我也晕。
谢小珊站在旁边,看着我流泪,她也流泪。我还告诉姐姐,刘柯寒早产把孩子生下了,我主动跟她离了婚。姐姐哽咽着问了句让我伤心透顶的话:“你她不要你了,对不对?”这正是我残留在心底的剧痛。事实的确是刘柯寒选择了跟我分开,只是理由在那时的我看来是十分委琐的。
姐姐除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跟我说着话,还一个劲地抽泣着。我说姐姐,不哭的,你看我都没哭。其实这时眼泪把我的脸和颈都濡湿,只是我憋着没出声而已。我说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让爸爸慢慢接受这些现实。
晚上很晚了,姐姐又打电话过来,说是想明天下午从老家坐车到长沙来,她说她怎么也睡不着,她放心不下我。我说姐,不用了,我这几天把长沙这边的事处理一下,你跟姐夫商量商量,看怎么把我接回去。最后我还说,姐,是我没出息,我再也不能把爸爸接到城里来住了。姐说:“别想了,爸他会理解的!”
是啊,别想了,还能怎么想呢?我一般都不用脚趾头思考,右腿的残废并没有破坏我的思维,但在走过一场场暴风雨之后,我还是暂时放弃了对生活的思考和对将来的打算。
我设想了一下回乡下的生活,我会跟爸爸一起喂两头猪,但一定不能让猪发现我右腿的缺陷。在我们那,骂一个女人长得丑,最狠毒的办法就是说她喂猪猪都不吃潲。我可不想我喂的猪也嫌弃我到这分个地步,那样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第二天,我就跟谢小珊说了我要回乡下去的打算。下午4点多钟,保姆出去买菜了,孩子还在床上熟睡。我和谢小珊坐在客厅里,相互对望了许久。她挺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吗?”我说是的,你觉得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在城里好好地生活,找个人好好地相爱吗?我又不会算命,不然可以摆个摊卖卖口水。
她好像很急,一时无语,起身进到房间。好一会不见她出来,于是我撑着拐杖起身,倚在门口,看见她正歪着身子坐在床上,坐在熟睡的孩子身边,细细地为孩子理着被子。她没有发现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孩子的脸。有泪从她眼里落下。
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进房间,走到谢小珊身边。我说:“小珊,我知道你不敢去想以后的生活。如果你愿意,孩子让我带走好不好?”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用手整个把眼睛捂住,把脸捂住。我又说:“没了孩子的拖累,你在城里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找个能好好爱自己的男人。相信我,你会幸福的。”
谢小珊还是不说话。她把手从脸上拿开,我看见她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她镇静了许久,才说:“朝南,别回去。你在城里也能幸福,现在一切的苦都挺过去了,不是吗?”我不自觉地笑起来,感觉在听一个遥远的寓言或者童话。
而就在转身的瞬间,谢小珊猝不及防地站起来,从后面把我抱住,死死地抱住。手劲使得很大,让我想起在乡下那些屠夫佬拖着猪上案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潜意识里十分害怕这样一个拥抱。虽然身后的人无比熟悉,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可是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让我怎么都不适应。
我像一个已经没了生命的木头,呆呆地站着,任由她抱住。等缓过神来,我抓紧她的手,试图把她的手掰开。可是在这样一个有着吓人蛮劲的女人面前,我的努力只有成为徒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