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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说:“这是日本人留下的。”
族长叹了一口凉气,想说出这一带打过的几仗,又怕说豁边,只好作罢。
“台儿庄,知道吧?”
族长摇摇头,眼里很是迷茫。
将军上校都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只好坐下,端起了面前的大麦茶。将军吹了吹
水,并不喝,放下碗说:“我这次来找你老人家,主要是商量一件大事。”
族长心里一沉,正戏开场了。对这位身上有疤肩上挂金的长官,他还真有点拿
不准呢。你在台儿庄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可在李村,你要干什么我心里一清二白。
“就是他上回讲的博物院的事?”族长指指上校。
上校像被蜇了一下:“不不不……”
将军生气似的摆摆头,说:“我手下这帮人不会办事,博物院的事,明明我是
让他们去无锡太湖办的,他们怎么搞岔了呢?真是鬼摸了头!我要处分他们。”
族长慌了:“别别,干万别……”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要是真
的因为他们李村的事弄得别人倒霉,李村人心里怎么能够安稳?
“这不关你们的事,要是打起仗来也这样稀里糊涂怎么得了,让他去炸敌人司
令部,他来炸我的家?”将军越发生气。族长听听也是个理,就不便再开口。但是
歉意却浓了。
“你们几个都出去,我和老先生谈谈。”将军挥挥他那依旧肥胖的手,把手下
人朝外赶。不过,上校还是留下了。
族长再次让自己的神经紧张,他端起了茶壶。
将军对上校:“你先说吧,开门见山。”
上校又开始清嗓子了;“我们的老总也是李姓,一是看看和你们宗谱能不能联
上,再就是和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在南京紫金山再建一个大一点的李姓祠堂。”
族长问将军:“长官也姓李?”
将军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的老总,肩上有四个星。”
要和我们联宗?我们李家又出了一个大人物了!族长呆了一会,心里掠过一丝
惊喜,他马上化作了疑问:“李老总是哪里人?”
“广西。”
族长沉吟了一会,自觉问得多余。这李家坐天下的时候,诸王的封地里并没有
广西——那是充军的地方,可湟里包括皇李也不是什么封地呀。千百年沧桑,李家
的骨血就像一把盐撒进了水里,弄不清哪有哪没有了。你能说这广西没有?再说了,
自己这里的家谱断断不是总谱,你也不能说人家不是李世民的后代。这时,他心里
一惊:只要是我们李家,倒还没有什么理由拒绝,高碑裕后,大家都是后,碑就是
大家的碑了。
回过来说,真要是一个家族里的,千年以后的团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要说
还出了一个大官。
可万一不是呢?要命的就是没有办法分辨。
拿不定主意,族长只好站起来说:“备饭。自家人来了,就喝新酿的米酒。”
“好!”胖少将也站了起来。
一张桌子很快在丝瓜架下摆好了。上的菜很简单,自家田里刚刚割来的韭菜、
苋菜、小白菜和豌豆苗,有从头顶上摘下的丝瓜葫芦,蒸出的腊肉香气扑鼻,臭豆
腐炖痴虎鱼臭气诱人。族长邀少将上校坐下,其他的客人将军依旧不让进来,各自
回到车子里啃面包了。
族长说:“乡野之人,招待得太简单了。”其实他此时的心里一点也不简单。
不知道怎么办好。同族的到来勾起的亲情,李家出了个大官自然要让他想起家族遥
远的辉煌。但这些伴随的都有失去那块横匾的危险。选择是痛苦的,族长不是哲学
家,但四书五经也没有白读,就是不读,这点道理也懂。
“都是一家人了,说这个客气话干什么。”
“这样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一件大事,我一个人是万万说了不能算的。
容我点时间,和族里几个老先生商议商议如何?”
上校有些耐不住:“是不是现在就……”
少将挡住了他,对族长说:“既然是一家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你知道我们老
总现在干什么吗?”
族长摇摇头。
将军端起大麦茶,这回真的抿了一口,不看他,很凝重地把目光投向远方,一
字一句地说:“在竞选总统。”
“总统?”
“总统就相当于过去的皇帝。”上校补充。
族长张着嘴巴半天出不了声:“那那那这不是谋反么?满门抄斩的罪呀!”
两位长官哭不得笑不得:“这是民主竟选,人家美国老大哥早就这样搞了。美
国,知道吗?”
“知道,不就是西洋么?东洋是日本西洋是美国。”族长说是说,心里直打鼓:
这谋反和美国有什么关系?洋人的人种都不一样,道理会和我们一样吗?
“和谁竞选,是蒋……”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脑中骤然闪亮的一个光头割断了
他的话头。
两位长官可怕地点点头。说:“这有什么稀奇,他肩上是五颗星,我们老总也
有四颗星了,差不了多少,要是加上我们这个匾。谁高谁低就不好说了。”
族长想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我们李家又真的出了一位真龙天子,而
且我们李村又助了一臂之力,也成了那开国元勋了。那么,几个朝代下来,守住这
个家族没有白起劲。看来,文天祥的四个字要应验了,老祖宗这块丰碑,今天要来
保佑后代发达了。
就怕他们不是真正的同宗,把那个宝贝匾白白给他们,弄丢了。可再回过来想
想,只要人家认这个亲眷,就没有必要再去认真。匾再好,也只能说李家过去出了
皇帝,现在的皇帝亲眷反倒丢了不要?
李家的辉煌就要重现了!族长浑身一激灵,顿时豪情满怀,热血沸腾。于是,
他咬咬牙说:“可以……”但马上,补了几个字:“尽快商量商量。”因为这时,
又有一个念头出来了:要是竞选没有成功怎么办?
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自己也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那个姓蒋的是怎样出的手
不是一点不知道,就那么便当让你们一帮广西人选下来?万一选下下来会落个什么
样的后果呢。现在官场上的形势自己是不怎么清楚,可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
理到什么时候也改变不了,就不相信中国人会一眨眼就变了什么新鲜活法。他们都
是当兵的出身,死人堆里不知道爬过多少回了,可这个李村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足有好几百人,一个家族能平平安安到今天,易吗?真要是出
了什么纰漏,他们李家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块文天祥的匾了。
一颗圆亮硕大的水珠无声地落到了族长面前的酒碗里,引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族长呆了半天,才知道那是从自己鼻子上落下的冷汗。
“这个,能不能现在拿出个答复?现在田里的生活也不忙,吃过饭就把村里的
头面人物都请来说说话?当然,你能自己拍板就最好不过了。”那个少将终于有点
稳不住了。
“我们村里有个习惯,凡是重大的事情,都要协商好几遍,先是各个家庭拿出
意见,各家的意见再放到一起商量,要是有一半的家庭反对,这事就不好办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决心已经下了,不光是不能让他们把这个匾拿走,村里人也不
能知道。万一这帮广西佬真的倒霉,别人弄起他的话说来,那也是说不清的。
“可是你终归是族长呀。”少校说。
“所以说我这个族长和别的李姓人差不多,你找他们,和找我其实一样。这和
乡长县长不一样。”忽然,他又冒出一个念头,就说:“你们可以让县长或者乡长
来跟我们说一下,这样,他们可能会听。”这是个好办法,一来可以看看你们的势
力究竟怎样,二来真要是村里人听了上头的话,成了,有自己的功劳,败了,也怪
不到他头上——本来就是你们当官的逼的么。
两位长官对视了一下,少将说。“这就不必了,这本来就是李家内部的事情,
怎么能让外人来参与呢?这和官不官的无关。”边说边挪起了那肥胖的身躯,“我
们先叙到这里吧。你不要着急,慢慢和村里人商量着,过几天我们再来等你们的答
复。”
看着一长溜灰尘远去,族长的心里也更加迷茫。这帮人看上去还是比较厚道的,
可是不能再打交道,你看,他们都怕和当地的作官佬联系,可见心里还是发虚的。
这官场上的事确实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介入的。
之后的日子里,族长又是没事一样在家里喝大麦茶看《论语》,也有几个好事
的有意无意地来问,那些乌龟车来干什么?他淡淡一笑,说:“他们想来买祠堂里
的那块匾。”
“那怎么行!”来人惊呼。
“是呀,那怎么行。”他说。
后来,那个上校又来过几次,都让族长这样那样的理由推托了。在这一段时间,
他一反过去不问政事的习惯,让人到镇上去打听了几回南京那边是不是真在搞竞选。
别看湟里小,《中央日报》还不止一份两份,但等族长得到确切消息时,结果已经
出来了。
“皇帝,不,总统是哪个?”族长着急地问来人。
“还是姓蒋。”
族长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脖子周围环绕着一股冷风,好像有谁拿着刀在画圈
圈。乖乖,幸好关键的时候缩了脚,要不这李村……也幸好自己在当族长,把好了
关!忽然,他心里一沉:来村里的那帮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弄不好都抓起来了。
要是说出我们李村什么的……于是赶紧问:“你有没有听说还有一个姓李的,怎么
样了?”
“当了副总统。”来人说。
族长呆在了那里。
之后,再也没人来李村提那块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