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条薄花呢灰色西服裙下,伸出了光溜溜的小腿。
这装束让洪定国惊呆了,他的脑海里忽闪出前妻的身影,她本分而朴素,几十
年一贯的军装,既没有这飘逸的风采,又没有这大胆的装束。他觉得这女人仿佛不
是现实中的而只是舞台上的,他那只伸出去抓烤鹅的手几乎要缩回来了、也许那烤
鹅价钱太昂贵,会叫他倾家荡产……可是,这女人唱戏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了:
“首长,您放心吧,我不是贪您官大,不是贪您钱多,我是爱戴您的为人!”
啊,洪定国不觉“呵呵呵”地笑,仿佛有人告诉他烤鹅的价钱也还低廉。
以后,这女人就常来了,一口一个洪司令(早已把那“副”字去掉)。女人会
唱戏,什么“送衣送鞋是份内事,相会何必挂在心”,什么“见江无盖水无涯,波
涛滚滚是我家,我的娘!我含恨打开百宝箱。”她的嗓音、扮相和情感,将舞台与
生活融为一体了。
于是仅仅又过了两个月,洪定国宣布要结婚。
女人说:“定国(此时,她已不叫他首长或司令),我们不铺张浪费,只要一
套一千元左右的家具就够了。”
“好,好。”
“定国,我们不讲排场,只要办八桌席就行。”
“好,好。”
“定国啊,她的骨灰,还是迁到公墓去吧,按我妈妈讲法,放在这里会冲了喜,
不吉利的。”
洪定国一楞,可还是答应了。“好,好。”
这女人使他青春焕发,所以他也象一切有过类似经历的老头子一样,百般供着
她。他兴冲冲在某饭店订了八桌酒席,有人劝他:“老洪,办什么酒席,你都这一
把年纪了,谁会真心来参加你的婚礼?来了也是取笑你的,不如悄悄的吧。”
这类话太多,多得就象耳旁的风,同那女人给予他的幸福相比。这些小风岂能
刮得他动?哪怕没有一个老战友来,他也要按那女人的意思行事。
苏立是最反对这门亲事的。那个女人——她的亲家,她的好姐妹,在苏立心底
留下了悲怆的记忆。那一次,在病床前,她拉着苏立的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替我照顾好孩子。还有老洪,他这人二杆子,他要再娶,你可替我为他把把关。”
看着洪定国果然如妻子所料,甚至比预料的走得还远,苏立出面了:“不能这
么快,老洪,看在死人面上。再说,孩子们也转不过弯来。况且,你了解她吗?”
“你这是妇人之见。”洪定国回答道,“许司令都赞同我。”
苏立惊讶了,她回去问丈夫:“怎么,你赞成老洪找那女人?”
“是啊,”许基鑫说,“那女人不错嘛,能歌善舞。再说,一个男人没有女人
照顾,那日子没法过嘛!”
“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迫不及待。”苏立说。
从此,苏立再也没有去过洪定国家。洪定国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见苏立了,会许
基鑫都是另找地方。
洪定国说结婚就结婚。结婚前,他真的把前妻的骨灰移到公墓去,小轿车回来
后,新娘要求立即给车消毒。
这下把孩子们惹翻了。这女人刚刚过门就看着碗里想着锅里,不消几日会连灶
台也扒了去。他们想到生母的早逝,后母的刻薄,再想想这女人算什么东西,也配
在这里作威作福。于是跟她大吵。但这女人此时已毫不示弱了:“定国啊,快来管
管你的千金,你的公子;只有三娘教子,哪有子教三娘哟!”洪定国立即呵斥孩子
们,要他们尊重后妈。但这女人并不罢休,又要洪定国把前妻的照片也从墙上拿掉,
于是孩子们又闹起来。有一天,趁洪定国不在,将那女人好揍一顿。女人又哭又叫,
“过不下去啦,离婚吧!”这还行?洪定国大怒,指着儿女们叫嚷:“你们统统给
我滚!给我滚!谁也不许再进来!”
可洪定国这时才开始尝到一只烤鹅的价格,天下哪有便宜的俏货?这次人的要
价接踵而来:“定国,你每月要寄六十元养我妈,我妈不容易。”“定国,我妹妹
想调个工作,行不行?”“定国,今后你的存款就放在我这里吧,每月工资也由我
管。”
洪定国愕然了。原先被新婚艳福冲淡的对二婚女人的本能戒备开始抬头。他洪
定国已经六十多岁,一切对于世界的观念,在他头脑中早已形成。他喜欢这女人的
年轻、活泼,但喜欢不是信任,正如信任不等于喜欢,更何况,他的婚姻观实在是
第一次浪潮时的婚姻观,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儿子的血管里有他洪家的血统,儿子
将来是唯一为他抱灵牌送终的人。可是连儿子也搬出去了!他婚前就悄悄地把存款
全部给了儿子,现在,他又把工资放在秘书那里。每月给丈母娘六十,给这女人七
十:“你的钱你自己存上,一个月七十块零花,够了吧?”
可女人说:“定国,我上班要坐你的小车。”
“这怎么可以?”洪定国明着第一次不依地了,“这小车连我儿子也很少坐的。”
“你们这些老干部,就是有福不会享。放着不坐也浪费嘛。定国,你要真不让
坐,我可生气啦。”她说着就伸出兰花指在洪定国脑门上轻轻一戳。
女人甩出杀手锏,洪定国只好屈服。以后,她就天天坐着洪定国的汽车上下班。
不久,唯一尚未结婚的小女儿来探亲了。关于新夫人的行径她早有耳闻,可到
了家里才觉得比听到的更甚。这女人洋洋得意的模样,父亲那万般屈从的姿态,真
叫小女儿觉得生吃了她才解恨。她到公墓里哭了一通,回来乘他们不在,抱走了彩
电,并给父亲留一张条。
洪定国,我把电视拿走了。从今天起我不
认你这个父亲。又,我今晚八点乘XX次离A
城。
洪定国下班回来,一看到小女儿的字条,顿时眼泪汪汪。再一看,那部十四(口
寸)彩电真的不翼而飞,又大发雷霆,命警卫员立即到火车站去堵——哪里堵得着,
电视早转移了!……
一年之后,洪定国查出了肺场,要住院手术。术前,儿女们全回来了。
“爸爸,你想我吗?”小女儿问他。
洪定国不答。
“爸爸,你不想我,我还记你呢!”
洪定国落泪了。
儿女们轮流护理了他5个星期,各自又走了,而新夫人一次也没来过。
这可怜的老头起初并末疑心,他以为她不来是怕同儿女发生争吵。可儿女走了,
他让秘书通知她,她仍旧迟迟不露面。过了一周,她终于来了,一来就杀气腾腾,
活脱一个母夜叉。她要洪定国从今以后必须把每个月工资全给她,把存款全拿出来。
“你快点交出来吧,等你死了,还能落在我手里?早让你儿女抢光啦!”
“你给我滚——”这可怜的老头终于咆哮了。
“好哇,你骂人!”女人扑上去……
元旦一早,女人又来闹了。洪定国终于下了决心。等她一走,他马上给许基鑫
挂了电话。
“老洪!老洪!”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洪定国从孤独中唤醒。他一见许基鑫,忙
上前握手,寒暄两句,便诉起苦来。
果然是那女人!许基鑫就猜到他找自己多半是为了此事。当初真不该同意他娶
那“戏子”,他洪定国哪里搞得过这种小市民?现在,他有家难回,住医院,“打
游击”,苏立说:“人家是游击战向正规战迈进,老洪是正规战向游击战倒退。”
在某种情况下,男人对女人的认识总是缺乏洞察力,哪怕你是个将军。
“先不谈她,不谈她。”许基鑫安慰洪定国。
“哪里,许司令,你不晓得,她刚才又来了。我这次下决心了,无论如何要和
她上法院。”
“噢?我支持你。”许基鑫立即表态,“干脆同她一刀两断,不受那个气。”
洪定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你司令官一句话,我说干就千。”洪定国对许
基鑫永远怀着最深厚的尊重和爱戴,许基鑫的话对他来说永远是金科玉律。
“唉,”许基鑫很是抱歉,“搞来搞去,这种人就是贪我们那两个遗产哟!”
“遗产!她想得美!”洪定国顿时咬牙切齿,“前些天儿子来看我,我对他讲:
我死了,遗产都归你。一并两个樟木箱,三件大衣,噢,四件,还有一件抗盖援朝
缴获的美式军大衣……”
许基鑫竟一时回不上活,过了好一阵。他才转了话题,“对啦,你那回忆录,
我看过啦。”
一提起回忆录,洪定国立即转怒为喜:“噢?总算你司令官也看了,你觉得怎
么样?”
“不错,不错,象个才子。“许基鑫笑了,“就是把我吹捧得神了一点。”
“该吹的就要吹嘛,”洪定国说,“对了,昨天赵锡平来过电话,说他女儿要
来采访我。我对他说:你叫你女儿找个复印机,把我的手稿复印了拿去不就完了……
许基鑫收敛了笑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
“我说许司今,”洪定国迟疑了一下,“大概我又多嘴,都是战争中过来的人,
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许基鑫没有说话。
“我们这些人,见一次,少一次,总不见得到马克思那里还吵嘴吧?老赵同我
谈过这早……”
“好啦,好啦,”许基鑫终于打断他,“谈点别的,后天我设宴,怎么样,你
也来?”
“我不去,”洪定国立即拒绝,“我怎么好去,苏立她不欢迎我。”
“苏立那个人你还不晓得,你只要说你决定离婚,她那气就全消了,再说小潜
他……”
“我晓得。”洪定国说,“他来看我都同我讲了……小潜是个好孩子,我家里
闹成这样,也对不起他。”
“你看你看,又